第96章
自從上回叫這歹人占了便宜,廖玉林心中已生厭惡,明顯着退了一步道:“怎麽是你?”
“怎麽就不會是我?莫非玉公子花銀子将此路買下來,還不準旁人走過不成?”武樂賢手中拎着燒酒一斛,長發束着,只有幾縷順鬓角散下,通體鴉黑的衣料将人襯得好似一個影子。看着是極規矩的裝扮了,開口卻仍舊是那副自甘堕落的腔調:“幾日不見玉公子,還當真度日如年呢。上回一別,小生便夜不成寐,吃什麽皆食之無味,只怪玉公子好狠的心腸,也不來尋柳居給小生吟詩作對。”
“哼,阿斐言重了,這番話留着給你那夫人們說罷。”廖玉林偏開頭,那只輕佻的手撲了個空,沒摸上廖玉林的臉,只碰到了他的耳廓。
武樂賢不知為何就覺得阿斐這名字可笑至極,偏偏這人叫得還格外當真,笑道:“躲閃什麽?玉公子可也算是小生恩客之一呢,莫非是不喜歡小生陪笑了?若真是争風吃醋也好,哪日玉公子帶足銀子來,給阿斐挂一串的花燈,包阿斐整年的酒錢,小生保證下一年就伺候玉公子一個入幕之賓。”
哪怕早早知道這人滿口胡言、不知羞恥,廖玉林到底是個文人,雖說并非清高不可一世,免不了也看不起他。遂而不願多說,甩袖就欲轉身。卻不知天下之大,人的臉皮竟能厚成這樣,緊随其後就算了,近得叫廖玉林渾身不自在。
“你這人!總跟着我作甚!”
“小生跟着你了?”見廖玉林動氣了,武樂賢好似奸計得逞,春風滿面:“倒不如說是玉公子跟着小生,既已芳心暗許又叫阿斐如何是好呢?”
廖玉林不免神色一凜,但很快就恢複常态。确實今日是他跟随此人在先,那日他給桃娘塞了銀子,打聽三日中斐哥兒都有花燈要點,第四日确實是給空出來了。故而特特換了不易打眼的衣服,想看看這人要去何處。
無奈跟了一路,阿斐也只是去茶樓裏坐坐,聽了聽說書,還賞了銀子。坐足幾炷香後才點了一斛燒酒,拎起來走了。廖玉林見他往花街去,也不便再跟随前去,轉了個彎來撞上賣糖葫蘆串兒的貨郎。豈料阿斐竟回頭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別擡身價了,我怎麽會跟着你這種人?”廖玉林反駁道。
武樂賢算出這只小孔雀必定會咬死不認,想來也是,叫他一個舉人親口承認自己跟随小倌,還不如當街叱罵來得難受。但就是他這股幹幹淨淨、急于撇清的性子叫武樂賢看着來氣,他多年為主公掃清異黨,那也是忠心耿耿,這孔雀為太師府出力,若往後高中三甲,嘴皮子動一動也是能治死人的。二人各為其主,心照不宣,還有什麽你看不起我的?
難不成他就敢說自己沒收趙太師的好處?當然這好處興許不是白銀千兩,而是他往後繁花似錦的仕途。世間本就沒有一個人是幹淨的,裝裝樣子就好。而毀了這雙眸子裏的清亮,恰恰就是武樂賢拿手又做得順手的。
見他不再多語,廖玉林也無心糾纏,只是方才跟得遠,看得不實,眼下愕然發覺這人不止是臉皮厚,簡直厚到人神共憤。“你……你戴着我的玉墜子作甚!”說着伸手去拽那枚小巧精致的漢白玉,“還我!”
“诶?”武樂賢自來随意慣了,衣袍之下連亵褲都未穿一件,見小舉人又急了,還伸手來拽,便故意往左一閃,叫那手直沖着下身中間的地方去了,“什麽玉墜子?想不到玉公子竟如此熱情,在這地方也迫不及待要與小生親熱?”
玉墜子沒摸着,倒叫廖玉林摸着一條不該摸着的東西,吓得他猶如攥了燒炭,甩開手猛退了一步,指着面前笑盈盈的人罵道:“混賬!青天白日……你不知廉恥!”指頭氣得抖個不停。
武樂賢長了雙含水桃花眼,笑起來時眼尾稍稍上挑,小指掏了掏耳朵,将臉伸過來問道:“玉公子說什麽?青天白日?小生怎麽就不知廉恥了,好好站在這裏呢,倒叫玉公子把下身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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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玉林看出來了,這人就是成心激他發火,可他偏偏不上這個套。“你等着……這個給你!”解了荷包的系帶,囫囵塞過去,趁人還未來得及反應廖玉林揚手就是一掌,只是礙于場合并未使出全力,堪堪甩了一巴掌出氣:“恩客是吧?這錢就是今日賞你的,碎銀兩不多,我也不将你打重了。”
臉上的皮肉僅僅溫熱,并不疼,倒是叫武樂賢兀然發愣,轉而又笑出來。他倒是沒想到廖玉林這麽不服軟,寧願吃着虧也要把氣撒了,把臉面贏回來。其實這也是廖曉拂當初執意頂二哥入宮的因由,廖玉林生來心性高,偏偏忍不了被人無故折辱。這樣的性子若是進宮恐怕活不久,好比一顆無暇美玉,稍不留神就能做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事來。
“那就謝玉公子打賞了。”有意思,當真是有意思,武樂賢幾乎舍不得殺他了,再叫他多活半年給自己解悶兒也好。
“還請阿斐把玉墜子還我。”廖玉林負手正色道,好似在翰林院與監生争論史實典故。
“今日偏偏不還,明日玉公子給小生連點三盞花燈,興許還能要回去。”武樂賢勾了勾指尖,晃着那枚玉墜笑道,又把酒遞過去:“這酒烈得很呢,若玉公子不敢來,給你壯膽再好不過了。”這算徹底将廖玉林激怒了,小孔雀憤然離去,武樂賢卻一路自酌自笑,看來明日真要備一斛好酒、一桌好菜,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石洲邊境上左右營已整休五日,過了今晚就該動身越嶺,直達北境。日落之前魏教頭與左參将清點着左營兵馬的數目,被一事愁得上頭。那匹遼馬已能站立,拴在木欄裏養着呢,若明日動身,這馬是放了還是今夜找騎術好的将士馴了?
如今太子在兵中天威已穩,別看小事只關乎一匹馬,骠騎将軍不發令誰也做不了主。二人左思右想,還是等太子與蘇大人議好了正事才報上去。
祁谟聽了微微皺眉:“那馬現在何處?還在馬廄?”
“回将軍,不敢叫它驚擾了軍馬,單獨做了個木欄。”魏傑應道。木欄便是可移動的栅欄,多用于安置烈馬。祁谟與蘇青松不願錯失良機,若真入北境,恐怕再見遼馬就是兵戎交接的一刻,便命人将木欄推上來。
八人合力才将木欄緩緩推來,那馬後臀的傷口已經結痂,卻還看得出裸.露的肌理。而如此重傷之下竟還能逃出生天,可見遼馬的體力與耐力驚人。祁谟自小親近重陽候蘇元山,也沾了老侯爺愛馬如命的性子,見了好馬與好折扇就挪不開眼,忍不住啧啧嘆道:“好馬,好馬,若不是生性頑劣,當真是一等坐騎,可與禦風相比。”
“可禦風乃是五代千裏良駒之後,通人性又識忠良,品行不正者與它看不順眼的都碰不得。這馬……雖說體貌與骨相皆屬一品,生性卻差上一截。若将其馴服,圈養其後代,興許五代後能出一匹好過禦風的去。”蘇青松随太子繞着木欄細觀,一一點評。交戰時敵我人數相當,差就差在馬匹上。若馬弱一等,戰力只怕相差甚遠。
這點衆人心知肚明,苦于沒有對策,紛紛一籌莫展。“禀将軍,廖公公及右參将楊義求見。”張廣之上前道。只是這裏沒有宮中規矩森嚴,說這話的功夫人已經上來了。
右參将楊義不同于年近四十的左參将,是祁谟親手從參軍提上來的人才,二十有一卻精通用兵之道,在禁軍之中也小有威名。祁谟欲在軍中扶植自己的人,這才破格将人提拔上來。
廖曉拂前頭是楊參将,手上捧着的是太子猩紅色的将披。這種節氣已經極少見人穿淺色的衣衫了,廖曉拂卻喜歡這身茶白色的。近一年吃得不缺,發密而膚白,頸子上露出裏衣的淺櫻色來。雖不及太子器宇軒昂,五官除卻英氣還有一絲耐人尋味的柔美。上天給了廖曉拂一張好面容,卻是個挑人的輪廓,稍稍肅穆則顯得心高氣傲,笑開過後方顯出柔和。
祁谟遠遠見他過來,目光就在小福子身上打量。雖說那日的話是自己親口說的,可眼下後悔是萬萬來不及了。前日就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跑去馬廄,非要留下陪廖公公一同刷馬遛馬,吓得拂兒扔了水桶就跑回來,末了還是叫張廣之把人轟走,也不好扯出太子來,只得說廖公公喜歡清靜,不許再跟着。
待祁谟回來,人早找不出來了,在十萬人的兵營尋一個人可比海底尋沙難多了。小福子當時就欲将衣裳換了,還是叫祁谟給攔下的。這事錯又不在拂兒身上,他若不攔着,豈不是叫人寒心,并說道:“孤覺得你生得好看,旁人也必定是一樣想法,天下之大,總攔不住有人想親近你。孤不願叫你委屈,怎樣過得舒心就怎樣過。我若現下都護不住你,往後你成了九千歲該如何是好?”
可眼下祁谟寧願自己不是太子,而是一介草民,也沒什麽九千歲,全當那番話沒說過!什麽護着藏着的,那左參将楊義離他的拂兒那麽近作甚!知不知道人家眼裏根本就沒有你!
作者有話要說:
就這樣,下一章太子要顯擺、要嘚瑟、要膨脹了!與祁老四相比,祁谟的寵更像陽光,給小福福投射很正面的正能量,比如別人親近你是因為你好看,不是錯,你不需要改變,我只要來保護你就好。要是祁老四,那就是先嘲笑一番你這樣的居然也有人偷看,然後背地裏把人做掉……
小白菜:這日子過得真舒坦,連着睡懶覺,主子每日還來給我刷白白~
靈蛇:诶,風哥你瞧,那匹白菜自己傻樂什麽呢?
禦風:不瞧,專心吃草。
小白菜:诶诶诶诶你是什麽人啊,離我這麽近作甚!別以為我好欺負啊!
靈蛇:诶!風哥你瞧!有個臉生的人朝那匹傻白菜去了!
禦風:不瞧,我專心吃草。
小白菜:你你你你你不許欺負我啊!我主子很厲害啊!
靈蛇:诶!風哥你……卧槽,風哥,風哥!風哥!算了,算了……
路人甲:我就摸了這匹白馬一下,對面的馬抽什麽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