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祁谟沒想到小福子會與他計較這個,語氣前所未有的認真:“殿下與咱家說好的,共患難、同享福,怎麽到了關鍵一刻就變卦呢?那馬離得尚遠,就算真驚着了……殿下帶着我,又不是跑不開,偏偏要把咱家推給旁人看護,自己以身涉險……莫非殿下以為自己出了事咱家還能獨活不成?”

“別說這樣喪氣的話,拂兒得活着,得好好的。不管何人出了何事,拂兒都要活着。”祁谟身上塗了藥,只穿亵褲一條,趴在榻上等藥膏晾幹。一聽小福子說什麽獨活不活的,立馬半起身來止住。這算是他的一處死穴,當真聽不得,聽了渾身刺疼。

指頭上纏了白紗布,祁谟也要将那腕子緊緊攥在手中。小福子又坐回塌邊,将身子別過去,故意不看這邊,擺明了等着太子來哄來勸。過了一瞬像是又怕太子真着急了,便勉強将臉半扭過來,算是給一丁點兒的暗示。

“咱家這是生氣了呢。”他說,說完又把臉扭回去了,“要哄的。”

“好了,拂兒莫氣,孤給你賠不是。”祁谟這才明白小東西是生氣了,在一旁悶着聲兒,原來是氣自己生死關頭抛下他,還将他推給了旁人,“拂兒轉過來叫孤看看,孤哄,孤哄,還将你摟一摟。”

廖曉拂像雪堆的石佛,不去看太子祈求的眼神。祁谟拽着他的衣袖,知道自己再軟一軟就能将拂兒哄回來了,又說:“再拂兒臉上啄一口?”

“什麽這個那個的,殿下就沒個正經時候,身上都傷着了……”廖曉拂耷着眼角說道,手指慢慢往太子手邊靠,指頭挨上了指頭才轉過臉來,滿眼心疼不已,“殿下往後可不許了,莫要将奴才扔給旁人。”

這算是哄好了九成,自己的拂兒總是這般天真爛漫,要哄着又不叫人難做,祁谟想着心裏就軟得不行,又說:“孤今日并非執意将你推走,若不是馬匹直沖着自己來,孤才不會把拂兒推給楊參将。”

“那殿下為何要……”

“拂兒你想,那馬原本好好的,又無人去招惹,為何會忽然受驚吓?”祁谟打斷他說,引着他往下去想:“旁人或許不懂,孤與青松自幼識馬,遠眺一眼便知那馬是直沖我而來,否則怎會不踩了旁人呢?孤也想帶你一同脫險,絕不将手松開,可……”

廖曉拂本就不是狂三詐四的性子,不用殿下全數說完就懂了個大概,先将方才鑽牛角尖的勁兒抛之腦後,急道:“莫非是殿下看出來什麽?”

“算不得看出來,也是猜了個八.九成。剛剛孤又與青松商議,他也覺得此事甚異。”祁谟答道:“石洲邊境已是人煙稀少了,再往北想必更是荒涼。求生艱難,林中走獸皆是靠祖先遺留在血中的本能求得生存。你想,若說在荒地中偶見一瞥猩紅,拂兒能想到何處去?”

“猩紅?”廖曉拂歪着腦袋猜測道:“那必定是走獸的屍首了,莫非殿下猜測是身上的将披将馬驚着了?”

“啧,你這小奴才,腦瓜子比蘇青松還快。”祁谟用沒受傷的指頭在小福子的腦門兒上戳了一下,隐隐苦笑:“拂兒說得不錯,孤猜想馬若是在山中得以見到猩紅,肯定是瞧見走獸的屍身,而屍身又能勾起它們心底的警戒,提醒四周有捕食的猛獸。那馬剛受過傷,再次見着猩紅才會受驚,看似暴跳如雷,實乃嘶鳴中驚懼萬分。若是你大哥在,問一問行走山中的忌諱便能斷定,只是眼下都是孤的猜測。”

廖曉拂一聽,沒有立即應話,而是左手來回摸索着右手拇指上的扳指,緩了半刻開口道:“殿下思慮周全,是奴才錯了,不該與殿下置氣。”頓了頓,廖曉拂幹脆又蹲回了一旁,下巴磕兒放在太子掌心裏,沒了脾氣,乖巧兒地說道:“奴才也給殿下賠個不是……只顧着自己了,沒想太多。”

祁谟微一側身,擦破的指節擡着小福子的下巴,一笑道:“好啊,孤也生氣了呢,要哄的。”那雙淩厲的眼眯得勾人,似乎又不是方才神勇的将軍了。廖曉拂最耐不住被太子撩撥,上湧的血色浮上了面頰,轉身又坐回去,顫聲說:“殿下也學壞了,竟學一個奴才說話,沒羞沒臊的,不搭理了。”

Advertisement

“诶诶,拂兒可不準不搭理太子啊,天下之大,老祖宗看了都要落淚了。”祁谟像捧着一顆珍貴無比的東海明珠,懇求道:“拂兒躺下,與孤一同歇歇吧,孤身上疼,看着你會好受些。”

眼睑下猶如塗了胭脂,紅得蹊跷,好似有什麽話不吐不快,快要将牙磨碎了,只聽小福子緩緩開口:“那殿下方才說的……要摟一摟呢?”

“摟,拂兒躺下孤就摟着。”祁谟笑得肩頭直顫,額角的青筋都要凸起來了,別看小福子不耐哄,哄好了也是異常可人。

廖曉拂聽了立即低頭又問,聲音更小了,眼神朝太子這邊斜睨:“那方才還說要啄一口呢?”說着身子微不可查地一顫。能叫廖曉拂說出這話來,必定是喜歡狠了,好似清新雨後的小蝸牛,探出犄角來觸碰試探着,一不留神就全數縮回殼子裏,再不出來。生氣了便兇着要哄,與人動怒片刻淚珠子還盈滿眶往下掉,叫人怎麽疼都不為過。

“啄!”祁谟深深吸了口氣,攬住人家的肩頭,顧不上疼,一起躺下了。

胤城,花街。

“哎呦,王大人慢走,記着再來,娘子們熱乎着惦記您呢……”桃娘搖着一柄鴛鴦戲水雙面繡的春.宮團扇,笑盈盈送走一位恩客,轉手将一錠元寶收進袖子裏。風月場的營生也就這十幾年,等人老珠黃歲月去的那日便告老還鄉去。

正當桃娘想着下年的花魁要打個什麽名頭時,忽然擡起頭驚道:“诶呀,這不是玉公子嘛?快快,裏邊請着,玉公子一來,尋柳居當真是蓬荜生輝,幾面高牆都亮堂了。往後還請公子不計較賜墨寶一副,将尋柳居的牌匾換一換,那個……公子今日還是等着雨卉?”

廖玉林将胳膊從桃娘懷裏抽回來,還未開口,又聽她說:“不是桃娘多嘴,玉公子不看看別的面孔?都是花一般的娘子,也沒差上許多,只是雨卉弄了一手好茶藝,又彈了一手好琵琶,可王富公子剛走,雨卉是絕不見外客了。”

“不見也罷,今日前來我是……”

“玉公子今日是給小生點燈來的,桃娘可不要将人推錯了床。”

廖玉林驚覺擡首,見那可氣的人正倚着雕砌精美的樓臺微笑,手持一斛天仙酒樽,襟口又是敞着。說話間已招來數人側目,雖說都是來此尋歡的恩客,倒是沒見過有人明目張膽與男子歡好,一時啧啧嘆氣四起。

“渾說!”桃娘不知武樂賢的本名,只知道此人投奔而來時說自己單名一個斐字,便稱呼為斐哥兒。但這也不足為奇,在這花街柳巷中無人用姓氏為名,哪一個都不是真心實意。“玉公子面皮薄,莫要聽他說這些烏七八糟的。”

“這……在下今日确實是要找阿斐的。”不知為何廖玉林心裏仿佛被人揪住了把柄,緊得死死的,低頭輕聲問道:“若是不點燈可否行得通?只是找阿斐要回東西便走,不耽誤他的時辰。”

桃娘以團扇遮面,莞爾一笑,回道:“哎呀,玉公子不常來,自然不懂規矩。這恩客只要邁入廂房的門檻兒,那就是要點花燈的,不然別家夫人來找,我總不好叫人空等着吧?”見玉公子稱呼斐哥兒為阿斐,這笑裏也有幾分笑他老實透頂,土氣過頭。斐哥兒雖說只接女客,可畢竟身份在這兒,一個小倌撩撥男子不算新鮮事了,就是沒猜出來玉公子竟這麽快換了喜好,跳進小倌随手捏造的局裏。

但這番話也就在心裏想想罷了,娘子小倌為了招攬恩客手段花樣從不見少,誰知斐哥兒是用了哪一招将人往局裏引呢,總歸跳進來就要付銀子,都是自己嘴裏的肥肉。想着桃娘又是一笑,問他:“若玉公子不想點燈,我就喚下人在別院布下酒菜,叫你與斐哥兒……”

“不了,不用了,我點就是。”廖玉林攥緊了雙拳,恨道。桃娘趕忙朝斐哥兒使了眼色,叫他把人往房裏引着。久經風月場的鸨母是何等慧眼啊,算準了玉公子是一個面皮薄的書生像,叫他堂而皇之與小倌飲酒笑談豈不是要他命了,請君入甕就趁現在呢。

武樂賢在樓上看着他來,本想自己親自來接,怕小舉人認錯了門,見桃娘當着面給廖玉林設下套引誘,心中翻湧起隐隐不悅。自己還沒動的人就叫旁人拿來戲耍,怎麽琢磨怎麽不舒坦。桃娘見斐哥兒蹙起了眉間,也不含糊,抓着玉公子的手就問:“一入廂房花燈三盞,算三個時辰包下斐哥兒一整夜,不知玉公子玩兒個小的還是大的?”

廖玉林站在這烏煙瘴氣的地方好似無處下腳的白孔雀,非梧桐不歇,忙着把手往回拽。一聽桃娘問他呢,心中着實不懂這類尋歡作樂的字眼,直言道:“謝桃娘一番好意,還請先問過……尋柳居的花燈點上一盞要多少銀兩?”

“這個好說,斐哥兒的廂房算五十兩一盞,若是……”

“什麽?五十兩!”方才輕言輕語的廖玉林驚訝道,眼睛在桃娘與阿斐的臉上來回望,疑慮毫不掩飾全在神色之中,似是想不通這等下作的營生竟是白賺銀子,他大哥當年跑山一整年也只有區區二、三十兩,竟比不過這裏點上一個時辰的燭花。

桃娘見玉公子驚炸,瞬而涼了笑意:“怎麽了?公子可是嫌貴?沒玩過就罷了,就沒提前打聽着?”

廖玉林眉眼中微一窘迫,叫武樂賢逮了個準,果不其然,只聽小舉人開口清脆道:“是貴了,三盞下來一百五十兩,那就……作罷,在下今日沒帶足銀兩,确實身上沒這個數。”

看不出來啊,想不到今年的解元竟然是恩客中最無賴的那種,是個吃白食的!武樂賢暗自感嘆,噗一下把滿口的酒水噴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廖玉林這個公務員算不算是白.嫖……哈哈哈

尼古拉斯.撩福達人.太子:今天福利真好,可以哄一哄、摟一摟、啄一啄……嘿嘿嘿計劃通。

生氣要哄.吵架愛哭.廖曉拂:既然說好了要摟一摟什麽的,可不許騙咱家!

蘇青松:行了我自己退群,蘇家都是單身狗。

楊義:合着我上一章的出現就為了讓你倆親嘴兒是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