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蘇青松掀了帳簾進入,右參将吳英勳、左參将楊義與副将袁艾緊随其後。“見過殿下。”蘇青松先道,話畢便随廖公公引至篝火一側,幾人分別坐下。
“大人們稍作歇息,奴才這就去看茶。”廖曉拂把四位将士置座,挽起袖子跑去拿碗。大帳裏可沒有玉啄骨瓷的茶盞,有的只是石碗。廖曉拂捧了一大摞的碗在癟癟的胸前,怕大人們等得久了,趕忙俯下身去舀鍋子裏的熱奶茶,一邊舀一邊輕聲道:“大人們還請慢用,這個燙,須吹一吹才好入口,正是暖胃的。”
楊義望着廖公公露着的白生生的手腕出神,靜靜坐着,待輪到他了便一手接過來石碗,指尖挨着廖公公的指尖一瞬分開,好似什麽火苗把他的心也燙了一下。忍不住問道:“謝廖公公好意……這是廖公公親自做的?卑職……有眼無珠,倒是不曾看出廖公公還是個手巧之人。”
廖曉拂一聽倒顯得很是謙虛,全然不是方才與太子嬉鬧的樣子,搖着頭道:“楊大人過譽了,本就是好準備的,奴才見大營的将士都會才放手嘗試,不嫌棄就好。”
“不嫌棄,卑職不嫌棄……”似乎是察覺到廖公公面頰上的紅暈,楊義自來職守謹慎的心忽而又晃蕩了一瞬。他與吳英勳不一樣,生下來便是軍戶,十六入禁軍營,從沒與女子打過什麽交道,頭一回發覺男兒竟能比女子還要标致,免不了多看幾眼。擡頭再看,蘇大人已經将北境的陣勢圖攤開了。
“袁副将,你所指的那條凍河可是這處?”蘇青松憂心忡忡地說道,“看來在這北境寒苦之地當真有百年不化的寒冰。”
袁艾乃是守軍副将,早已在北境邊關駐守十年有餘,正值壯年,也沒有那麽多瑣碎的規矩,石碗接過來就喝,兀然把眉頭一皺。廖曉拂心道不好,這是又燙着一位大人了,正要關切地開口,就聽袁副将将石碗噔地放下,手背大咧咧擦起嘴來,問道:“這奶茶怎能這麽甜啊!誰家喝這個?齁得喝不下!”
原是喝慣了鹹的,哪裏知道這是廖曉拂特特為太子預備的,齁着了舌頭。好在袁艾也不是過于計較的人,不等廖曉拂接話,對蘇青松道:“此河寬六十丈,常年上凍。不瞞蘇大人,自卑職駐守北境至此還未見河面開過,就連六月也覆薄冰一層。”
祁谟聽着免不了動起心思來。“莫非前大統領受襲一事,就是與河道有關?”
“殿下英明,正是!”說起此事,袁副将仍舊難掩心頭之痛,“軍醫道前将軍乃是中毒身亡,首級被取已是一個時辰之後。可若想在千名守衛的眼皮下把将軍首級送出去,還一路送到遼兵手中,走陣前的雪原是絕不可能。兩陣交鋒,不殺使節,可遼人自來嗜血性,竟派使節送來前大統領的首級,以葛布裹之,目的在威振我軍勢氣!莫不是我大昭一向拘禮,不肯做出爾反爾之事……”
聽他說得懇切,祁谟狠狠地皺了眉。兩陣交鋒,不殺使節,這确實是亘古不變的禮數,只因使節身負重托,有交融、談和之大任。曾聽太傅講過先祖曾與蠻人交戰,蠻人使節竟身挂數十骷髅頭骨而來,只為恫吓人心。不想遼人更甚,不僅刺殺大昭守境軍大統領還堂而皇之将其首級送歸,叫他忍無可忍,頓了一頓才問道:“莫非袁副将就叫他完好無損地回去了?”
“那怎麽行!若真叫他怎麽來又怎麽回去,卑職如何對得起前大統領知遇之恩,如何奠紀大統領在天之靈滔天的冤屈!”袁艾提及此事仍舊異常沖動,手中好似揮了一把快刀,痛快地說:“既然是北遼不義在先,休要顧什麽好聽的說辭,那都是說給死人聽的!待卑職去見英烈那日,必定親自給先祖下跪!那日我命人斷其一條手臂,叫他自己捧着回去了。”
廖曉拂在太子身旁立着,聽了膝蓋猛地一酸,饒是宮中險惡,也不曾親耳聽人說起這種事,好似砍了一顆枯骨。“好!痛快!”楊義此時高聲接道:“可這與那凍河何幹?”
“那日大統領首級歸還,軍醫驚然發覺将軍首級已然有些許發脹,可北境已過十月,絕不可能是暴露一夜而至。除非是……”
“除非是泡過了河水?”祁谟似乎察覺出什麽,眼神瞄準陣勢圖,“莫非這顆不翼而飛的首級是從河岸送過去的?可冰面寬足六十丈,斷不會是從上頭送過去的,除非是細作早早置好鈎繩,在兩岸鑿出冰洞來,鬼神不知地遁冰面之下送出去。據說北遼人善走冰,那細作興許就是遼人,不知孤猜得準不準。”
“殿下好英勇!”旁人還未出聲,情不自禁的人除了廖曉拂還能有誰,只是他從來将這句話挂在嘴邊,早就說習慣了,現下脫口而出才覺出自己早已失了分寸,急急辯解道:“不是……這……奴才失言,大人們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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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實是莫怪,祁谟當着人也不好說什麽,只是心中哭笑不得,唇繃得緊緊的才沒真笑出來。這點事只要是個稍懂用兵之法的将士,興許經點撥便能參透,只是小福子總将他看得英勇無雙,無意中做些招人疼的傻事。衆人被廖公公的話打斷,驀地一愣,只當是個沒見過大場面陣仗的奴才,一笑了之。只有蘇青松偷着撇了撇嘴,問道:“袁副将,那細作的下落呢?”
“當時卑職也不好大肆聲張,營中盛傳遼人能隔空取人首級,若穩不住軍心豈不壞了大事?故而只與幾位參軍商議,在冰河最隐秘的幾處布下伏兵,連守半月才等他出洞。只是那人身處異營,必定不會叫自己活着落在大昭将士手中,當場撞冰自斃。手中還握着牽鈎引繩的玄鐵石,想必已有繩索布置在冰面之下。”
吳英勳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恨道:“竟想出如此精細的功夫來,不愧是狼子野心。恐怕早早将陣勢圖送了過去,連同将士的人數與兵馬!”說完似乎也察覺出有些地方不對,隐約不似看着簡單明了,低聲自問:“诶,若真是早将陣勢圖送了出去,為何不揭竿而起?大昭剛損失一位鐵将,遼兵勢氣高漲,人數是差了些,可若當真是狼子野心,必定不會安生至此。”
此問來得氣勢洶洶,在每人的眉間留下一道深深的皺褶。廖曉拂是頭一回跟着議事,胸膛裏的心咚咚咚地撞着直響。走馬峥嵘是每個男兒埋在骨肉裏的血性,哪怕他從不懂兵法兵書也跟着緊張起來,只恨自己幫不上忙,這一刻哪怕用盡了力氣也不能給太子解憂。
“既然如此,那這面凍河的冰就先破開,免得夜長夢多。遼人既然善于走冰,在冰面比馬兒還快,那咱們便先将對其有利的地勢除去。若破不開便将成山的石子鋪上去,一旦冰面有風吹草動便在空曠的河面上響聲大作。”蘇青松冷冷說道,轉身去看太子。祁谟負手望向陣勢圖上的一座城池,卻不是相近的石洲,而是向着正南的胤城。
“天時、地利皆讓北遼占了,可卻隐忍不發。”他向後一望,看向站得無措的小福子,張口問道:“廖公公,你說說看,孤曾教過你什麽?”
廖曉拂原本垂下眼睛正消沉呢,忽聽殿下喚他,半信半疑地說道:“殿下曾說……出兵平定北遼乃是順遂天意,天時、地利、人和皆齊全了,若是殿下猜測無錯,那奴才猜測……北遼是少了人和這一處關竅?莫不是人數上少了些?”
如此劍拔弩張的形勢從廖曉拂口中說出來,全然沒有肅殺的氣氛了。只有太子聽了卻還是笑着的,好似對這個回答認同至極。這樣便叫懸着一顆心的廖曉拂定住了神,也不管自己那些精明心思夠不夠用,神色間也有了細微的變化。
“若是沒了人和……必定是不行。可人數上也不差這些啊?莫非……莫非!”忽而他那細細的眉毛挑起,音色也清麗起來,回身與太子望向同一處,胤城。
“莫非是在等人?”廖曉拂知道自己多半是猜中了,衆人眼中的狐疑也盡數散去,徒留臉色一片鐵青。他接着說道:“大人們見諒,奴才懂得不多,都是一路上殿下教的。這……這不妙啊,若真是在等人,那刺殺前大統領一事豈不是多此一舉?不僅叫咱們多了防備,大昭損一員猛将豈不是要用十萬兵馬來補?這……這不對勁啊殿下!”
祁谟沉默良久,忽然開口:“廖公公果然冰雪聰明,一點就透。故而孤早就猜測此舉的用意并非震懾,也并非打草驚蛇,而是為了逼一個人出來。逼一個人從胤城出來。若真叫孤猜準了,最多再過一月,此人就會站在遼兵的大帳裏,率千軍萬馬,勢如破竹,破我大昭北境!”
“殿下……”廖曉拂問得急,手心全都是汗水。他回頭一望,衆人臉上皆是不安。
“傳令下去,自今日起馬匹盡數栓入馬廄,任它踢也好,躍也好,全用赤布将眼蒙住,直到蒙了赤布也不再狂奔,不可有誤!去!”祁谟喝道。
胤城,一月。
武樂賢坐在茶樓頂樓的雅間,聽着說書人的奇聞異事,偶爾自酌一杯燒酒。尋柳居的花酒雖好,可到底是兌了清水的花釀,哪裏比得上烈酒醇香?而他今日只為一事前來,還特特訂下能将整條大街一看到底的雅間。正當一斛喝盡,街上登時炸響千串紅鞭炮,好似誰家嫁了女兒。一時人頭攢動,百姓皆跑至路旁,等着看今年春闱的三甲是哪一家的公子。
作者有話要說:
小福福你可以考慮下次給每位大人發一根吸管~~~~不然全都燙到啦!
鑒于大家強烈要求,豆醬更改了細綱,給蘇家大兄弟一個cp~~~
茶樓侍女:哎呀前三甲大人好帥啊,簡直不知道該給哪一位打call好了!
武樂賢:哼,幼稚。
茶樓侍男:這下又該有诰命夫人走動了,若能将女兒嫁給三甲真是喜事。
武樂賢:呵,女人。
茶樓侍女&侍男:來了來了!快看!
武樂賢:樓下的人都給我聽着,今年的狀元郎,我已經睡過了!(非常大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