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蘇青松騎在馬背之上,靈蛇飛速地湧至陣前,絲毫不懼北遼大将的坐騎。那是一匹烈火紅的遼馬,生得極是彪悍,濃密的馬鬃紮成方便抓取的辮子。它時而闊首朝前猛躍,便有人命喪蹄下。如此兇險的烈性遼馬也是罕見,霎時疾奔而來,大昭的軍馬竟吓得本能躲閃開了。

只是越是馬性頑劣越能激起鬥馬的烈性,靈蛇本就是易怒的鬥馬種,陣後随太子左右夾擊,聞着血液的騷腥更是鬥志昂揚。猩紅遍野,只是大昭的馬兒早早被赤布蒙過雙眼,皆見慣了這些濃烈瘆人的顏色,蹄下從不拖沓,将落隊的遼兵逐一擊退。

“殿下當心!”蘇青松手起戟落,祁谟也從怔中回身,側身一讓,低頭躲過身後一道回旋的砍刀。刀刃貼着金甲外緣滑過,削鐵如泥的兵器将金甲劃出數道深凹的裂痕,濺出零星的火光。他已看清了北遼将首的面貌,卻仍舊無法将盛荷苑中養花弄草的二皇兄與面前幹脆利落取人性命的遼人串聯起來。

是了!小福子曾不止一次納悶兒地問過他為何二皇子與殿下長得不像,那時祁谟深陷淤泥般的後宮争鬥中無暇顧及,也取笑小福子的問題古怪。只因他與二皇兄乃是同父異母的兄弟,長得不像也是理所應當。現在想來,還是小福子眼毒,所說的不像并不止于眼鼻眉口,更是那骨相的輪廓和姿态。

大昭男子弱冠後皆要束發或佩戴玉冠,在宮中也是如此。二皇子祁惋一向深居淺出,鴉發高束緊貼于頭皮上,再佩戴玉冠竟無人識出他發絲隐匿的微卷。如今全數散開,從身後望去俨然是一具高大的遼人身型與樣貌,就連行走宮中頗為頻繁的蘇青松也驚愣一瞬,不敢相信二皇子竟如此骁勇善戰。

祁谟親手挑選出的精兵毫無退縮之意,卻不從正面與敵人将首對抗,而是分列回旋試圖破之。祁惋身負重盔,看破了大昭兵士的意圖,帶兵從回卍陣往外擊殺。此時太子陣中一位目力極好的弓手拉滿勁弓朝将領急射,金鞘的羽箭直沖二皇子的眉間而去。聞箭哮聲襲來,只看二皇子忽然揚刀,刀刃生生将箭身格擋并砍去了大半!

此時祁谟也奔至交戰,二皇子披散着狂徒般的卷發,巨大的陰影從他高挺的山根與眉骨下方蔓延至半臉,眉峰高高揚起,這一瞬間叫祁谟想起了曾經與二哥在圍場捕獲野鹿的秋獵時分。只是這一回,意氣風發的二哥不再是幫他校準箭尾的兄弟,而是殺紅了眼的遼人。

“二哥!”他手中的湛金槍明顯變緩,擊穿一人的臂膀挑至馬下,血槽已經滾盡了鮮血,那些金色的龍麟紋現下成了血紅色的鱗片,血滴順着高昂的槍頭緩緩流下。

“你不該來。”祁惋手持一把沉重的玄鐵大刀,在與太子相距不到十步的距離停下了,繃住的嘴角看不出什麽表情。褪下了大昭的服飾,二皇子天生的遼人骨血分明顯而易見了,頗似石洲陵城內的北遼後人。半露的臂膀已有被羽箭劃傷的血痕,殷殷破了數十道,看着卻好似不疼。

除卻血痕,還有一處紋身落在他袒露的左肩頭上,浴血孤狼,噬血嗫骨。

“你是……你是遼人!”遼人自來以狼血部族為傲,男兒善戰皆紋有狼頭記號,祁谟握緊槍纂,将槍尖指向前方。

“速速回去投降,二哥保你性命一條!”北風亂起,硝煙肆蔓,二皇子殺得半張臉皆是血污卻不顯狼狽。祁谟登時瞪大了雙眼,眼中不解的疑慮亮得驚人,回卍陣此刻已被撞碎了陣型,可遼人兵力仍未減弱過半,更別說還有猛将作陣。

祁谟努力擦拭盡眼睑上的血跡,極想朝前面嘶啞地痛呼。哪怕他算出胤城有變也算不出等來的人居然是二皇兄。宮中人心狡猾奸詐,相互算計着,謀害着,若說還有一絲絲胞兄情誼就是二皇兄從未加害過他,甚至在大皇兄與三皇兄拿他取笑時幫他解圍。就連在圍場也是二皇兄親自教導他如何獵鹿,只是自己從不曾知道二哥的騎術竟這樣好,還與他一樣隐藏了一身的好本事。這一刻禦風于凜風中長鳴嘶啼,面對遼人将領巨獸般的戰馬也絲毫不見畏懼,正欲沖陣,只見一道墨緞般的快影蹿過身旁,除了副将蘇青松還能有誰?

“二皇子別來無恙!”蘇青松快馬趕來救陣,胯.下的靈蛇可算遇到心儀的對手,亟不可待欲與之較量。祁惋見蘇青松先于太子迎戰,顯然一驚,勒住手中缰繩将馬兒止住。

“怎麽是你?”

“廢話少說!你與北遼沆瀣一氣,今日就別怪重陽候一脈手下無情!”說話間靈蛇已打起了鼻響,嘶鳴一聲朝列陣沖去。明月烏金戟甩開招式,前來阻擋的小卒轉眼被突刺旋挑落馬,哪裏是蘇青松的對手。再加上此件兵器比湛金槍沉重大半,一般人根本甩不起來,卻在蘇青松手中猶如羽翼,變着花樣兒地應敵致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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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青松……祁惋默默念着這個并不陌生的名字。是重陽候家的孩子啊,果然不容小觑,與五弟同樣在宮中藏了鋒芒羽翼,竟想不到這樣秀氣的人也是上陣怒馬,虎盔為甲,完全不似當初玉樹臨風的小翰林。稍作思慮那人已逼至眼前,一柄彎如明月的刀戟從正面襲來,夾帶着寒風直削其面。

祁惋身手快速以刀格擋,兩樣同樣沉重的玄鐵兵器你我不讓,登時铿撞出轟然聲響來,驚得馬兒紛紛一震。

“帶你們太子回去!”祁惋扼住殺意,引戰馬頻頻躲避蘇青松的直襲,方才交手一試已能探知蘇青松并非使足全力,卻震得他小臂發麻,可見此人天生武将出身,力由天生,氣有命鑄。

“不管你是皇子還是遼人!給我滾回北遼去!”他驀地抽回刀戟,遍甲浴血,雙手倒換方向,幾乎要将虎口的傷徹底撕開。而靈蛇也深谙人心人意,霎時飛奔退後,稍作停頓,攢足了氣力朝前躍進。

憑借這股力量将馬上之人向前送出了半個身長,蘇青松不作停留,與二皇子近到幾乎聽見了對方急促而沉重的喘息,就在這一瞬間刀戟帶着凜冽冷風從他臂下竄出,明晃晃地刀刃朝那人的脖頸橫壓下來!

好身手!祁惋對五弟這位伴讀的印象還只停留在五、六歲的小團子模樣上,那是他才大五弟三歲而已,也是個不知憂愁的孩童,一起打架,一起爬禦花園的假山,一起在圍場跌跟頭。那時的蘇青松還是個奶娃娃臉,卻故作深沉總拿出一副憂國愁苦的模樣。再後來這人長成了玉樹翩翩的少年反而不再好武。原來眼見不一定為實,他還以為能在宮裏藏住心性的人只有自己一個,想不到重陽候府的孩子竟這般叫人刮目相看。

高手過招,只是在這力道上仍舊差他一成。

蘇青松心中升起微妙的不祥預感,明月戟兩端皆是殺器,再次格擋便故意讓其三分,探清此人的全力。待看到從戟面滑過時他忽然發力,看穿了二皇子身後所背的兩盞殺手锏。

原是背後還有鐵锏兩根,專門對付敵人首将,貼身近戰出其不意将人刺穿。祁惋左手剛至腰間,便被蘇青松斜來一擋将腕子打偏了,面前這張似曾相識的面孔此刻忽顯風光旖旎,只是不同以往,正是重陽候一族命中早已刻好的從龍快意,叫人挪不開眼。

“你難道就不怕死?”正是混戰之際,祁惋将刀柄橫在蘇青松面前,愕然發問:“為一個護不住你的太子,就不怕死嗎?”

“怕,怎麽不怕。”蘇青松猛然彎起嘴角一笑,眼中視死如歸的決絕和蕭瑟好似将星灼灼,“只是,只是今日,絕不能叫你傷他分毫,越北境一步!否則對不起我重陽候祖上英烈!”話畢他右手持戟毫不猶豫地殺去一招。

“青松小心!”副将在前,主将必定不可攻敵,必定要堅守其後,祁谟的槍出得極快,禦風迎風嘶鳴,揚起高高的雪沙,好似炸開了一般。他回頭相望,正巧看到遠處有一落單的弓手拉滿了角弓,弓弦猶如一道閃電齊發三箭。

頭一支就深深紮進了靈蛇的後腿!戰馬吃痛轉而暴怒,朝二皇子的坐騎猛撲,生生将蘇青松甩了下去。祁谟見勢不妙揮起就是一鞭,不等馬停穩就自動滾落下馬,以槍作盾擋下了第二支。此刻距離二皇子不足三丈,叫人意想不到的是那第三支竟是被這人用玄鐵砍刀斷了尾羽。

“上馬!”祁谟以身作護甲,擋住了青松的後心。

“是你今日要送死!”祁惋見二人借力又上鞍,也不再留情,不帶猶豫地朝祁谟連環使出殺招,招招要取人性命。豈料蘇青松不顧戰馬受傷仍舊過來幫襯。若他逐一破二人身法還算尚可,此下二人合力,同時出招,一時三人焦灼難分。

砍刀落下的力道極大,重重地砸到祁谟手臂之上,差些将湛金槍就此打落。回神之際那雙刃看到的下端周而回轉,竟直刺蘇青松腰腹,如同劃破空氣泛着寒光。頃刻間不及呼喊,他豈能見着自小相識的伴讀命喪眼前,祁谟不顧一切地飛撲上去,任憑那刀刃刺穿了金甲,登時紮進了後心!

“殿下!”蘇青松竭力呼喊一聲,只見太子從青緞色的馬背上狠狠往下栽去,淋漓的鮮血灑紅了大昭的北境,和金色的龍鱗甲。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又更晚了!剛剛忙完,趕緊連夜更新!鞠躬!

謝謝Lawrenchun和殍殇花兩位小可愛的霸王票!麽麽噠!

古代開戰不像現在打你措手不及,而是君子之禮相待否則贏了也不光彩,除卻偷襲,是要有使節去敵方大營商讨,是合還是戰,哪日開戰,在哪裏開戰,就很搞笑。。。。。。

靈蛇:娘啊!面子丢盡了!屁股被射中一箭!

禦風:你好好養傷,我去吃口小白菜。

靈蛇:娘啊!說好的戰友情和發小情呢!我們的友誼呢!你從前很寵我的!

禦風:誰叫你上陣嘚瑟!

靈蛇:娘啊!此仇不報非君子駒!看見我中箭的除了風哥還有誰!還有誰!

禦風:還有那匹烈火赤焰的傻大個……

烈火赤焰的傻大個:啥時候才能再見着那匹小瘋子……要不我給它種朵花吧。開戰不好,和平重要。(這匹馬的名字非常搞笑,你們可以猜猜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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