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當即斬殺,親人連坐,饒是蘇青松都沒想過用此法來威懾人心,只因禁軍中九成以上都是軍戶。吳英勳聞言也是一驚,不禁重新打量起眼前的人來。從前只當廖公公是帝舌,寵辱皆在太子的恩威之下,想不到此人竟是個毒辣性子,卻拎得清大事。殿下在時不吵不鬧,如今殿下生死未蔔,還能不急不躁,看來是他将人小看了。

吳英勳還欲張口發問,卻見遠遠有幾個輕騎匆忙跑來,張口慌慌張張,不知是凍的還是驚着了。幾位副将還未發話,廖曉拂的臉色卻驟然轉冷,輕聲開口道:“殿下正睡着呢,毛手毛腳沒了規矩,有什麽事且細細講來,幾位大人都在,還能叫遼人欺負了咱們?”

“是、是,禀蘇大人!遼人剩餘兵馬未退,就在壕溝外邊紮營了,望子回報将近十萬餘人!”其中一個回道。首戰不分輸贏上下,北遼折損兵馬将近四萬,可大昭卻傷及一位主将。正是人心惶惶、軍心動蕩的時候,而此刻遼兵居然在近處紮營,可謂将燎原戰火逼至眼下,叫人無處藏匿。

“即刻號令哨兵嚴戒,左右營參将并袁副将清點将士與糧草,殿下這裏就交給廖公公了。”蘇青松自知不妙,若不妥當處理,恐怕要亂,倉促中又各自囑咐幾句,留下話來:“若殿下醒了,還望廖公公速速派人告之末将。至于城外的遼兵,就由青松去會一會好了。”

大人交代下來了,幾位副将也不敢耽擱。廖曉拂轉身擡腳就往帳簾走,眼裏心裏全是殿下胸口那一片血紅,恨不得紮在自己身上,又恨不得親自給自己搗出個窟窿,将血過給太子作罷。沉思間,有人從後面跟着,向他低低喚了一聲。

“廖公公請留步。”是楊義。

聽出來是左營參将的聲音,廖曉拂漸漸放緩了腳步,回過頭來,心中頗為詫異。“大人找咱家有事?若是問太子傷勢還請放心,軍醫說殿下無礙,咱們殿下……好着呢。”

“這……”楊義見廖公公面色稍顯緩和,故而放心了些,又問:“末将無能……今日不能盡職護主,叫殿下受如此大傷,實在是……”

“楊參将言重了,咱家雖說不懂,也未曾研習過兵法,卻也知道沙場無情、刀劍無眼的理。殿下曾說将軍與兵士同甘苦、共進退,恐怕今日擋在面前的人不是蘇大人,換做是随便一個大昭的百姓,咱們太子還是會做一樣的事。命皆是由心而生,殿下這事……咱家不敢怪罪旁人。”廖曉拂知道自己眼眶淺,卻怎麽都察覺不出絲毫酸澀,淚水當真是一滴都滾不出來,也是蹊跷。

楊義則更是詫異。廖公公比他、比殿下小上許多,在他眼中好比幼弟一般招人心疼,哪裏見過他這冰冷孤高的一面,看不出廖公公現下的反常是吓住了緩不過神來還是原本就鐵石心腸。可心裏頭的擔心确實放不下了,一着急便攜住了廖公公的手。

“若,若是有什麽不好,末将願帶廖公公遠離是非之地,絕不……絕不眼看你丢了性命。”

暮色低籠,見什麽都霧蒙蒙的。楊參将又離得甚近,近得叫廖曉拂發慌。“大人快放手!”廖曉拂突然怕起來,怕殿下昏迷中魂魄游離,若真如此必定正在旁邊看着呢。這叫太子誤會又該如何是好,真生了大氣不肯醒,鬧脾氣豈不是要急死人了。

楊義也猛然察覺自己失禮,趕忙松開了,心中卻震如閃雷,情急之下竟是對廖公公莽撞了。只是那只手不同于男子骨節分明,又不同于女子柔弱無骨,堪堪一握就能握住的腕子也是叫人百般回想,叫他心裏軟得不行。

只是這一抓,就摸着了一環金钏子。

“楊參将魯莽了,咱家是太子身邊的人,還望大人……知道些分寸。”廖曉拂忙着撣出袖口來,除卻太子,他還未曾叫男子抓過腕子呢,就連牧白師傅也知道他顧忌身份,把脈一向按照規矩隔白綢一方。對自己與太子之間算不清楚的關聯他自來都不願多說,眼下卻恨不得叫旁人都知道,自己不僅給殿下試菜試毒,再過了年還要給殿下侍寝呢,生是太子房裏的人,死了,也是太子陵中的葬。

“公公是……太子身邊的人?”楊義往後退了一步,自然聽得出這話外之音,心裏卻勉強偏信着自己的主意,萬一呢,萬一廖公公所指只是言辭表面的意味,于是幹幹笑道:“廖公公說的是,殿下從宮裏帶出來,必定是近身伺候的人。方才卑職得罪了,還請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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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家是殿下養着的小寵,這樣說,楊參将總能明白了。”廖曉拂轉過臉去,眼眶憋得比白兔兒還紅。話中隐晦,語氣揶揄,想必再是蠢笨之人也能聽個明白透徹了,“今日楊參将的話,咱家就當沒聽過。殿下還在裏頭睡着,不敢耽擱了。”話畢便掀了帳簾,轉身鑽了個沒影兒,連個念想都沒留下。

簾帳在面前晃了又晃,北風飒飒卻吹不冷楊義的臉,好似沒了知覺。方才那人的話,一字不落全聽得懂,拼成全乎的句子竟怎麽都不敢信了。話雖寥寥,卻近乎決絕,往日裏如同春花香暖,原是只因為太子展顏。若能叫廖公公也這樣揪心一場,他楊義寧可今日躺在榻上不起的人是自己。

廖曉拂進了帳便踉跄摔了一跤,畢竟是強撐着身子和心思,叫他小小人兒險些吃不消。軍醫還圍着殿下忙着,無人顧及其他,廖曉拂只得自己扶穩爬起來,向心中那個人的方向走過去。

“殿下如何了?”帳子裏的三簇篝火都架上了藥爐,一刻不停飄出草藥的苦味來,反而叫廖曉拂一陣熟悉。曾經在太子殿裏殿下也是叫人煎好了藥送上來,分寸不離地盯着他喝完,一滴都不準剩下。

“禀廖公公……”那軍醫長嘆一口,方說:“殿下這血堪堪止住,卻不知能否自補回來。現下是高熱,恐怕要連燒幾日。欸……兇險啊,若是幾日後殿下這熱能退去,能醒來,及時叫人把脈重新下方子,方可。若是……恐怕是不好。傷處眼下還滲出絲血來,虧着咱們太子平日保養得當,身底尚好,否則這傷及根本的大口子,擱在旁人身上,早已命喪九泉。終歸是殿下命大。”

“咱家明白,大人們只管下方子就是。殿下的藥該怎樣煎、怎樣服下,大人也盡管吩咐,咱家是伺候太子的奴才,這點兒子事還是做得來的。”廖曉拂只覺得胸口從未這樣憋悶過,強撐着坐下來,又道:“還有一事,咱們殿下是個有福氣的,又是真龍太子,必然命大。往後這血啊喪啊的話,不準當着咱家說,更不準傳開了說。若是有人問起,只管說太子只需歇息就好。”

“是,是。”屋裏的鴿子與蓑羽鶴熱得受不住,在木籠子裏來回踱步,時不時煽動幾下翅膀,往經常給它們喂食餌的人這邊撲棱,或轉過頭來,互相輕啄鳥喙子。太子的帳子裏都準小公養鴿子養鶴子了,這人的地位尊卑就是鐵打的一樣,軍醫也不敢怠慢,只得怎樣吩咐就怎樣辦了。

時至眼下,廖曉拂都不曾真的信了軍醫的話,殿下明明好好的呢,只不過是睡了吧。虧了這麽多的鮮血,是該好好睡睡呢,這人啊一入眠就補上血了,師父也說過,故而從不準他們徹夜胡鬧。只是殿下的手怎得這樣燙啊,燙得他害怕。

“來人,将咱家褥子底下的牦牛皮子拿來,等下回換繃布時給殿下墊上。殿下給咱們大昭出了血,往後軍中再有傳言流散,開口說太子無為,一律拔了舌頭發作軍奴。”廖曉拂也沒管身後是誰,咬着牙給殿下出氣,待他終于轉過來才将身後的張廣之看清。

看廖公公這副樣子,生冷得叫人心底發寒。張廣之自知自己嘴笨,不懂該如何勸慰着,還是廖曉拂自己開了金口,尋常如同往日,摸不清心裏虛實。

“勞煩張大人,将咱家沒吃完的飯菜端過來吧。殿下睡醒了若瞧見沒動,該說咱家了。”廖曉拂先端起忘在一旁的冷粥,囫囵地往口裏灌,往肚子裏吞,快得叫人攔都攔不住,“咱家得撐着,還得燒盆熱水給殿下擦擦頭面。太子自來極愛幹淨,髒着了,他該不樂意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張廣之方才在角落等了好久才上來,全數看在眼裏,也憋着不敢吭聲,怕觸了廖公公的黴頭。只是眼皮子忽而酸澀得很,不知道砸出的這顆淚珠是哭誰,興許哭得是生機渺茫的太子,興許哭得是生不如死的廖曉拂。

遼兵歷來習于游牧,故而紮營手速也是快如疾風,幾個時辰就安頓整齊。祁惋坐在帳子裏,細想着今日所過的全部,樣樣都如昙花稍瞬即逝。幾個月前他還是盛荷苑裏寵辱不驚的二皇子,時變猶如天變,幾個月後,他已刻上了獨狼紋。

帳子外忽然幾聲腳步,猶豫着不知該不該進。他皺了皺眉,喊道:“有事通報,無事退下!”

“禀将軍……”那人不敢掀簾子,在外頭說着,好似極怕帳子裏的人,好似這人瞪一眼就能把人命奪去,“方才望子回報,說城門開了一瞬,走出一人一馬,現下已至壕溝上風口,卻不見他再越一步。可否準襲兵夜探?”

“一人一馬?”祁惋摸索着站了起來,帳子搭得急,幾乎只高出半頭來,“是何樣的人,又是何樣的馬?”

“看那甲衣,應是一位将軍,那馬……着實看不清,混進了夜色。”

混進夜色?祁惋緊緊蹙着眉,摸着臂上新添不久的紋形,心中猜了一猜,喝道:“去!叫望子退下來,誰也不準越過去,這人……我親自去會一會!”

作者有話要說:

首先謝謝雲錦@君子如風與貍夫人投喂的地雷!!!鞠躬感謝!!!!

又更新晚了,這個年終于過完了,往後更新時間應該比較穩定在晚間九點-十點,麽麽噠~

廖依依:齊大哥~你看鴛兒哥哥給我打的金珠耳串~

尼古拉斯.翻白眼.祁老四:呵呵,便宜至極。

廖依依:齊大哥~你看鴛兒哥哥給我裁的新衣裳~

尼古拉斯.繼續翻白眼.祁老四:呵呵,粗制濫造。

廖依依:齊大哥~你看鴛兒哥哥給我打的如意鎖,說将來有人來提親,給我當嫁妝呢~

尼古拉斯.突然驚醒.祁老四:呵呵,這如意鎖不錯,拿來給本王試試。诶,正合适,姑且戴着不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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