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次日,太子大帳。

蘇青松一伸手掀了厚重的帳簾進來,連日熬了兩個通宵的軍醫還剩下三位在,其中兩個正仔細吩咐着藥童。他走向其中一位:“殿下可還醒着?昨日起可還燒着?”

“回大人,太子自有天恩庇護,龍氣護身,這一回死裏逃生,算是逃過劫難了。”那太醫回道,細長的胡須随着嘴角上揚也跟着翹起,“微臣與衆同門也算松了一口氣吶!前夜殿下的脈象着實是不好,昨夜卻高熱盡退,不得不感念此乃天意!方才殿下又睡了一刻,把廖公公給急慌了,拽着老臣不肯撒手,非要叫人把脈看看。依臣所見,殿下脈象平實有力,只是體虛而已,撐不住歇了歇。”

“那就有勞您再看看藥性,下好方子。若是無礙也該下去歇歇了。”蘇青松說道,穿過了幾人,只見太子面色蒼白卻是醒着,勉強靠着一人的背,正坐着喝藥。

“殿下可算醒了。”蘇青松自小就與祁谟堪比手足,見太子蘇醒也是心頭大喜,只是他心性不喜外露,此刻道起喜來也比旁人沉穩得多,“再不醒,恐怕大昭兵馬的主将就要易主了,我可不甘心只當個副将而已。”

許久不聽這人打趣,祁谟知道青松必定是高興壞了,自己也随之應道:“放心,孤還死不了……北境一日不平,孤怎麽會叫你一人獨占鳌頭。”

“得了,渾渾噩噩睡了這麽幾日,一開口就是北境,太子是當我這個副将鎮不住呢,還是當守境軍中缺你不可呢?”蘇青松替侍從接過藥碗,又親手給太子扶正了腰後的墊子,這才放心地坐在塌邊上。只是心裏再有如何的雀躍,男兒淚與男兒喜皆壓在心裏,這也是重陽候自小教導他的家訓。

“殿下醒了,可真是太好了。”末了蘇青松啞聲道,哪怕他與二皇子铿然對峙了幾日,口口不離太子,如今見這人又活了,心頭彙聚的百語千言也只融進這一句話裏。

蘇青松的性子,祁谟自然比誰都懂,故而撐起虛弱的手肘撞了撞他,用盡力氣,壞笑了一笑:“诶,當然是守境軍中缺孤不可,咳……”

“我看殿下還是先養好了身子再逞強才好,你若是再出什麽差錯,只怕廖公公要将我治罪了。”蘇青松長眉微蹙,忙給太子披上一件幹淨的衣裳。只是那新換的繃布紮眼得很,紮在蘇青松眼中,提點這是替自己扛了一刀。

祁谟雖然已醒,也無性命之憂,到底是幾日不進湯水,虛弱得很。可見着了蘇青松又仿佛吃了大補仙藥,語速也稍稍加快了:“孤……孤昏睡幾日了?”

“殿下這一睡可好,整整六日。”蘇青松嘆了口氣回道,那遼人對自己五弟下手竟不留情分,看來真是個冷血毒狼,堪堪一刀就讓殿下這鐵打的身子躺了六日。

祁谟伸手按住了蘇青松的腕子,明亮的眸子打了蔫兒,當真成了一雙睡鳳眼:“六日了……你莫要唬弄孤,六日裏守境軍跑了多少兵士?一萬可有?若是再多只怕不妙……”

蘇青松對此心領神會,算出殿下醒了便挂心戰事,拍了拍太子的手,沉聲道:“殿下這顆心放在肚子裏就好,營中的将士好歹由我們守着呢,再加上廖公公的一句當即斬殺,連坐親朋,哪家軍戶敢跑?自己的命不要了,還要害上全家老小?”

“連坐親朋?這……這當真是小福子說的?”祁谟攥住蘇青松的腕子問道,八千歲那年豔壓皇宮的情景歷歷在目,想不到小福子趁他昏睡之際還能定得住心神,果真不可小瞧了。如今一不留神就牙尖爪鋒利,對外人認生又不留情。

“自然是廖公公的意思。”蘇青松颔首,又道:“這幾日殿下昏迷不醒,廖公公竭盡心力地伺候着,連帳子都沒出過,方才我看正在外頭喂鴿子和鶴子呢,可要傳喚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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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小東西在外頭喂鴿子,祁谟反而松了口氣,搖搖頭道:“先叫他透透氣吧,守着孤也是辛苦。咳咳……把那版圖拿來給孤看看,方才聽軍醫說你定下日子與遼人對陣?可有應對的陣法了?快……咳咳……”從前這身子可在寒冬赤足舞劍,現下只消動一動就額頭冒汗。

看太子大病初愈卻如此虛弱,蘇青松面上不動聲色,心中也是不安,忙将祁谟又推了回去:“诶,軍醫皆說你是天恩庇護,我看你是不知好歹,撿回一條命就當自己死不了是不是?好好歇着,上陣有得是将士,殿下養好了再看不遲。還有二皇子的身世……待明日再說罷,免得亂了太子心神,微臣這就給殿下傳廖公公進來伺候。”

這番話不是蘇青松的推辭,而是惴惴不安考慮了良久。太子将将能起身,若是再叫他知道胤城出了這樣的大事,心火攻心不知又要多養幾日呢。此刻廖公公就仿佛是他的救星,進來的格外及時了,小手端在袖口裏跑過來請安:“見過蘇大人,方才聽軍醫說殿下醒了,咱家就在外頭等着,等了許久也不見人傳喚,這就自己跑進來看看……看是不是要人伺候了。若蘇大人要與殿下商議個什麽事,咱家就叫人烹茶煮水去,把食盒也端進來。”

“不必,營中諸多事宜還需我去打點,殿下就交給廖公公,精心着點兒,別叫那火滅了。”蘇青松起身指了指不遠處烤起的炭盆,避開了太子滿腹疑惑的審視,趕忙從大帳裏逃了出去。

廖曉拂不知蘇大人今日怎麽了,本以為要與太子商議個把時辰,卻草草而去,歪過頭看看,統歸大人的事由不得自己多想,便定定神,沖太子問道:“殿下身上的傷處還疼着嗎?軍醫說現下可以煮些稀稀的粥水來,灑些鹽巴進去,給殿下填補體力。”

“青松他啊,這是有事瞞着孤呢。”祁谟凝視着蘇青松方才退去的方向,睡鳳之眸浮眯了一眯,竟含着灼灼目光,叫廖曉拂看出了神。

“啧,看得這麽入神,也不過來歇歇。這幾日……辛苦拂兒了。”祁谟伸手,廖曉拂便乖巧地接着,二人隔着屏風偷摸兒地勾着手指互望。廖曉拂坐在塌邊上,才近近被太子看了一眼就不敢再近了。

幾日不見似的,廖曉拂呼吸一亂,忙把手抽了回來,身子也挪遠了些。可耐不住心裏歡喜得很,挪遠了又後悔,便又挪回來幾寸。“殿下老看咱家作甚?”

“拂兒不看孤,怎知孤看着你呢?”祁谟的手掌比他大上不少,将那小拳頭收進了掌心,“聽你說有粥水喝,孤這不是撐着等廖公公喂上幾口嗎?你若是再躲,便是故意餓着太子了……”

如同被太子捏住了下巴,廖曉拂頭也不擡地跑出去端食盒,轉眼功夫就捧了回來。食盒的樣式比宮中的不止差了一星半點,乃是個雜木料子制成的,加上頂層的蓋子也就只有兩屜,蓋得不實。廖曉拂小心地放下,抽出底下那屜,再取銀針試,試過之後又用銀筷夾起鹽巴來,舌尖舔了一下就鹹得他渾身僵住了。

看着他耐心地一步一步試菜,祁谟的傷處不疼了,心裏卻好似被劍刃攪得直疼,禁不住勸道:“就這麽幾個碟子,還試它作甚?哪裏有人自己用舌頭試鹽巴的……咳咳,給孤拿過來就是。”

廖曉拂囫囵地将銀勺裏的粥水喝下,顯然也是被鹹得夠嗆。聽太子着急了這才放手,拿着殿下的小木勺坐了過去,誰知剛坐下腰間就是一熱,就被殿下的手臂圈住了。

這一熱,慌得廖曉拂的脊椎骨都僵住了,誰能料到殿下剛醒就隔着屏風不規矩起來。“殿下快用些吧,別叫粥水涼了。”他勉強說道,腰上的手顯然還沒太大力氣,一個勁兒往下滑,只得自己将木勺湊過去,“殿下快張口,喝、喝粥了……”

祁谟微微張開薄薄的唇,便有溫熱适口的粥水送了進來,只見他喉結一動,舒服地眯起眼來:“不錯,不錯,難得叫廖公公親手喂食,孤這回值啊。”

“殿下不準渾說!哪裏有人說自己傷得值的,且不看咱家忙成個什麽,吓都要吓死人了。”廖曉拂斥道,說完了又自己心虛,這可是太子啊,果真自己是應了師父的話,變得恃寵而驕了,哪裏有奴才呵斥主子的,忙曬道:“那……只準這一回,往後不可再吓唬人了,咱家這話說得也重了,殿下莫怪,再吃幾口吧?”

祁谟自然不與他生氣,點點頭算是應了,連喝了一小碗。肚子裏有了米水,又摻了鹽巴,氣力登時就補上來一些,再不是堪堪動動手腳就滿頭虛汗了。祁谟待小福子收拾完,拍了拍塌邊的枕頭說道:“孤看着你忙,自己也覺得累,你且過來與我躺一躺,就當陪孤療傷可好?”

“這……”廖曉拂往屏風後頭望了望,雖說屏風能隔着人影,可畢竟不實,現下帳子裏只剩兩個煎藥的小童,可若是傳出去殿下的名譽就毀了。誰料太子此刻忽而咳聲轉急,慌得他一邊勸着一邊應道:“好好好,咱家不是不願,只是得去……去……”

“拂兒要去何處?孤也要去。”祁谟想起瀕死之際的夢境,身子一抖,攥住廖曉拂的肩頭急問。這一下真吓着人家了。

“咱家不走,就是去洗洗頭面,去洗洗手腳。”自太子昏睡起廖曉拂就經不起吓,一下将話交待出來,“大人們都說殿下的傷口不能沾了塵土,咱家洗洗就回來,哪兒也不去。”祁谟聽了這才安心,順勢往後躺好,也不欺負人了,說道:“那拂兒速去速回,孤已躺好,等着拂兒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莫慌,咱們太子不止是占便宜,而是要套話而已~~接下來整個劇情就要進入收網大結局的節奏了!該涼的人就涼了吧!

廖子孟:文武,爹爹今日要批評你了,你怎麽能随便叫郡主是娘呢!

肉團子廖文武:娘、娘……像娘。

廖子孟:你又沒見過你娘,怎麽知道像不像呢?郡主這麽好看,往後要叫小姐姐,聽到沒有?

委屈的肉團子:唔,知道了……

隔日

漂亮的小姐姐古蘭燕:文武乖,怎麽不叫我了?

肉團子委屈臉:爹爹不讓……

炸毛的小姐姐古蘭燕:阿?爹爹為何不讓叫了?

奶聲奶氣肉團子:因為……爹爹說郡主長得好看……

欲哭無淚.日常撩不動英雄哥:我不是、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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