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皇上将掌心的玉墜又亮給嫔妃們端詳,問道:“你們可看出這祥獸的奧妙來?”
武貴妃心中隐有不安,瞥了一眼,捂着朱唇玉口笑道:“顧兒說了,這是狻猊,龍之六子。”
“那是顧兒不敢與你說實話罷了。”皇上龍顏一展,皺了數日的眉頭微微松乏些了,拇指在玉體上輕滑:“朕曾于太上皇的藏書閣中依次見過龍九子的畫像,曾與太上皇暢談,記憶猶新。這玉墜雕工甚佳,巧奪天工,紋理依玉勢而下,可這祥獸卻不是龍六子狻猊,而是麒麟。”
“什麽?這……竟是麒麟?”皇後先是一愣,左右各盼兩眼,眼波中驚喜流轉,轉笑道:“麒麟好啊,大皇子這是有心了!上天感念父慈子孝,皇兒必定是與聖上一樣的心思,才特以此寶來賀父皇再得一麟兒,不愧是妹妹的孩兒,比谟兒識大體,敬孝道。”
“皇後娘娘過譽了,顧兒那孩子……欸,真是自有主意,随了皇上的性子了。”武貴妃耳畔的流蘇微微晃晃,不安先是轉驚,驚後又在心中暗嘆不妙,就連抿嘴角的彎弧都僵硬一剎。狻猊乃是龍六子,意喻安婕妤這一胎随祥和而來,是真龍之後。可這麒麟就不能送了,麒麟那是瑞獸,凡麒麟出沒降生必有祥瑞,傑出的孩兒才被父輩稱作麟兒。
再有,麟,鳳,龜,龍,可稱之為四靈,上天入地,駕馭風火□□,這麒麟并不是龍子啊,乃是與真龍地位同等的瑞獸!
“這祥獸臣妾見得也多,大體都長着一個樣子,哪裏就分得清狻猊和麒麟了……還是皇上英明,這麒麟墜子可不能亂贈的,該不會是……該不會是那些匠人眼拙雕得過像了?臣妾怎麽就……看不出來呢?”武貴妃自然不肯死心,鳳眼半挑着,遮起團花繡綿的袖子看向了皇上,“臣妾恭聽皇上賜教,也算是開開眼界。”
玉墜玲珑一體,又是大皇子所贈,更是雕了個狻猊,皇上本就多疑,拿在手中必定要仔細端詳了,遂而一眼将這祥獸看破,擺手回道:“別說是你,就是皇後也未必看得出祥瑞之分。麒麟乃是神鹿之身,蹄有四趾,而狻猊形為雄獅,前爪五趾,後爪為四趾。你們再看,這玉墜上雕得究竟是不是狻猊?”
武貴妃規矩地探起前身一看究竟,那玉墜上的獸類活靈活現,兩爪抱一梅花镂空萬福球,紋理華貴紛亂,可眨眨眼再細細往下看,數着前爪的趾數,身着華服的身子猛然一沉,直直地坐回了原處。這哪裏是狻猊,哪裏是龍子,這……這所雕之物根本就是麒麟瑞獸,四靈之一。
“皇上恕罪!”登時,武貴妃起來下跪,“顧兒一向恪守本分,自然不會将麒麟墜子贈與婕妤安胎,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必定隐有內情!必定……必定是那些匠人受歹人之托來離間皇上與大皇子的父子恩情!還請皇上明察,萬萬不要錯怪了孩兒!”
皇後見武貴妃求得懇切,自己身為東宮之首,怎樣也要做一做嫡母的慈愛樣子。這事本是件喜事,可怪就怪在元帝生性多疑,怎知就不會想歪去別處,降一個目無父皇意有所指的罪名給大皇子。誰知她剛起身準備跪拜,卻見皇上示意幕公公上前将娘娘攙扶而起,面上并非有怪罪之意。
“起來吧,安婕妤腹中尚有龍子,聽不得血腥煞氣之事。又怎可讓他還未降世就背負一條人命?想來顧兒也是好意,但願這孩子不負衆望,批詳戴瑞,攜麒麟紫氣而來,護大昭之安。”話畢,皇上親手把玉墜置在安婕妤的腹上,正色道:“既然貴妃說玉能安胎養神,這就收下。大皇子關愛幼弟,實有兄長之威儀,重賞。”
廖曉拂一手握着一只滾燙的圓雞蛋,閉着眼,試探性地往眼皮上敷。雞蛋殼剝了去,白嫩嫩的蛋白被手指捏出幾個小坑來,祁谟站在他身後邊,持一把木梳将這頭軟發細絲疏通,自上而下,像模像樣的。
“若真是如少爺說的,大皇……大少爺他送了個麒麟墜子給小少爺,那老爺豈不是要動怒了?這事若怪罪下來,連大少爺的娘親也要受牽連,是個一箭雙雕的好法子。少爺果然英明神武,能以旁人不懂的關竅來設局。”廖曉拂敷着眼皮說道,前日哭得淚水太多,一時傷了眼,今日起來就酸酸的,漲得難受了。只怪自己一時忍不住,越哭越動情,除了自讨苦吃還害得太子跟着自己着急。若不是殿下顧忌後有蝠翼,不可大動幹戈,今早就直接叫蘇家兵去鎮子裏尋郎中進帳給他醫治雙目了。
好在只是腫了些,廖曉拂敷着熱燙熱燙的雞蛋,酸脹的感覺也一絲絲消退。自從太子發誓凡事與他坦誠相見就不再瞞着他了,方才梳頭發的時候就将胤城裏的事全數說給他聽。只不過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如此缜密刁鑽的法子需要步步算盡天機,若一步踏錯就萬劫不複了。
“這就英明了?還差得遠呢。只不過……此法并非一箭雙雕,而是專為我那大哥設的局。”祁谟抓了一縷細絲,他曾經見過母後身邊的大丫鬟如何為皇後绾發,便也效仿此法替小福子梳髻。只是手中柔絲太過順滑,又軟,本就學了個二成功力,自然梳不成樣子。
“還差得遠?”廖曉拂眼皮上貼着兩顆蛋,猛然擡頭問起來,十分滑稽,“莫非……少爺并不是想叫老爺怒火遷怒?墜子還有別的用處?”
“拂兒冰雪聰明,自然一點就透。你想想,安娘娘肚子裏這一胎是你家老爺極為看重的,先有将星之天象,後有麟兒玉墜相稱,他哪兒敢叫孩兒還未降于人世,就先沾染了人命過錯?哪怕他心裏再有不快也要吞下這口氣。如今你家老爺正值壯年好景呢,忤逆孩兒就将四靈之首的墜子送給幼子了,你猜他這心裏能好受得了?”
若不是今日給拂兒捋發,祁谟還不知自己竟如此手笨,用槍用劍皆可不差分毫,可卻對這繞指柔拿不好力道。用七分力怕将拂兒扯痛了,用三分力又把發絲弄散了,幹脆放手不幹了,只從旁邊的花草裏挑出幾顆蒲公英來,捏去多餘小葉只取嫩黃頂花,悄悄地給小福子的耳畔增添了幾星色彩來。
“欸,這花好,拂兒五官柔美,膚色又與這花相稱。等明年娘親那裏的西府海棠盛開,我親自帶着你去讨一籃子來,也不做什麽棠花釀了,全給拂兒戴上。”說着祁谟左右觀賞起來,想象着九千歲簪花之盛景,意猶未盡。
頂着兩只熟雞蛋的小福子自然不知太子早已心猿意馬,閉着眼,忍不住嗔道:“哪兒有……有男兒簪花的,少爺又取鬧我了,那樣好的花,給玉兒姐姐戴上才好……方才少爺問了,我又在心裏過了一遍,恐怕這墜子送出去,不僅老爺暗生不快,武娘娘驚懼不安,更要緊的是大少爺那邊怕是要起大波瀾。正所謂……摔下馬來不知是福是禍,這回大少爺寧願被老爺責怪,也不願這墜子送到安娘娘手中呢。”
“那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祁谟在旁邊無事可做,遂而取了個點心匣子出來。裏頭盛着的是拂兒幾日前去鎮子裏買回來的松子酥,還包着透亮油紙三四層,一層一層揭開來油香撲鼻,松子被蜜糖沾在面團上,粒粒吸飽了油,飽滿圓潤。
“拂兒嘗嘗。”祁谟不急着解說,反而用手剝下一粒來,貼在小福子的唇珠上。廖曉拂本能探出小舌一卷,松子入口,美滋滋嘗出了好滋味。“唔……這點心好吃,少爺也嘗嘗。若是吃着好,往後回了府上叫婆婆學着做一回。只是松子不易克化,少爺還是得……多嚼幾口再咽。”
“你就當是替少爺試菜,好吃就多吃,莫要操心我。”祁谟也是心口不一,嘴上教訓,心中受用得很。這話王過福曾于每日膳食前諄諄教導過,幼時自己急于練劍,飯食粗粗入口,母後也勸誡過要細嚼慢咽,他都當做耳旁風了。可到底自己還是折在了這人手裏,廖公公一言既出堪比天大,往後必定是聖旨一般。
廖曉拂又被喂了幾口,嘗出甜來,敷着雞蛋、哈着小口等喂,吃得嘴邊油花花的。只聽太子說道:“你家老爺若将麒麟玉墜真給了還未出世的孩兒,恐怕看在大哥眼中,就是幼子要承父業。這還沒見過面的幼弟必定是被器重,定要趕在他前頭繼承家業了。”
“恐怕這才是麒麟玉墜的真正用處,叫大少爺對老爺心生不滿。”廖曉拂咂咂嘴道,手擀着雞蛋在眼皮上滾動。
“是了,你家老爺如此大費周章尋我,想必大哥早已動了歪念頭。我只不過再推他一把罷了,坐實了他心裏所想的而已。他本性多疑,疑心生暗鬼,誰知道這鬼在心中久了能憋出什麽恨來。”祁谟見小福子愛吃松子,就把松子酥上的堅果摘了全喂給他,自己咬了個面團嘗嘗。
廖曉拂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忽地睜開眼來,問道:“少爺方才說,這玉墜子是大少爺找人滿城尋來的,那人又聽從了四少爺的吩咐,特特請人雕制為麒麟,故意稱其狻猊。如此兇險之事,想必瞞不住大少爺,待東窗事發,那人豈不是……兇多吉少了?”
作者有話要說:
豆豆回來啦!!!大家有沒有乖乖等我!!!謝謝每一位等待我的小可愛們!!!明天起我們恢複更新,我繼續給你們好好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