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老蚌生珠
第37章 老蚌生珠
賈裏德先生即将來訪就足夠讓伊麗莎白高興了。可她沒想到,等班納特夫婦從梅裏頓回來,班納特夫人更叫她驚訝極了。
這天晚上,伊麗莎白都睡下了,房門又輕輕被敲響。伊麗莎白本以為是簡,披上披肩打開房門,才發現擎着燭臺的竟然是班納特夫人。
“媽媽?!”
班納特太太忙小聲說︰“噓!親愛的,小點聲,我有話想跟你說,莉齊。”
伊麗莎白忙把燭臺接過來,“媽媽,你的手冰涼,快到被子裏去。”她從高櫃上的陶瓷水瓶裏倒出一杯水,這水是莉亞按照伊麗莎白的吩咐每晚準備的熱水,這會兒還溫着。
班納特太太本想坐進沙發裏,聽到女兒這樣說便也沒再推脫,莉齊的鵝毛被可比扶手椅舒服多了。
在多年之後,奇妙的,女兒再一次和媽媽一起睡。不管作為伊莉莎還是伊麗莎白,這都是久違的事情了。
“媽媽,你怎麽了?”伊麗莎白猜測︰“和爸爸争執了,班納特先生惹你生氣了?”
班納特太太捧着瓷杯,從舒服的被窩裏坐直了,生氣的說︰“不是你爸爸,親愛的,可憐的班納特先生,他也是受傷害的人。是金夫人和她的朋友,啊,我太生氣了,我敢說她是誠心的!一定要戳我的痛處,得要我傷心難受才行!”
“她和那群人在舞會上大聲說笑,議論可惡的亞特伍德從他親戚那裏繼承了財産,嘲笑那位失去財富和孫女的不幸人家,炫耀自己給丈夫和家庭生下男繼承人。亞特伍德也是個沒良心的惡棍,在得到親戚的財産之後,他們沒收留那位失去田莊和房子的老夫人,把她攆到別的親戚那裏去。”
說着說着班納特太太就哭起來︰“一個年老體弱的老寡婦,她家的財産叫這位親戚繼承,她本人卻被驅趕去另一戶親戚家寄人籬下,這太可怕了。莉齊,我生怕将來也會落到這樣的境地——真不如死了的好!”
班納特太太放下水杯,雙手交握,哭着道︰“請上帝原諒我竟然生出了這樣違背您聖意的想法。求主原諒我。”
“媽媽,你想的太多啦,我們可不會不管你。我肯定你不會淪落到那樣,相反,等你的女兒們或出嫁或擁有自己的大房子了,媽媽盡可以在女兒們的家裏随意居住,只要您高興。”
班納特太太沒注意到伊麗莎白将出嫁和擁有房子分開來說,她沉浸在自己可怕的想象裏,“一想起來我就頭疼,這可惡的限定繼承,我們為什麽要把自己的財産交給別人。尤其根本不能保證那人有良心!”
聽她說這話,伊麗莎白心裏一動,她起意要給媽媽打個預防針——鑒于柯林斯表兄絕算不上個良配。于是,做女兒的便說︰“媽媽你說的對極了。外人繼承財産,誰能保證他是個感恩回報的好人呢。就像那個亞特伍德,不光繼承了親戚的財産,還娶了他們唯一的孫女,可結果呢?這樣薄情寡義,致使那位老夫人無家可歸,那也別指望那家人會善待她孫女,這才是最叫人氣憤齒冷的地方吶。可憐的老夫人因為疼愛孫女才願意把她嫁給亞特伍德,誰知卻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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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納特太太捂着額頭叫着“我可憐的神經”哭起來。
伊麗莎白便說︰“好媽媽,聽爸爸說将來要繼承我們家房産和農莊的那位表兄,他的父親和我們家班納特先生極其不和睦,這十幾年幾乎都斷絕往來。而那位表兄長大之後也從未寫信問候過爸爸,爸爸甚至從未見過他。明明他不可能不知道他将來也許會繼承我們家的田産。這樣的人,能跟班納特家有多少情分呢,或者能指望他對我們講良心嗎?”
“我們都難過要把財産給外人這件事。可親愛的媽媽,想想亞特伍德,您千萬別動叫他成為你女婿的心思!”這種‘回收止損’的想法還是盡早打住,伊麗莎白直說道︰“不然的話,您不僅失去財産,可能還會賠進去一個寶貝女兒。沒有比這更悲慘的事了!”
班納特太太氣的用手拍她手臂︰“你這個壞姑娘,壞姑娘!你為什麽要提醒媽媽?這是件多麽冷酷的事。”
顯然在班納特太太的心裏,那位柯林斯表佷已經十惡不赦,她簡單的腦子裏已經認定他是個卑鄙**的僞君子,和亞特伍德一樣的人。經過亞特伍德一事,就算這會兒柯林斯百般懇切求娶她的任何一個女兒,班納特太太都不會同意。
她哀哀的哭泣︰“我有五個女兒,卻連繼承財産的表佷都不能成為女婿!上帝啊,我太命苦啦!”
伊麗莎白本正安慰她,卻險些被她這句話引的笑出來。
不過班納特太太藏着別的心事。她只哭了一會,罵了柯林斯幾句就收住了,倒讓伊麗莎白有點驚訝。
“媽媽,你肯定有別的事情!”伊麗莎白說。
班納特太太臉上的淚痕還沒擦幹,紅暈就爬了上來。她有些難以開口,這種事情,跟未婚的女兒,尤其連社交界都還沒踏入的女兒商量,縱然是從不慎重做事的班納特太太都難為情。
但莉齊是唯一能幫忙的人了。
“好啦,媽媽的小莉齊。”班納特太太紅着臉說︰“的确有件事,連班納特先生都幫不上忙,媽媽只能告訴你啦。”
伊麗莎白忙看向她,作認真傾聽狀。
班納特太太扭捏了一會,才吞吞吐吐的把她的事情說出來。
原來金夫人記恨前次上門邀請時班納特太太得罪她的事,于是特意在舞會上給班納特太太找不自在。她們都是老鄰居啦,班納特太太再帶上面具也瞞不過她,金夫人故意裝作認不出太太的樣子,先和她的朋友感嘆了一會兒亞特伍德家的意外之財,又順勢說起朗博恩莊園的閑話。班納特太太氣的不行,還拿她沒辦法。
誰知這個話題引起旁的女賓的注意,她們這些一看體型就知道是結了婚的太太,在這種假面舞會上可不受歡迎。就算是年紀大的紳士們仗着面具也喜歡邀請窈窕、美麗的小姐們共舞。
閑着無事的太太們就聚在一起說起那些奇聞怪事、花邊閑話來。限定繼承在英格蘭可不少見,況且財産繼承是每個體面人家都關注的大事,夫人太太們便吹噓起自己的見聞來。光近兩年“老蚌生珠”的傳聞就說了好幾起,還有人信誓旦旦的說那幾位夫人都是喝了絲國的一種黑乎乎的藥湯後才給家族生下繼承人,她們丈夫的私生子這才沒能侵占女主人的權威……
伊麗莎白聽她這樣說,就明白了︰比起現今尚未真正發展起來的西醫內科學,中醫在不孕不育的治療上的确非同一般。歐洲尤其是英國醫學現在比東方領先的地方大都集中在解剖學和生理實驗上,這屬于科學研究範疇,而真正治病的療效還遠遠遜色于中醫。這裏的內科疾病理論仍停留在四□□論上,比中世紀的進展不大。而本世紀醫學上最大的進展,是從明國傳來治療天花的“牛痘接種法”,這種方法自明國永樂皇帝之時就已在明朝推行,東方人早就擺脫天花的陰影了。
伊麗莎白試圖解釋給班納特太太聽,想使她明白不孕不育與單生兒子根本是兩碼事。但太太絲毫聽不進去,她央求莉齊想想辦法,能不能通過那些貴族朋友弄來這樣的湯藥。
伊麗莎白前段日子也動過想法,她粗略懂點診脈的方法,因而知道班納特太太的确有些失于調養的毛病。如今還算的上年輕力壯的時候不太能體會出來,等再過幾年症狀就會顯現出來,尤其她失眠頭痛的毛病必将更劇烈——拜上輩子尹家獨特的教育所賜,伊姓養女都得學會怎麽調養,以便未來其中脫穎而出的那位尹夫人既可稱職地照顧丈夫的身體,又能為尹家生下健康的繼承人。
班納特太太固執起來比驢子還倔,就連她的先生,也很難輕易改變她的念頭,只能越過她一錘定音。正因深知這點,伊麗莎白那時想把“為朗博恩生下男繼承人”當做掉在驢子前頭的胡蘿蔔,好使太太願意調養身體——若直接告訴這位母親她有病,伊麗莎白擔保她不會相信,也絕不會喝女兒弄來的黑漆漆的中藥。伊麗莎白幾次隐晦提起還引起過父親的注意。
可随即,伊麗莎白在深思過後就放棄了這種方法,她認識到班納特太太對沒能生個兒子、以至于得叫外人繼承財産這件事實在耿耿于懷,連平常提起來她都反應很大。若她給了希望又沒結果,可就實在太傷媽媽的心了。
伊麗莎白便決心換個法子,可沒等她想出來新辦法來,班納特太太自己就來了。但這件事的核心在于︰
“媽媽你知道,就連上帝也沒辦法決定胎兒的性別,不可能有一種藥能叫人只生男孩,這太荒謬了!”
“胡說!胎兒的性別就是上帝賜予的!”班納特太太立刻反駁道。
“好吧,媽媽。”她的女兒服軟道︰“既然上帝決定男女,那喝那種藥完全沒有意義,不是嗎?”
這本就是謬論。既然您深信上帝賜予性別,那麽一種藥能使婦女只生兒子就是假的。
班納特太太噎住了。她腦子裏全亂了,讷讷的說不出更有理的反駁話來。
門外偷聽的班納特先生不厚道地偷笑起來。這位年長的紳士在小門隔壁的妻子偷偷摸摸出門時就覺察了,當女兒的房間裏隐隐傳來太太的哭聲後,先生就再也躺不住啦,他有違風度的站在門口偷聽起來——值得一提的是,此間班納特先生用眼楮瞪走了同樣聽到動靜出來的長女簡和三女兒瑪麗。幸好最小的兩女兒的房間其實是閣樓改造成的,離得有點遠,才沒叫老父親再尴尬第三回 、第四回。
‘莉齊完全能制得住她媽媽。’班納特先生放下心,愉快地決定回房休息。若再待上一會,萬一引來樓下的管家太太和女仆,叫她們瞧見男主人偷聽,那紳士先生可就真承受不住啦。
只是班納特先生忘了,他的太太從來不是講理就能降住的人。克拉麗莎?加德納?班納特最擅長的就是胡攪蠻纏,而除了個別情況,她只要使出這種蠻不講理的勁頭,總能叫自己得償所願。
自知不擅長思考的媽媽沒等兩分鐘,就抛開那點糾結,開始抹淚道︰“莉齊,你也認為你爸爸的那個佷子八成是個忘恩負義的人,怎麽能眼睜睜的看着我們家的財産落到那樣人的手裏?——我敢肯定舞會上那幾位夫人沒說謊,可是只有城裏的上等人才能接觸到絲國的藥水,要不是家裏只你有貴族朋友,媽媽也不會來央求你了!”
“結婚後你爸爸也沒動過我帶來的錢,媽媽本來打算把這四千磅留給嫁不出去的女兒——可如果你們有兄弟依靠,就用不到這些了!”班納特太太興致高昂,好像已經生下來兒子一樣,“我偷偷拿出兩百、不,五百磅來!好莉齊,只要你幫媽媽,班納特家就有指望啦!”
伊麗莎白本想告訴母親︰因為除明國之外,英國的海貿是最繁盛的,可以算的上整個歐洲貨物的集散地,所以倫敦有許多外國人,當然也包括一些明國人——伊麗莎白在陶麗絲學院認識的那位章夫人告訴她,這些明國人大都住在倫敦肯辛頓,那兒有明國人專門為方便自己人開的小鋪面,中藥鋪當然包含在內。
章夫人說過藥鋪裏的大夫也接待本地人,只是少有人知肯辛頓區明國人聚居地的事情。伊麗莎白疑心班納特太太說的幾位夫人也是從那兒的中藥鋪治療的。
可做女兒的轉念一想,若是仍勸她,只怕媽媽不會死心,她完全相信了宴會上誇大其詞的傳聞,反而去求別人幫忙,說不得人家觊觎她的嫁妝,做局蒙騙她。被騙了錢還不要緊,若因此喝些亂七八糟的藥水弄壞了身體就後悔也嫌晚了。
伊麗莎白便說︰“我知道倫敦有這樣一間明國人的藥鋪,我們可以先去那裏看看。東方人和我們不同,他們是一人一方,同一個人,還要經常調整藥方。若是沒看到求醫者,明國的醫生是不肯開方治病的。”
班納特夫人太高興了,她雖然不太明白,但知道莉齊能幫她找到絲國的醫生就足夠了。班納特太太一心想要買那幾位成功生下繼承人的夫人喝的藥水,她這會兒對絲國的醫術迷信極了。
伊麗莎白覺得媽媽一定沒仔細打聽,治好的夫人們生了孩子,可不一定都是男孩。不過這是件好事,不必想別的理由哄她去,就可以請大夫為班納特太太調養一下身體。
“那我們明天就去!”班納特太太說,“我一定要你爸爸騰出拉車的馬,農場的活可以晚一點再做。”
“可是媽媽,因為舞會,今天已經耽誤一天了。”
“乖孩子,你別擔心。他們可以先弄別的,班納特先生總不至于要看太太和女兒搭公共馬車進城吧。”
太太說完,就打了個哈欠,她的要求得到滿足,心情終于松快了,于是困乏勁兒馬上湧上來。
伊麗莎白想起什麽,就披衣下床,從抽屜裏取出一個自制的香包,放在班納特太太枕邊。
“這也是絲國的香料?”太太嘟囔道,随即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這裏面是陶麗絲學院裏的薰衣草,伊麗莎白和蘿拉在閑暇時縫制了幾個墜在四柱床上的香包,用它來填充,清香又好看。
這會兒正适合幫媽媽助眠。
母女兩個倒一夜好眠,只可憐班納特先生,不知怎的,一晚上沒睡好。他更想不到,明天清早還有一個‘小驚喜’正等着這位失眠的紳士呢。
作者有話要說︰小天使們,魚今天準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