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
近來蔣辰的精神壓力非常嚴重。期中一過,系裏面的事情驟然增加,即使蔣辰因為腳傷在休假,但在人手不足的情況下,仍然被系主任叫了回來。
“哪怕你在家裏處理文書也好,不需要你跑來跑去。”
被這樣說了之後,蔣辰在忙碌中逐漸恢複了以往的工作。一開始是簡單的處理事情,慢慢地被派發了新的國家項目,于是蔣辰只能回學校找資料,也就順其自然得重新開始上課。
這只是每一個大學教授裏生活工作的日常,并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然而這樣的生活堅持到了期末,在六月初,蔣辰察覺到了自己身體方面的異常。
他不能夠勃起。
發現長時間沒有過手淫生活,蔣辰在某日夜晚決定緩解一下壓力,以便更好地工作。誰想在持續刺激後,身體毫無反應。
蔣辰察覺到不對勁,并未吃驚太久,只是按照以往的習慣,身子蜷縮起來,手指去摸索腳踝處被石膏擋住的傷疤。平時能夠輕易喚起情欲的小動作在這時已經完全不起作用,蔣辰後背起了冷汗,匆匆把手收回來,看了時間,竟已過淩晨。
如果再強行做下去,那無疑違背了初衷,反而會讓身體更加疲憊。蔣辰只好匆匆洗澡,很快進入睡眠。
到了第二個星期的某個夜晚,蔣辰猶豫一番,仍然用手抓住那個地方嘗試一番。不出意料的是那裏仍然毫無反應。
大概是,事情太多了。蔣辰這樣安慰自己,期末事情太多很容易積攢壓力,等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
這句話當然只能安慰蔣辰,但是對于他勃起障礙這件事情并沒有任何的幫助。在蔣辰拆掉腳上的石膏,并且能夠正常走路後,他才覺得事情有些嚴重。
如果是單純的不能發洩而不影響其他的話……那似乎還是一件好事。但是蔣辰只是不能勃起,他有強烈的欲望無法發洩,導致入睡逐漸成為一件困難的事情。
睡眠時間本就不夠,在無法入睡的夜晚,蔣辰只能睜着眼睛等待天明。
“蔣老師最近神色不好啊。”
在教務員的辦公室裏,蔣辰被這樣評價。
“因為有些忙。”蔣辰只能這樣說。
“正好可以借出差的事情休息一下啊,”女教務員笑了一聲,“不過,也可能更忙就是了。”
“這次出差的地點是哪裏?”
“蔣老師要帶一批人去廣州那邊,劉老師他們去Y大。”
“……”蔣辰說,“能不能換一下?”
“啊。”
本來正在電腦前處理文件的女教務員擡起頭:“您是什麽意思?”
蔣辰也為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感到震驚,還沒想到怎麽去解釋,就聽教務員“哦”了一聲,道:“聽說您兒子在Y大讀研啊。”
蔣辰含糊地:“不是這個……”
“沒關系,換一下也行。劉老師前幾天還說兒子生病不想出國,要和蔣老師換一下呢。”
蔣辰本來想收回之前說的,聽了女教務員這樣說,也只好咽下了接下來的話。
七月下旬,蔣辰即将要去顧瑾讀研的大學開會。
這件事情當父親的并沒有告訴兒子。
近來蔣辰忙于處理事情,已經有一個多月沒和兒子視頻,每次視頻的時間不過短短幾分鐘。蔣辰感到電腦屏幕那頭兒子似乎總是心不在焉,而在學業上顧瑾似乎沒有遇到什麽麻煩事。
但是這些事情顧瑾都不會主動和父親提起,蔣辰也就沒有辦法說出自己即将去那邊。
在Y大開會的時候,蔣辰會和其他老師住在教師宿舍,而蔣辰知道顧瑾住在離學校不遠的公寓,如果抽出時間的話,兩個人一定可以見面的。
相較于這件事,蔣辰愈加糟糕的精神狀态更讓他自己感到麻煩。
事實上最為繁忙的時期已經過去,在學生們陸陸續續開始放暑假後,系裏的瑣事減少了三分之二。有時蔣辰在學校沒有其他工作,只是對着書本發呆而已。但這并不能緩解他精神上的壓力,入睡困難已經成為蔣辰每晚的必修課,有時吃了安眠藥都沒辦法在夜晚進入睡眠。
在休息不好的情況下,他的勃起障礙更加嚴重,這對每一個男人來講都是一件大事。
蔣辰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出現了什麽問題,去醫院檢查一番,都說是沒有問題,最終只能歸結于精神壓力過大。
這怎麽說得通呢?現在的蔣辰沒有其他的雜事。
“太忙的時候就休息一下。是要真的感覺到在休息,不要一直想着工作的事情。”
當時醫生是這樣和蔣辰說的。
可是一直以來蔣辰都是繃緊着神經工作,工作對于蔣辰來說大概不能算是壓力,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就算一直工作也不算是增加壓力吧。
如果說突然給蔣辰帶來很大壓力的事情,應該只有顧瑾出國這一件事了。
在七月初某個晚上,已經長時間沒有過性生活的蔣老師想到了另外一件給自己帶來嚴重精神壓力的事情。
這一天他在看了幾篇文章後,早早的鎖上了房間的門。他在桌子旁站立良久,還是拿了鑰匙,打開了上鎖的抽屜。
他的動作非常緩慢,仔細看的話,蔣辰的手在發抖。
他從抽屜裏拿出了一枚戒指。
這是顧瑾在還沒有出國的時候拜托蔣辰替他保管的戒指,據說是顧瑾和夏薇一起在逛街時買下的。戒指的性狀較為特殊,是半顆心髒的鑽石,顧瑾說只要兩枚戒指拼在一起,就是完整的心髒。
蔣辰從戒指放進抽屜裏後就再也沒有打開過這個抽屜,他以為自己并不在意這件事情。但是最近的夢裏,蔣辰經常會夢到一把鑰匙,他清楚地知道這鑰匙就是打開這個抽屜的。
蔣辰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就這樣把戒指拿出來看一看就滿足了嗎?
還是說,蔣辰想要把它扔掉?或者是留在自己身邊,卻告訴顧瑾不小心丢了?
蔣辰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麽,但是現在,在燈光下,他顫抖地手指捏住了戒指的一端,心髒跳動的聲音在黑夜中尤其突出。
他想要嘗試一下,拿着這枚戒指自慰。
瘋了,自己是哪裏不對勁,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
蔣辰的腦海中不斷出現這樣自責的話,這些話語如同自動生成為實物一般,每一句都刺在他的心裏。
他蜷縮在床邊,雙腿緊緊合攏着,全身都在顫抖。
他蓋着薄被,從外面看,并無任何異常。然而仔細觀察的話,就能看到蔣辰的手在被子下面滑動。
蔣辰正在自慰。
本不應該有感情。就算察覺到心裏的壓力可能和這枚戒指有關,那也僅此而已。其他的不能多想。這畢竟是顧瑾的戒指,是他日後和別人共享的東西,蔣辰完全不能夠染指。
可是……
蔣辰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他的手指緊緊攥住那枚纖細的戒指,側身躺在床上時,早已安靜多時的下身驀地有了反應。
等到用拇指和食指輕輕揉搓戒指的一側時,性器開始擡頭興奮起來,用力頂着內褲。
蔣辰死死地盯着房間的牆壁,嘴唇微微張開,發出無意識的氣音。
雙手握住好不容易挺起的下身,機械的撫弄起來。
這并不代表什麽,只是單純的發洩而已。不同人的癖好不同,就算蔣辰拿着兒子的內褲手淫也并不能說明什麽,只要不影響他人,私下裏的愛好也不會為人所知……
然而蔣辰內心愧疚震驚占據了絕大部分,導致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引起身體的戰栗,他幾乎是瑟瑟發抖。此時的手淫已經不是生理活動,而是對他心靈的折磨。
為什麽是戒指?
如果蔣辰對顧瑾的其他東西有感覺,那麽他并不會如此的羞恥。偏偏是這枚戒指,是他只見過一次的戒指。
瘋了。蔣辰睜大眼睛,心中五味陳雜,可手上的動作不停,一舉一動都完全按照身體的需求。
他想要拿戒指刮弄一下莖身,他也這樣做了。當戒指碰到頂端的一剎那,蔣辰抖動一下,幾乎哭出來。
一邊壓抑着強烈的快感,一邊忍受着心中無匹的愧疚,在這兩種情緒的交織中,蔣辰眼眶發熱,喉頭嗚咽起來。
然而身體卻并沒有受到這種道德的折磨,連續幾個月的忍耐,身體已經被壓縮到了極致,一旦有機會就開始瘋狂的尋求解脫。等蔣辰再次用戒指觸碰青筋突起的莖身時,龜頭處一股一股流出了黏液,訴說着近日被忽視的苦楚。
蔣辰覺得自己毫無隐私可言,所有的一切都被人洞察到了。顧瑾早就知道他喜歡他,所以顧瑾能夠肆無忌憚,放心的遠走高飛。
只留蔣辰在這邊拿着不知道是送給誰的戒指,并且只有用這枚戒指才能勃起。
單純靠手指的撫弄是不能讓他高潮的。雖然蔣辰的性器高昂了許久,但并沒有其他的刺激,很快那裏就變得疲軟起來。
蔣辰慌張起來,雙手更加用力的握住那裏。但這種實在強求不來,越是緊張就越是沒有氛圍,慢慢地那裏又恢複了常态,軟綿綿的歪在一邊,只有剛開始吐出一些前列腺液而已。
蔣辰皺了皺眉,本想再次用戒指去觸碰下身刺激性器勃起。然而當他看到原本潔淨的戒指上沾染了不少污濁的黏液時,他的手指開始發抖,再也不敢去碰戒指了。
這也就代表着今天不能射精。前功盡棄的結果讓蔣辰開始沮喪起來,原本他瑟縮着的身子完全張開,胸膛一起一伏,身上沾着薄薄的一層汗水。
果然,還是不行。
這種事情,只能讓自己的壓力更大而已,絲毫不能緩解。就算拿着別人的戒指來做,也只是增加蔣辰的空虛。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可能只有再次到顧瑾身邊,才能找到答案。
“在職研究生的宿舍啊。”
“嗯。”
對面老師低頭查了一下:“在北區宿舍。顧瑾是吧,他住在二層。”
“我直接過去找他就能見到對嗎?”
“按理說是這樣的,”那人笑了一笑,“提前打電話聯系一下就不怕遇不到了。”
蔣辰來這邊開會,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後,S大跟來的教授都去休息倒時差,唯獨蔣辰說要看看在Y大交流的兒子,自己一個人走到了學生宿舍。
顧瑾大概不知道蔣辰要過來,蔣辰也沒有和他說。甚至在學校訂好機票,明确出差的時間之後,蔣辰對這件事情也是只字未提。
這邊的天氣異常炎熱,空氣好像都融化成了液體,扭曲着盤旋。
蔣辰站在宿舍樓旁邊的一棵樹下,慢慢地坐了下來。
其實他并不覺得今天能夠見到顧瑾。現在兒子已經在過暑假,他有可能出去旅行,或者在寝室中休息不會出來,但是蔣辰沒有想給他打電話。
他只想坐在這裏思考一下,看看每天顧瑾會看到的風景和人。
蔣辰突然想起以前發生過的一件事情。
那時候顧瑾剛剛上大學,按理說父子兩個正好在同一所大學教書念書,蔣辰自然應該經常和兒子一起活動,譬如說一起上課,吃飯之類。
但問題在于蔣辰不回家的時候,就會去食堂解決午飯,而顧瑾在吃了一個月食堂之後就說難吃,再也不肯和父親一起吃飯。況且顧瑾學的專業和蔣辰沒有什麽關系,就連上課也是完全不同的校區。
一開始蔣辰被同事問起為什麽不和兒子一起上學,在如實回答之後,同事表示理解之餘,誠實地再加了一句:“覺得你們父子倆感情有些冷淡啊。”
蔣辰不知道怎麽樣的感情才是不冷淡的。對于顧瑾來說,有個在自己大學教書的父親應該不是什麽驕傲的事情吧?如果顧瑾和父親一起走被他的同學看到了,總覺得兒子會有羞恥的感覺。
這樣想了之後,日後顧瑾不再來蔣辰的辦公室,甚至在學校裏兩人只是點頭打招呼而已,這些事情蔣辰都能夠以平常心對待了。
不過現在回想,唯獨有一次是顧瑾主動給父親打了電話,讓蔣辰到他身邊。
當時蔣辰在上課,顧瑾的電話打了進來。因為覺得并不應該在課上接電話,而且顧瑾現在就在學校上課,大概也沒什麽緊急的事情,他就将電話切斷了兩次。
誰想沒過幾秒鐘顧瑾的電話再次打了過來,蔣辰想應該是有什麽事情吧,于是他借擦黑板為由,接聽了電話。
顧瑾又不快些說,似乎在傾聽蔣辰這邊的聲音。蔣辰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急躁,說了一句自己在上課,再次切斷電話。
實際上就算耽誤學生幾分鐘,也并不能算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學生們也都能夠理解。可是蔣辰對自己上課的要求過于嚴苛了。
下課後蔣辰又給顧瑾打電話,顧瑾淡淡的說沒事,父親也就沒将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不過過了幾天,聽同事讨論南區那邊被封鎖的事情,蔣辰微微皺眉。
他想起來那天顧瑾确實說他是在南區上課。
所以他那時候給自己打電話,是因為害怕了嗎?
蔣辰應當感到自責,但他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機會去向顧瑾道歉。
這樣想着沒多久,蔣辰都感覺腦子有些昏昏沉沉。即使在樹下乘涼,這樣的天氣也太過于勉強了。況且蔣辰坐了那麽久的飛機,也應該回去休息一下。
蔣辰扶着旁邊的樹站起身,眼前發黑,正要轉身回去時,突然有一瘦高熟悉的身影走了出來。
蔣辰愣了一下。
那人穿着休閑的衣服和短褲,懶散地走出來。
“顧……”
蔣辰正要和他打招呼,就看到那人停下站在宿舍門前,有一個女生沖着他走過去。
“顧瑾!”
那女生無所顧忌,大聲地喊出了顧瑾的名字。
讓蔣辰熟悉的身影,當然是他在Y大交流的兒子顧瑾。蔣辰沒有和顧瑾約定見面,因而他在猶豫下沒能叫出他的名字。相反的是,顧瑾顯然是和女生約定好了,看到她之後,顧瑾擡手打了招呼,徑自朝她那邊走去。
女生的背影纖瘦而高挑,長發散落在肩上,看上去文靜而可愛。顧瑾走過去,她舉高手裏的遮陽傘,讓兩人都可以在陰影下乘涼。
蔣辰站在不遠處,看着他們兩個。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的神情是什麽樣子。大概是有些冷漠,或者是面無表情的。
什麽啊,顧瑾在異國他鄉也可以好好的生活,可以和朋友正常的交往。看來蔣辰的擔心有些多餘,作為父親的他應當對兒子多加鼓勵,勸他多和朋友相處。
上次顧瑾提出想要留在國外,他也沒有什麽拒絕的理由了。
蔣辰這樣胡亂想着,顧瑾和女生也在談話。宿舍門口人來人往,兩個人站在那邊也給其他人帶來了困擾,意識到這一點的顧瑾提出了去旁邊聊的建議,兩個人同時背對着蔣辰慢慢走了。
而這時,有飛蟲飛落在女生的肩膀,吓得女生幾乎跳了起來,又不敢伸手趕走蟲子。顧瑾突然拉住了女生的胳膊,輕聲說了幾句什麽,将女生安撫住後,擡手趕走了飛蟲。
這一幕非常的日常,在所有人的眼中都不會覺得奇怪,只當是兩個相識朋友之間的幫助而已。
蔣辰覺得自己也不會多想。只是朋友之間的幫助而已……
然後蔣辰突然怒喝了一聲:“顧瑾!”
這聲音仿若一道驚雷,驚得周圍人都朝蔣辰這邊看來,滿臉的表情都是震驚恐慌的。
顧瑾回過頭,同樣是吃了一驚的表情,看他的口型,是叫了一聲爸爸。
蔣辰大步朝他那邊走,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叫出兒子的名字,更不知道自己這無名的怒火産生自那裏。蔣辰只知道,他走到了顧瑾的面前,用力拉住了顧瑾的手臂,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話語:“你……你跟我過來。”
顧瑾皺了皺眉,淡聲道:“放手。”
“……”
蔣辰還未爆發出來,就聽顧瑾繼續說:“你弄痛我了。放手,我和你走。”
蔣辰這才意識到自己拉住他的力道有些重,松開桎梏住顧瑾的手。
“那個……?”女生道:“蔣老師?”
待蔣辰看到那女生的容貌,才知道這是顧瑾上次相親的對象夏薇,還是蔣辰介紹兩個人認識的。
夏薇疑惑的看着蔣辰,她不知道這父子兩人之間怪異的氣氛究竟是怎麽回事。而蔣辰已經沒辦法擠出一個微笑給她。
顧瑾替蔣辰說:“你先回教室,剩下的課題我們再約時間。今天麻煩你跑過來,但是我有些其他事情需要處理,實在抱歉。”
夏薇善解人意地點了點頭:“沒事,你先忙。”
等女生走遠,蔣辰重新擡手,拉住了顧瑾的手。不過這次他控制了力度,讓兒子既不能掙脫也不會感到疼痛。
顧瑾說:“不用拉着我,我不會跑的。”
蔣辰聲音冷硬,硬邦邦的說:“你現在別說話。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你說得多了,我難免會和你吵起來。”
“……”
蔣辰緊緊地攥住另一只手,好像能把手心戳破一般的用力。他說:“我知道你在腹诽,但也請你尊重我是你父親這一事實。”
“還要我怎麽尊重?随打随罵,讓走就走,這還不夠乖嗎?”
說完這句話的顧瑾,竟然真的沒有反抗,反而是任他拉着,跟在父親後面。
“進來。”
交流的老師都有單人辦公的房間,蔣辰帶着兒子到了他的宿舍裏。
看到顧瑾站在門口的樣子,蔣辰心中的怒意更甚:“進來啊。”
他本想讓兒子坐下,可床邊和椅子上都堆滿了行李。蔣辰來回走了幾圈,一股腦将東西都推到了地上。
在“呯嗙”交雜的聲音中,顧瑾似笑非笑地看了父親一眼。只是蔣辰光顧着發脾氣,完全沒有看到兒子的眼神。
“你坐。”
蔣辰悶聲說了一句,自己站在窗前,打開了窗戶。
顧瑾把門關上。盡管才在外面走了幾步,在高溫的環境下顧瑾的汗衫已然被汗水浸濕。顧瑾撩起汗衫的一角擦了擦臉上的汗,光潔的腹部袒露出來,他說:“不要開窗戶。太熱了,打開空調。”
蔣辰的餘光能夠看到顧瑾肌理分明的腰腹,所以他根本不敢轉過頭去。聽到顧瑾這樣說,他又把窗戶關上了。
“您到Y大來開會嗎?怎麽提前不和我說。如果我早知道的話,肯定會到機場去接您的……”
顧瑾的客套話還沒說完,就被蔣辰打斷:
“你怎麽回事。”
蔣辰開門見山地說道。
“什麽事?”顧瑾坐在床邊,四處打量父親居住的環境,道:“我沒做什麽出格的事情吧。您住的條件比我好多了,要是方便的話,我搬過來和您一起住好了。”
“……”蔣辰皺了皺眉:“你還說沒有什麽事…!那個女生,你在外面和她勾三搭四……”
說到這裏,連蔣辰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怎麽可以說出這種話?這不僅僅是對女生的侮辱,更是對顧瑾的侮辱。話剛說出口,蔣辰就覺得後悔,恨不得給自己一耳光。但蔣辰卻好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一樣,抑郁的情緒充斥全身,所以才說出這樣陰暗的話。
顧瑾的眼神像是浸了冰水一般:“你說什麽呢?”
“……”
蔣辰張了張嘴,剛想道歉,就聽顧瑾繼續說了下去:“不要說我和她并沒做什麽,就算真的做了什麽,您有什麽資格幹涉我?”
蔣辰的怒火好像再次被點燃了一般,臉色蒼白,随即變得通紅,如同血液都湧上了頭頂一般。
他知道自己只對顧瑾怒喝或者責罵,好像所有的生氣都只會在顧瑾面前表現。但他不知道自己如此容易被激怒。
蔣辰的手指都在哆嗦:“我沒資格幹涉你?沒資格幹涉?你出國是來談戀愛,還是學習?”
“這兩者不矛盾,可以并存。”
“……我在國內讓你相親,你偏不按照我說的做。現在怎麽……”
“就是因為我不想按照你說的做!”顧瑾更是容易被激怒的性格,說起話來毫不嘴軟:“我想在國外體驗不同的生活,這有錯嗎?我想學以前沒學過的專業,也想談一次戀愛。可是在你身邊,這兩種生活我都沒辦法體會到。”
“……”蔣辰覺得自己左邊被空調直吹着的身體有些發冷。
“那女孩,”顧瑾停頓了一下,就繼續說:“是我交往的對象。”
“……”
“我對她做出什麽都不奇怪吧。”
半晌,蔣辰低下頭。原本發熱的臉已經完全冷靜下來,剛才還覺得熱,現在只覺得穿的有些少。蔣辰低聲說:“這樣啊……”
他不知道怎麽繼續說下去了。
房間裏只能聽到空調傳送冷氣的聲音。
那之後蔣辰保持着沉默,開始收拾地上散落的行李。
顧瑾完全沒有緊張的感覺,相反他異常的自在。即使他剛才說的話似乎已經給父親帶來了很大的困擾,但是他本人并不這樣覺得,等室內的溫度降下一些,顧瑾索性躺在父親的床上,看蔣辰自己收拾行李。
“不用我幫您收拾吧。”
顧瑾毫不客氣地說。
“……不用。”
蔣辰一件件的拆開行李,整理的速度并不快。但他并不想讓顧瑾也動手。
總覺得如果很快就整理完行李,那麽無事可做的蔣辰會陷入尴尬的境地。
顧瑾問:“您在這裏留多久?”
蔣辰沉默了一下,說:“一個多月就回去了,只有幾場講座而已。你忙的話,我也不會去找你。”
“我也不是很忙,除了上課的時間都可以來找您。”
蔣辰不做聲。
“爸爸,剛才有幾個瞬間,我還以為您會吸煙呢。”顧瑾聲音明朗,似乎心情不錯,“但你并沒有。”
“……我戒煙幾個月了。”
“沒有再吸了嗎?”
“到目前為止,是沒有過。”蔣辰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再吸煙。他覺得見到顧瑾的時候,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這不是個好跡象。
顧瑾輕笑了兩聲:“那真好。”
蔣辰手上的動作停下來,沒有再就着這個話題說下去。蔣辰微微垂下眼睑,問:“你和她什麽時候開始的?”
顧瑾聽懂了父親的問題。
“嗯……來這邊交流一個月之後吧。一個人在外面上學還挺寂寞的,我就想找個人陪着。”顧瑾說,“早知道我是這種心态的話,還不如研究生就出來讀。當時我怎麽會傻到撕了錄取通知書呢?”
顧瑾一副不了解自己的樣子,說出了如上的話。
蔣辰本來想說什麽,但是聽顧瑾說完後,竟像是被噎了一下,說不出來了。
過了幾分鐘,蔣辰才問出了一個問題。
是一個他早就已經問過無數遍的,只要在沒話說時都會問到的問題。
“你的錢還夠用嗎?”
“夠啊。說很多次了呢。”
“……但是,你一個人在外面。很不習慣啊。”蔣辰直起身子,從錢包裏拿出一張卡來:“密碼是你常用的那個。”
顧瑾看了一眼,沒接着。
“不用。單位給我出國補貼。”
“叫你拿着就拿着。”蔣辰說。
顧瑾剛想拒絕,就聽見父親說:
“……對女孩子不要小氣。我以前,确實想得不多。所以你大學的時候,都沒有多給你零用錢。”
“……”
“你和人家交往,花銷很大吧?”
顧瑾愣了一下,突然擡起頭笑了幾聲。
“哈哈哈。原來這是您給我談戀愛的錢。那真是多謝了。”
顧瑾從父親手裏拿着那張卡,仔細端詳了一下,就收回到了錢包裏。顧瑾道:“這樣說也是,好像是比以前花的錢多,不過我都沒在意。幸好您想的周到。”
“……”
“是因為您是大人嘛,您有很多經驗,自然比我熟知。”
顧瑾不再像剛才那樣沒有規矩的斜躺着,而是坐直身子。他的眼神有些冷淡:“爸爸。我來交流時,曾在飛機上讀過一本戲劇,名叫《費德爾》。您說未曾讀過這本書,是這樣嗎?”
蔣辰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問這個問題,于是躲閃了顧瑾的眼神,含糊着說:“看是看過的。”
“請問,費德爾是真心愛着她的兒子嗎?那種瘋狂的占有欲,是愛情還是仇恨?不然,為什麽要傷害甚至殺死他?”
蔣辰的腦海中出現了費德爾的臺詞。
——您這樣待我究竟想得到什麽?
——一旦我打破沉默,你一定會心驚膽顫。
——……我經受着愛情的狂風暴雨。
蔣辰沉默了。
過了許久,蔣辰才開口說道:“如果感到困惑的話,就不要看這些閑書了。那些東西對你不會有幫助的,它只會徒增困擾,讓你不敢動彈。”
聽了這話,顧瑾擡頭看了父親一眼。他這一眼意味深長,蔣辰猜不透他大概是什麽意思。
不過顧瑾略過了這個話題。他說:“一起出去吃晚飯吧,學校旁邊有不錯的餐廳。”
蔣辰模糊着說:“不……不用了。單位肯定要組織晚餐,你們年輕人一起出去就可以了。我在學校裏吃。”
顧瑾說:“其實是那家餐廳有些貴,我一直不舍得過去吃呢。”
蔣辰随即改口道:“哦,那我們還是一起去好了。”
蔣辰讓顧瑾叫着他的女朋友一起去,顧瑾說不用了,夏薇人膽子小,突然見家長的話會吓到她。
蔣辰心想我有哪點會讓人害怕嗎?只是上次相親的時候,蔣辰沒有仔細看過夏薇的臉,誰知道顧瑾和她居然真的開始交往。既然顧瑾說他們在一起了,那之後蔣辰一定要好好問一下夏薇家裏的情況,以及夏薇這個人的品性。
父子兩個人對待同一個女人的看法可能不同,說實話,蔣辰覺得自己很可能并不會喜歡夏薇。
但是這些話蔣辰都不會說出口。兩個年輕人交往,如果蔣辰對着兒子說這些,又要引起顧瑾的不耐煩了。
況且,蔣辰不想讓顧瑾覺得,他會對他交往的對象評頭論足。
蔣辰似乎是有評頭論足的資格,他是他的父親,是斬不斷的親緣相連。但是他不大敢。
一想到顧瑾會以什麽樣的姿态反駁他,蔣辰就不願意袒露出自己的心思。
蔣辰擔心顧瑾顧及價格昂貴,于是一進餐廳,他就自己拿起菜單點菜。菜品都是顧瑾喜歡又價格偏貴的,等到蔣辰點完後,才問顧瑾有什麽要另外點的。
顧瑾說父親和自己的口味完全相同,就是點的有些多了。
在吃飯的過程中,蔣辰總覺得顧瑾在看着自己,然而擡頭看過去的時候,卻并沒有人在看。
“你什麽時候回國?”
蔣辰這樣問他。
顧瑾開始表現出不耐:“說了很多次……”
“不,”蔣辰打斷了他的話,“我這次不是催你回國的。”
餐廳裏的氛圍靜谧而又溫和,蔣辰說話的時候壓低了聲音。
“我想對你說,你以後想做什麽都可以自己選擇。我是沒有資格替你做決定的。”
蔣辰這話說得言不由衷,在說完這句話之後,蔣辰的心髒有些抽痛。
這也帶來了蔣辰表情上的痛苦,但是他連忙低下了頭,顧瑾并沒有看到他的表情。
待疼痛緩和了些,蔣辰擡起頭說:“你想什麽時候回來都可以。”
顧瑾絲毫不願意說這個話題,他說:“我能喝酒嗎?”
蔣辰愣了一下,剛想拒絕,就聽顧瑾說:“剛才您還說我可以随意選擇呢。”
因為确實說了這句話,蔣辰無話可說,只能看着顧瑾要了酒,一杯一杯的喝起來。
蔣辰看他喝酒,原本平靜的心情又被攪亂,怒火也一絲絲的湧了上來。
他說:“你來國外,又是戀愛又是喝酒,怎麽不學點好的呢?”
“可我也沒學什麽壞事。”顧瑾喝酒快如飲水,一杯杯灌進肚子,“別人也都是這樣的。”
“我不喜歡你這樣。”
“我為什麽要讓您喜歡我呢?”
“……”
蔣辰只能看他一杯杯的喝,直到喝到爛醉。
幸好顧瑾酒品極佳。他既不會大聲喧嘩,也不給別人添麻煩,只是說困,伏在桌子上就不動了。
蔣辰這個角度只能看到顧瑾的發旋,這個角度對于他來說是新鮮的,他從來沒有這樣盯着顧瑾看。
蔣辰并不打算叫醒沉睡中的兒子,他的心情異常的寧靜。在凝望着顧瑾時,時間過得飛快,旁邊的客人也都逐漸走出了餐廳。
蔣辰的心跳聲逐漸變快。
他伸出手摸了一下顧瑾的頭發,喃喃道:
“我怎麽既是我自己,又是你的父親呢?”
本來應當把顧瑾送回到他的寝室的。事實上一開始蔣辰也是這樣去做,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把顧瑾搬到他宿舍,用鑰匙打開了門。
黑暗中有人用外語問是誰。
蔣辰驚了一下。他以為自己走錯了,連忙退了出來,去看門口的名單。
那上面清楚的寫着是顧瑾的宿舍沒錯。但名單上還有另一個人的名字。
顧瑾宿舍的燈被打開,一個高大的男人走了出來。
“這是……?”
“……?”
兩個人相對無言,只有顧瑾一個人仍在沉睡。
“原來是顧瑾的爸爸啊。”
在看過蔣辰的證件後,室友相信了來者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