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閑事

等沈崖因為這番話清醒過來之後,楚逸已經沒了蹤影。

他怔怔地坐了片刻,猛然從地上蹦了起來,那張一直沒什麽表情的小臉上浮出了興奮之色。

半炷香、醉花樓……

沈崖對這些沒什麽感覺,他只知道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良機。

他松口了!他終于松口了!

沈崖拖着兩條麻得幾乎要失去知覺的腿,也不管膝蓋上被磨破的傷口,将鬥篷上的帽子往頭上一蓋,奪門而出。

他們落腳的這個鎮子不是很大,沈崖在門口拽了個賣早點的打聽了下醉花樓在哪兒,讓他意外的是,這地方并不難找,是鎮上為數不多的秦樓楚館。只不過路上沒什麽驿站,要騎個馬是不太可能了。

“過去要多久?”他對着門前賣早點的問道。

“沒多久,就這麽晃悠過去,一炷香也就到了。”

沈崖看了看自己的腿,還好,還能跑得動,雖然受了點傷,卻并無大礙。

一大清早街上還沒什麽人,沈崖這一路跑的可謂暢通無阻,他估摸了一下,這會兒到醉花樓,算上進去找人的功夫,可謂綽綽有餘。

他行速如風,身邊的景物飛也似地倒退。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女人的身影,眼眶忽然有些發熱。

娘,快了,我很快就能替你報仇了。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就在這時,耳邊忽然爆出一陣驚人的響聲。那聲音像是有人用大炮攻破了城門,氣流翻騰而來,饒是兩耳不聞身邊事的沈崖也忍不住驚了一下。

“放開我——放開我——你居然把我爹……我要殺了你!”

女子的尖叫聲遠遠傳來,或許是那句“我要殺了你”的臺詞有些耳熟,沈崖本能地在原地停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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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見一個橙衣女子被兩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從一間沒門的小屋裏拖了出來,她面朝內,咒罵和撕心裂肺的哭叫響了一路,就在這時,裏頭又沖出一個男子,看上去像是這群人裏的老大,他二話沒說,擡起手就往那女子臉上掄了一巴掌!

“臭婆娘,這藥鋪你爹死之前就說要給我們了!聽清楚沒有?!”

那橙衣女子竭斯底裏地吼着:“是你逼他的!你害死了他!我不會放過你們的!我要報仇!我要報仇!”

她說着,一口咬上了其中一個抓着她胳膊的男人,後者痛呼一聲,擡起巴掌對着那女子另外半邊臉上又是一下。

那女子劇烈地反抗着,無論那兩個大漢怎麽打她,她都好像沒有知覺,只是瘋了一樣一個勁兒地往那老大身上沖。

老大不耐煩地啧了一聲,眼裏閃過一道淩厲的殺意。

沈崖睜大眼睛,眼看那老大拿出匕首往那橙衣女子身上刺,他毫不猶豫地沖了上去,對着老大拿匕首的手腕就是一口!

“娘的!”老大痛呼一聲,手裏的匕首頓時着地,他看着突然出現在一旁的沈崖,吼道:“哪兒來的野小子!”

沈崖冷着臉,擺出那張每次都能把肖宇唬得縮回鴿子蛋裏的表情:“放了她。”

那表情配上沈崖這一副小身板,顯得有些格格不入,老大微微愣了一下,冷笑道:“你娘沒告訴你不要多管閑事嗎?”

沈崖聽到那兩個字,臉色更加難看:“放了她。”

老大沒有說話,只是淡淡地看了那兩個彪形大漢一眼,大漢把那個已經動彈不得的男子丢到一旁,轉而向沈崖撲了過來。

沈崖畢竟是個孩子,并非完全不害怕,只不過他骨子裏似乎天生有股狠勁兒,在恐懼泛上來之前,他就已經和那兩個大漢纏鬥起來。

當他高高跳起,一拳毫無阻擋地揍到其中一個大漢的天靈蓋時,他忽然意識到這和以前欺負他的那些妖精都不同,這是兩個手無寸鐵的凡人,雖然看上去自己才只有他們腿那麽高,但實際上,他得比他們大上個幾十歲。

想到這一點的沈崖忽然有了底氣。

他笑了笑,眼前忽然浮現出那日楚逸手打大黑蛇的情景,直到此時他才發現,楚逸的一招一式他都記得異常清楚。

身子随着記憶中的殘影在空中轉了個圈兒,沈崖一拳送出,又砸到了另一個大漢的臉上,兩個壯漢之後又掙紮了幾下,卻都被沈崖放倒在地。

“臭小子。”老大冷哼一聲,雙手曲成爪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沈崖攻了過去!

勁風掠過脖頸,在沈崖的脖子邊留下兩道血痕。只這麽一招,他就感覺到這人跟那兩個草包壯漢是不一樣的。

他忍着膝蓋上的疼痛,拼盡全力與那人過招,最終卻還是被那人死死地摁在了地上。

老大冷笑道:“還當你有多大本事。”

在被放倒在地的那一瞬間,過往的許多回憶忽然湧上了腦海,他因為半妖的身份,往日沒少受欺負,他父王又事務繁多,也不能時時看着他,像這樣被人摁在地上拳打腳踢也是家常便飯。

包括娘死的時候,他也是被人這樣摁在地上……

沈崖愣了愣,腦子裏一陣發蒙,他方才只顧着打鬥,算算時辰……半炷香已經過去了一大半!

“放開我!”這回輪到沈崖竭斯底裏地喊了起來。

他好不容易等到楚逸松口,路就在眼前,他明明就快要替他娘報仇了,為什麽……為什麽自己要多管閑事!

掙紮間,他的目光落到那橙衣女子身上,對方一身狼狽,卻還有意識,發現沈崖在看她,那張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多謝。

他聽到女子發出細不可聞的嗫嚅聲。

沈崖愣了愣,心裏一時五味雜陳,他不知道要怎麽回應那女子的謝意,只能暗暗地偏開頭。

“小崖兒!小崖兒!”不遠處傳來叫聲,沈崖從來沒覺得這聲音如此動聽:“你怎麽了?!”

肖宇奪門而入,一看這陣勢,二話不說就朝那老大出招,老大被他一逼,只能把手從沈崖身上挪開。

沈崖迅速撲騰起來,他随意瞄了眼跟老大打得難舍難分的肖宇,也沒有細想他為何在這兒,只覺得這百年鴿子精對付一個凡人應當沒什麽問題。

沈崖不敢去算還有多少時辰,沖出門後就瘋狂地往醉花樓沖去。他感覺自己的膝蓋像是被人用錘子輪過一般,他知道一旦自己停下,很可能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公子,要常來啊~”

妩媚又銷魂的女聲一點點貫入沈崖的耳畔,他一邊跑一邊擡頭,鎏金的“醉花樓”三字沖入眼內。

沈崖沒有理會門口那些驚叫吶喊的姑娘,他沖進樓裏,目光迅速地在裏頭逡巡了一圈,正想着一會兒挨個上樓闖門,就看見楚逸靠在二樓的扶手前。

他的臉上帶着笑意,手邊的欄杆上放了個香爐。

沈崖睜大眼睛,目光緊緊地鎖在那個香爐上頭,裏面沒有焚香,或者說……

“半炷香過了。”楚逸的聲音如同晴天霹靂,直直地擊在沈崖的心頭。

“我……”沈崖不知道該說什麽,直到此刻,他的膝蓋終于承受不住身體的重量,整個人像落葉一樣飄飄忽忽地倒了下去……

“傻徒兒,你也真是夠拼命的。”楚逸一個瞬身,抱住沈崖幾乎要落地的身體。

沈崖愣了愣,忽然轉過頭來盯着楚逸,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你方才叫我什麽?”

楚逸捏了捏沈崖的下巴:“不成體統,拜師禮都免了你了,現在連聲師父都不叫?”

“我……”沈崖覺得自己活了七十年也從未像現在這樣結巴過:“可是我……沒有在半炷香之內追到你。”

楚逸笑道:“可你不是救了人家姑娘嗎?”

沈崖愣了愣,腦子還沒轉過來,楚逸已經一只手臂繞到了沈壓的膝蓋窩下,正想将他從地上抱起來,沈崖忽然按住了楚逸的手。

“不要抱。”沈崖甚是堅定地看着楚逸:“要背。”

楚逸挑挑眉:“拜了師就不聽話了?”

沈崖瞅了瞅四周圍觀的人群,又見楚逸一副執拗的樣子,他沉默片刻,最終松開了手:“聽師父的。”

楚逸笑了笑,勾起手指在沈崖的臉上刮了一下:“徒兒真聽話。”

楚逸抱起沈崖,旁邊忽然響起一個嬌滴滴的女聲:“我說公子怎呆了一會兒就跑出去了,原來這兒還有個小美人。”

一個美豔的女子迎了上來,她從近處盯着沈崖,身上那股子濃郁的香粉氣竄入鼻息,沈崖本能地蹙了蹙眉。

女子感覺到沈崖有些不待見她,她笑了笑,暗暗丢給沈崖一個挑釁的眼神:“這麽小的孩子公子也喜歡?可要奴家讓位?”

楚逸輕輕一笑,正想着要怎麽開口,窩在他懷裏的沈崖忽然道:“不用你讓位,他本來就是在這兒等着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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