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閣
肖宇不愧是只百年鴿子精,凡人看上去要走兩天的路,他只用了半柱香不到的功夫就飛到了。
天行閣從峭壁上看下去只是小小的一團,到了近處才發現這樓閣遠比想象的要恢宏壯闊得多。琉璃瓦在陽光下散發出明媚奪目的光彩,屋角鱗次栉比,腳底下的臺階綿長而寬闊,直直地通向山腳。
肖宇收了翅膀,化成人形之後往前蹦了幾步,胳膊肘挂在大門前的一塊石頭上,得瑟道:“這兒就是天行閣了,怎麽樣,小崖兒,大開眼界了吧?”
沈崖轉頭盯着肖宇胳膊下的那塊石頭,上頭鑿刻出來的“天行閣”三字蒼勁有力,仿佛要跳出石頭沖進他的心裏。
楚逸一邊抱着沈崖往裏走,一邊笑道:“先帶你進去包包傷口,不然膝蓋上留了疤就不好看了。”
沈崖剛要說話,前頭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回來了?”
這聲音乍一聽有些耳熟,沈崖擡頭望去,就見石頭後的門柱上倚了一個人,他雙手抱胸,正往這邊看。
居然是藥鋪裏那個幹架的老大!
按楚逸的說法,那藥鋪裏不管是打人的還是被打的都是他安排的,這麽說這個老大也是天行閣的人。
沈崖思及此,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這人郎眉星目,生得英俊不凡,以楚逸的标準來判絕對是個美人,只是不知是天生的還是怎的,只要他一笑起來,唇角和眼尾勾出的弧度總能恰到好處地讓旁人想到一連串不太好的詞。
挑釁、嚣張、蠻橫……
“小羿兒,好久不見啊。”楚逸站在原地朝藥鋪老大笑了笑。
“別這麽叫我!”老大不耐煩地哼了一聲,他定眼瞅了瞅楚逸懷裏的沈崖,挑眉道:“這小子不經打,你把他帶回來做什麽?”
沈崖臉色一沉,面無表情地看着老大朝他們走來。
楚逸伸手揉了揉沈崖的腦袋,笑道:“他生得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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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在離楚逸還有五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他唇角一勾,眼睛眉毛似乎都要往天上飛去。
肖宇微微一愣,忽然喊道:“不好!”
沈崖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就感覺自己的身體被楚逸隔空丢到了肖宇的懷裏,緊接着耳邊就爆起一陣驚天動地的響聲。
楚逸居然和那個老大打了起來!
閣門前霎時風聲鶴唳,天雷勾地火的聲音響徹雲霄,楚逸淩空而起,老大緊随其後,他的身體在一瞬間化成了一只獵豹,後足抵着樹幹,矯健的身軀在空中伸展開,蓋住了楚逸頭頂的陽光。
“你的身手跟人一樣好看。”楚逸笑了笑,身體向後一退,整個人化作了一道青色的殘影,在老大撲上來的瞬間飄到了遠處。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老大的身手之高已是罕有,可對上楚逸……
後者身手似風如雨,仿佛無處不在,偏偏又讓人難以捕捉。他的臉上帶着游刃有餘的笑容,身姿靈動而飄逸,仿佛下一刻就要飛身成仙。
沈崖呆呆地看着,發現自己的目光根本無法從楚逸身上移開。
這樣的人居然是他的師父,這樣的人居然只有他一個徒弟。
他的心裏忽然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膨脹得幾乎要沖破他的心髒。
肖宇:“冷羿!別把石頭踩壞了!”
那一頭楚逸已經跳到了閣門的上頭,老大……冷羿借着後足的跳躍力,從刻了“天行閣”三字的門石上一躍而起,他張開血盆大口,眼看就要咬到楚逸的面門,後者忽然笑了笑:“向來只有我吃美人,沒有美人吃我的份。”
他一個旋身跳到冷羿的脖子上,用身體将冷羿從門上壓到了地上,冷羿動了兩下,想要掙脫,身上的楚逸卻像石頭一樣紋絲不動。
“小羿兒,你又輸了。”楚逸輕輕一笑。
冷羿哼了一聲,身體恢複到了人形,感覺到自己被楚逸壓在身下,沉聲道:“快起來!”
此時閣門前已經圍了許多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人,正對着這頭指指點點。
楚逸跟鬧着玩似地在冷羿身上又坐了會兒,直到肖宇抱着沈崖嚷嚷着跑過來:“冷羿!門石上都是你的爪印!”
肖宇對着趴在地上的冷羿控訴道。
沈崖一見到楚逸,就蹬着腿往他那頭跑。
楚逸笑意盈盈地接過沈崖,總算是從冷羿身上站了起來。
冷羿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塵,不理會一旁叽叽喳喳的肖宇,對閣門前站着的那一群嘻嘻哈哈的人吼道:“看什麽?!都太閑了?!”
圍觀人群的聲音戛然而止,頓時下山的下山,進閣的進閣,一副任君差遣的模樣。
沈崖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楚逸在一旁解釋道:“小羿兒是咱們天行閣的管家。”
冷羿一聽到小羿兒三字就忍不住轉過頭來,本想三令五申朝楚逸控訴,卻在看到他懷裏的沈崖之後微微一頓。
冷羿拇指朝後,點了點身後的肖宇:“我聽這傻鴿子說了,你要收這小子當徒弟。”
楚逸笑道:“已經收了。
冷羿挑挑眉,目光在沈崖身上來回逡巡,那嚣張的模樣讓人覺得方才被楚逸打的站都站不起來的人好像不是他一樣:“你看上他哪點了?這小子連我一招都接不下來。”
沈崖面無表情,冷冷道:“等我到了你這個年紀,絕對不會被師父壓在身下。”
楚逸和肖宇同時眨了眨眼睛,天行閣的人都知道冷羿是個極好鬥又要面子的妖,包括楚逸在內,沒人敢如此犀利而生動地描繪出他戰敗時的樣子。
沈崖的模樣讓楚逸想到了他在醉花樓時和那姑娘叫板的模樣,那俊挺的小臉扳下來的時候,透着幾分不怒而威的氣勢。
冷羿磨了磨牙,費了好大的勁才忍住沒把沈崖提起來撕了:“我若是用了妖法,才不會……”
肖宇擺擺手:“快別吹了吧,公子又不是不會用法術,你即便用妖法……”
冷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肖宇噤聲,過了一會兒,他小聲嘟囔道:“我去修石頭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空中烏雲密布,一場大雨仿佛頃刻間就能倒下。
冷羿看着蹲在石頭錢用鑿子和錘子不停扒拉的肖宇,冷哼道:“馬上要下雨了,上回你濕了鴿子毛發燒發了一天一夜的事兒忘了?”
肖宇波瀾不驚道:“上回也是你為了跟公子比試弄壞了石頭。”
冷羿切了一聲,慢悠悠地往石頭邊走去。
楚逸笑了笑,他一邊抱着沈崖往閣裏走,一邊朝蹲到肖宇身旁的冷羿道:“一會兒我讓人送蓑衣和錘子來。”
沈崖兩只手搭在楚逸的胳膊上,腦袋越過他的肩膀盯着在門石前忙活的兩只妖,問道:“師父,冷羿為何要和你比試?”
楚逸和一路上朝他問好的人打了招呼,随後将沈崖抱到了自己的屋裏:“他是獵豹頭子,天行閣往西是他的地盤,當年他覺得我離他太近,想把我趕出這裏,後來失敗了,他向來不服輸,所以每回見到我都要打上一場,已經一百多年了。”
楚逸把沈崖放到床上,從一旁的亮格櫃上拿出繃帶和藥瓶,慢慢将他的褲腿撩了起來。
膝蓋上的傷比早上又嚴重了些,不過問題不是很大。
沈崖:“那他怎麽就成了天行閣的管家了?”
楚逸用手指沾了藥粉,一點點抹到沈崖膝上的傷口處:“我幫他打退了乘虛而入的敵人,他為了報恩,就提出要幫我料理這天行閣。”
沈崖想了想冷羿那副劍拔弩張的模樣,臉上多了幾分懷疑。
楚逸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忍不住笑道:“天行閣說小不小,跟他的族群差不多大,他能管好自己的族人,自然也能管好這裏。”
楚逸替沈崖處理好傷口,又捏了捏他腿上的骨頭,說道:“今晚先歇着吧,明日再開始修煉吧。”
沈崖不以為然:“我沒事,現在就可以修煉。”
楚逸盯着沈崖那張認真的小臉,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腮幫子上的肉:“小崖兒,忘了為師跟你說過什麽了?”
沈崖被他扯着肉,聞言,大着舌頭點頭道:“不扣只想着護仇。”
楚逸笑了笑,從前襟裏掏出一本小冊子:“你若是閑不住,先把這東西看看吧。”
沈崖微微一愣,接過那冊子翻了兩下,上頭盡是些衣衫半遮,意态闌珊的美人。
沈崖眨了眨眼睛:“……師父?”
楚逸回過神,這才發現自己拿錯了東西,他急急忙忙将那冊子從沈崖手裏抽了過來,頓了一頓,又壓低聲音問他:“怎樣?為師剛珍藏的,可好看?”
沈崖盯着楚逸的臉,想了一會兒,認真道:“沒師父長得好看。”
“不是長相。”楚逸無奈道:“好吧,你如今還小,待日後長大了為師再慢慢教你。”
楚逸将那小黃冊子收了回去,又重新拿了本藍封白線的冊子遞到沈崖手裏。
沈崖翻開一看,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這裏頭圖文并茂,有些鬼畫符的東西沈崖看不太懂,不過他還是能清楚地知道這東西是楚逸要交予他的修煉之法。
“這是何時寫的?”沈崖睜大眼睛,那模樣比看到小黃冊子時要激動多了。
楚逸揉了揉沈崖的腦袋,看着他頭頂上的狼耳朵微微晃動,心不由得軟了下來:“自然是想着你的時候寫的。”
沈崖愣愣地盯着楚咦,後者端着他萬花叢中過的風流倜傥,笑道:“你先琢磨着吧,為師今晚還有事兒。”
沈崖猶在發愣,回過神來之後才發現楚逸已經走了出去。
他垂頭凝視着手裏的小冊子,從前翻到後,從後翻到前,裏面寫了什麽沒看進去幾眼,只覺得這東西是一樣稀世珍寶,先得捂熱了再說。
他抱着那小冊子躺到了楚逸的床上,枕間的味道與那人身上散發出的淡淡清香一模一樣。
沈崖盯着窗外愈發昏暗的天色,眼睛卻是前所未有的明亮,他收緊胳膊,将那小冊子牢牢夾在懷裏,整個人興奮異常:“師父……”
沈崖閉起眼睛,複又睜開,那一聲呢喃極輕極細,仿佛楚逸此刻就在他身邊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