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孤立

“這是怎麽回事?”楚逸撥開圍觀的一群不知是人還是妖的東西,跑到全身濕噠噠的沈崖面前。

沈崖一見楚逸回來,三步并作兩步朝他跑去。然而就在即将要碰到楚逸的時候,他忽然停了下來。

楚逸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沈崖,露出個善解人意的笑容:“過來吧,衣裳哪有徒兒重要。”

沈崖盯着楚逸,開口道:“師父,你身上有奇怪的味道。”

楚逸看了看自己:“味道?”

“女人香粉的味道。”冷羿走了過來,手裏還帶着個被他拽住耳朵的小男孩。

楚逸垂頭看了那小男孩一眼,這是個和冷羿一般嚣張的小豹子精,即便是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拖着走,小男孩還是一副下巴要頂到天上的模樣。

楚逸将目光移到沈崖身上,後者孤零零地站在一邊,那一身水和泥巴讓他整個人看上去狼狽不堪,唯有那雙眼睛依舊炯炯有神,透着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孤決。

楚逸笑道:“我還不知你對姑娘的香粉味過敏。”

沈崖:“不過敏,就是不喜歡。”

楚逸揚了揚唇角,臉上的笑容帶着幾分無奈與寵溺。他擡手,沒有猶豫地将自己的外袍整個脫了下來。

沈崖沒料到楚逸會這麽做:“師父,其實你不用……”

楚逸不以為然:“脫個衣裳而已。”

他蹲下身,将孤零零的沈崖拉到自己身邊,避開他臉蛋上的傷口,用絹帕一點點擦掉沈崖額角還有臉頰上的泥巴和水漬。

“若是能嫁給閣主該有多好。”人群中不知有誰嘀咕了一句。

楚逸替他擦完,見冷羿還帶着小男子幹站在一邊,挑眉道:“肖宇說你會把人帶溝裏去,果然還是他了解你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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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宇的嘀咕聲遠遠傳來:“公子……”

冷羿丢給肖宇一個“待會兒再收拾你”的眼神,他用手摁住那小男孩的腦袋,将他往沈崖的方向一壓,沉聲道:“道歉。”

小男孩看了沈崖一眼,撇嘴将頭扭向另一邊。

楚逸挑挑眉,他看着鼻子快要頂到天上去的小男孩,打趣道:“怎麽了,小風風,總不會是我們家小崖兒惹到你了吧?”

沈崖偏頭看了看楚逸,臉上的表情不似最初那般僵硬了。

事實上楚逸說這話并非一味地偏袒沈崖,只是他很了解沈崖的性子,典型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至于這個被他稱作小風風的男孩……

“我叫徐風!不叫小風風!”男孩偏過頭來喊了一聲。

冷羿蹙眉,一巴掌朝他腦袋上招呼了過去:“小點聲,你以為自己在跟誰說話?”

徐風捂住腦袋,他擡眼瞅了瞅面帶笑意的楚逸,又看了看站在他身旁,似乎把自己當成空氣的沈崖,憤憤不平道:“閣主,他究竟是什麽人,憑什麽師父每天都把吃得端到他面前?!”

楚逸愣了愣,他擡頭看了眼冷羿,後者不耐煩地推弄着徐風的腦袋,冷聲道:“別叫我師父,沒你這麽丢臉的徒弟。”

徐風心不甘情不願地閉了嘴,卻是還是執着地瞪着沈崖。

楚逸見狀,似乎明白發生了什麽,忍不住朝冷羿笑道:“是小崖兒生得太好看,你舍不得放他自己去打獵?”

楚逸很清楚冷羿的行事作風,這豹子老大無論對待誰都是毫不留情,尤其在教育徐風這樣的小徒弟時,把他們丢到獅虎成群的地方去打獵更是家常便飯,徐風等小妖精因此吃了不少苦頭。

所以當徐風瞧見冷羿天天拿自己弄來的獵物好吃好喝伺候沈崖的時候,心裏自然不平。

冷羿看着楚逸揶揄的表情,沒好氣道:“你以為我是你?還不是你的好徒弟除了紮馬步、耍幾招花拳繡腿以外什麽都不會,我是怕他餓死,到時你還不要找我拼命?”

楚逸還沒來得及回話,沈崖便不假思索道:“我可以打獵。”

他站在楚逸身邊,眼神一如既往地堅定。

冷羿挑了挑眉,他其實很欣賞沈崖這種無論何等狼狽,氣勢卻依舊不減的模樣,比自家那個不争氣的徒兒要強多了。

可惜他冷羿生來是個刺頭,沈崖雖然話不多,從骨子裏長出來的刺卻未必比冷羿少,兩人碰在一起,自然是不順眼的時候更多。

冷羿俯視着沈崖,譏笑道:“你會打獵?我倒是頭一回看到打獵把自己打到沼澤裏去的。”

徐風看了冷羿一眼,正想朝沈崖露出個得志的笑容,腦袋卻又被冷羿摁了下去。

沈崖眯起眼睛,雙手垂在兩側,就在要攏成拳狀之際,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什麽東西碰了一下。

他垂下頭,發現楚逸把一根手指塞進了他的掌心。

沈崖微微一愣,他看見楚逸朝他笑了笑,繼而将他的整個手都包裹了起來。

“你不用去打獵。”楚逸笑道:“按師父說的練,以後小羿兒的草原都是你的。”

冷羿正想說話,卻在看到楚逸溫柔的笑容之後消了聲。

楚逸握着沈崖的手站了起來,餘光瞥到徐風臉上不甘的神色,忍不住笑道:“小風風,你師父拿你打的獵物給小崖兒,是因為他是我徒弟,你若是覺得不快,不如我收你做弟子,這樣日後你師父也會讓別人打獵給你了。”

徐風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看冷羿,後者翹着眉眼,居高臨下地盯着他,仿佛随時能把他的身體戳出兩個洞來。

徐風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哼哼道:“我自己會打獵!我不換師父!師父對我可好了!”

那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模樣讓在場衆人頻頻發笑,肖宇幸災樂禍地湊過去拍了拍冷羿的肩膀,嘆道:“哎,淫威太甚,看把人家小風風吓的。”

冷羿皮笑肉不笑道:“你信不信我拿淫威來對付你?”

肖宇撇撇嘴:“別以為你吃肉我就怕你,真當我們做鴿子的是好惹的?!”

冷羿嗤笑一聲,右手忽然化成一只巨大的豹子爪。肖宇輕車熟路地往後退了兩步,一雙翅膀從後脊兩側長了出來。

衆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場面一度雞飛狗跳。

楚逸笑了笑,繞開人群,将沈崖帶了出去。

“先去屋裏洗個澡,把衣裳換了,為師再檢查你這兩日的功課。”楚逸這話說得有模有樣,語氣卻是輕飄飄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帶沈崖去哪兒戲耍一番。

沈崖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師父,徒兒給你惹麻煩了,還讓人看了笑話,徒兒知錯。”

“人生在世,讓人說笑兩聲也無可厚非,不必往心裏去。”楚逸沒有指責沈崖的意思,只問道:“你今日去哪兒打獵了?怎弄成這個樣子?”

沈崖悶聲道:“就是去冷羿和徐風他們經常去的那片草原上。”

徐風對于他白吃白喝不滿已不是一日兩日,恰恰今天冷羿要帶弟子到離天行閣有些距離的草原上修煉,順帶就帶上無人看管的沈崖,徐風逮着這個機會,自然是要橫眉冷目地激沈崖一番。

楚逸了然道:“那是惡食草原。裏頭的飛禽走獸都兇悍得很,地勢環境也十分險惡,你啊……”

楚逸嘆了口氣,忽然松開了沈崖的手,後者微微一愣,手上突如其來的空蕩感讓他很不适應。而就在這時,楚逸又把手搭上了沈崖的臉頰。

楚逸盯着沈崖的眼睛,認真道:“凡事要沉得住氣,知道麽?”

沈崖看着楚逸的眼睛,他在那裏面望見了自己執着的模樣。過了很久,他點頭道:“徒兒知道了。”

楚逸笑了笑,勾起食指刮了刮沈崖的鼻梁,正打算再牽着他往前走的時候,沈崖忽然反手抓住了他的手。

楚逸疑惑地看着他,沈崖道:“我以前就是這麽抓着我娘的。”

他說完看了楚逸一眼,見對方沒有不快,便兀自收緊小手,将楚逸的五根手指都包在了掌心裏。

楚逸露出個寵溺的笑容,不再多言。

兩人回到屋裏,楚逸先是檢查了沈崖的身體,發現他身上沒什麽不能下水的傷口,才将人帶到後院的池子邊。沈崖看着替他拿衣服拿帕巾、忙前忙後的楚逸,忍不住道:“師父,天行閣沒有丫鬟嗎?”

根據他這幾日在這的觀察,他發現天行閣不同于三界別的那些門派,這裏的人盡管都住在天行閣裏,卻都是個管個過自己的日子,冷羿雖說是管家,但也就起個維護秩序的作用,似乎沒有外頭那些門派所謂的品階等級之分。

楚逸扒了沈崖的衣服把他推到水池裏,笑道:“怎麽?嫌師父把你伺候得不夠舒服?”

楚逸将手搭上沈崖略有些單薄的肩膀,輕輕幫他推弄起來。

沈崖酸疼了數日的肩膀在一瞬間得到了化解,忍不住舒服地籲出一口氣。

楚逸看着他享受的表情,悠悠道:“天行閣沒有上下之分,這裏住的都是昔年我救過的人和妖,我名義上雖說是閣主,但我不願他們因為那點恩惠過來伺候我。願意待在這兒的就留下,大家一塊兒過過日子,如此罷了。”

沈崖聚精會神地聽着,問道:“那肖宇呢?”

楚逸笑道:“他缺心眼,我看他長得好看又方便,就随他去了。”

沈崖眨了眨眼睛,無不贊同道:“确實挺缺心眼的。”

楚逸笑出了聲:“所以啊,小崖兒,我讓小羿兒照顧你,也就是照顧照顧你的衣食住行,不然這裏可沒人給你端茶送水。”

沈崖沒有接話,只道:“天行閣還有人嗎?我來這裏以後只看到過師父一個人。”

楚逸将手往沈崖的胳膊上挪了挪,一邊替他摁押,一邊道:“人比妖少許多,住在天行閣東面,這裏畢竟是荒郊野嶺,還有妖精出沒,願意留在這的人不多。”

沈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若是想見,日後帶你去就是。”楚逸笑了笑:“幫你疏通了下血脈,接着自個兒洗吧。”

他正打算收回手,手腕卻忽然被沈崖摁住,不過修行了幾日,沈崖的力道就比先前要大上了許多,楚逸雖然不至于掙不脫,但一時也有些意外。

沈崖把楚逸的手重新摁回自己的肩膀上,說道:“師父,再替我按會兒吧,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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