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惡戰

另一個江景門的弟子望着被刺成篩子的同門師兄,臉上仿佛被抹了一層白漿。他的嘴皮子哆哆嗦嗦地磕在一起,大有要仰天長嘯的意思。好在楚逸及時從後頭捂住了他的嘴巴。

刺殺小弟子的荊棘名為尋聲棘,是迷瘴森林裏食肉植物的一種。這東西是根據聲音來捕獵的,只是沒想到先前那小弟子只是發出了一句幾不可聞的抱怨聲,居然也會成為那東西的口糧。

顏卿和張梵早在出事的時候就各據一角,自動隐去了聲息,此刻正站在離楚逸和那小弟子十丈之遠的地方。

“小美人,看來你師父和你家掌門都不打算管你了啊?”

被捂住嘴巴的小弟子驚疑不定地動了動眼珠子,他知道楚逸在說話,但那聲音并不是從耳邊傳來的,非要說的話,他感覺這種聲音是從他體內響起的。

尋聲荊應聲而來,到了半道卻沒有聽到活物的聲音,在原地猶猶豫豫、兜兜轉轉了一會兒,一時也懶得往前跑了。它用那尖銳的岔口對着楚逸的方向來回滾動了幾下,随後默默退回到黑暗中去舔舐那個被他紮成窟窿的小弟子。

幾人交換了下眼神,就清一色地往外頭跑,直到再也聞不到那小弟子的血腥味。

“沒事吧?”楚逸松開那個快要被他活活悶死的小弟子,這一回他的聲音是正正常常從嘴巴裏發出來的。

小弟子先是連咳數聲表達對自己重獲自由的感動,接着又對楚逸鞠了兩下躬:“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楚逸見這小弟子生得眉清目秀,笑道:“你叫什麽名字?”

小弟子:“在下藍景。”

顏卿走上來,他淡淡地瞥了藍景一眼,笑道:“楚公子不愧是天行閣的人,我還道只有天行君有時時救人于危難的擔當,想不到公子也是個古道熱腸的。”

他這番話其實說得并不誇張,楚逸和沈崖身上都塗了岐黃粉,以楚逸的本事無論是尋聲荊還是什麽,只要默默地作壁上觀就好了,實在沒必要為了個素昧平生的仙門小弟子冒着岐黃粉失效,他與沈崖都要暴露的風險。

楚逸笑了笑:“顏掌門言重了,這位小兄弟畢竟也是你的人,我若是救了他,能博美人一笑,也不算吃虧。”

顏卿挑挑眉,所謂人心隔肚皮,但他覺得他和楚逸之間隔的可能是層鐵皮。

“丢人現眼!還不快過來?!”張梵疾言厲色地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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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景愣了愣,有些猶疑地看了看顏卿的背影。

他們剛從迷瘴森林進來時,即便顏卿和張梵貌合神離,但沖着他們都是江景門的弟子,顏卿作為掌門還是會護着他們。可方才尋聲棘攻擊他,救了自己的居然是楚逸……

聯想到前面顏卿看自己的眼神,藍景忽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他驚疑不定地站在原地,那一頭的張梵見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顏卿背後,更是火冒三丈:“怎麽?!連師父都不認了?!”

他這一聲喊得威懾力十足,藍景覺得有些發蒙,他看了看前頭的顏卿,也不管後者看不看得見,兀自朝他鞠了個躬,才小跑到張梵身邊。

接下來的一路楚逸走得可謂如履平地,有了岐黃粉的照護,所有會動的蟲魚草木都像失去了感官一般從他身邊漠然竄過,一路沖着顏卿和張梵他們游過去。

張梵盡管表面看上去再不中用,但他終究是仙門世家活了幾百年的修士,功力還是值得一賞的。再加上顏卿……

楚逸看了看在枝條纏纏繞繞間依舊游刃有餘的顏卿,忍不住嘆道:“江景門不愧是天下三大仙門之一,掌門年輕有為,連一個修為堕落的老道士都有這等能耐。”

沈崖窩在楚逸懷裏,楚逸不讓他睡,他雖不明白其中的緣由,但還是強撐着意識照做了:“他既有這等本事,為何方才還要岐黃粉?”

楚逸笑了笑:“這和有沒有本事是兩碼事,他是貪欲過甚,所以老成如今這副模樣。”

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是戰戰兢兢,曾經有過輝煌的人,總是擔心有一天會失去擁有的一切。而往往擔心得越多,失去得也就越快。

楚逸的眼神透過顏卿張梵,透過那些枝枝條條落在了森林深處。沈崖有那麽一刻覺得,自家師父就像是一個活了幾千歲的老和尚,仿佛這世上沒什麽東西是他參不透的。

老和尚随意地揮了揮手,掀起的一道小勁風将前頭一直追着藍景不放的枝枝葉葉悉數打了下來。

藍景舒出一口氣,他矯正了下自己淩亂的身姿,遠遠朝楚逸露出個感激的笑容。

“這小美人功力不弱,只是容易心神不寧,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跟了個倒黴師父的緣故。”楚逸看着藍景,有一句沒一句地跟沈崖唠着。

他知道要一個中毒已深的人強撐意識是何等困難之事,但眼下沈崖的狀況,他又實在不便對他再“動手動腳”,只能靠着一對嘴皮子轉移他的注意力。

這場還沒來記得掀起硝煙的戰鬥很快結束了,幾人趁着天還沒有亮起來之際緊趕慢趕地往森林裏頭跑,一路上天上地下,說是險象環生也不為過,好在最後沒出什麽大的幺蛾子。

折騰了半個時辰,總算是在破曉之前瞅見了老槐樹的影子。

那與其說是一棵樹,倒不如說就像一座蟄伏在黑暗中的巨大宮殿。古樸而肅穆,凝聚着千萬年的精華,直沖雲霄,讓人僅僅只是遠遠望上一眼,都有一種想要屈膝下跪的沖動。

楚逸垂首沖沈崖笑了笑。

沈崖微微一愣,也回以他一個笑容,盡管他的嘴角已經沉重得快要無法勾起了。

楚逸輕聲道:“就快好了。”

那聲音帶着安撫和誘哄的意味。

幾人踱着步子靠近老槐樹,黎明前的夜色最為黑暗,他們需要時刻警惕有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鑽出來。

“師父。”沈崖的聲音忽然響起,盡管虛弱,但在眼前這片空沉沉的黑暗中還是顯得異常清晰:“是那股味道。”

楚逸停下腳步。

走在他身邊的顏卿看過來:“怎麽了?”

楚逸笑了笑:“小崖兒說有危險。”

顏卿愣了愣,片刻,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忽然從地底蔓延出來。

“是血蚯蚓!”藍景壓低聲音叫道。

這股味道在楚逸他們剛進森林的時候也曾經聞到過,按照那帶路的小樹妖的說法,只要他們不去招惹,血蚯蚓也不會主動攻擊他們。

幾人對視一眼,既然地上都是血蚯蚓,那只要從天上過去……

這一想法尚未成形,腳底的泥土忽然劇烈地朝下塌陷,傳聞瞬間成了狗屁,一條條足有成年蟒蛇一般大的黑蚯蚓忽然從地底鑽了出來,劈頭蓋臉就往站在自己家門上的幾人招呼過去。

藍景從背後抽出佩劍,還沒來得及往上飛,就被人提着後衣領拽了起來。

“師叔如此精明,你也不跟着學着點?”顏卿的聲音從他耳畔略過。

藍景愣了愣:“掌門……”

他看着顏卿的側臉,一陣巨響在耳畔乍起,方才他站的地方已經被一只血蚯蚓砸出了一個洞。而更遠處,張梵則一臉氣定神閑地站在外圍,臉上挂着一個隔岸觀火的冷笑。

“看來前輩他老人家早就知道老槐樹附近是血蚯蚓的老巢,就等着我們這些小輩出醜了。”

相比顏卿和藍景,楚逸對于張梵的行為就心平氣和多了。他抱着沈崖在衆多蚯蚓頭裏閃躲,整個人仿佛化作了一道無形的飓風,就這麽閃閃退退,落到了數丈之外的老槐樹的樹蓋下。

包括張梵在內的三人一時都驚住了。

沈崖目不轉睛地盯着楚逸,後者笑得老神在在,那些在旁人眼裏看起來迫在眉睫的危機到他這兒似乎總能被輕易化解。

有這個人在身邊,仿佛就可以無所不能。

沈崖感覺到身子越來越涼,體內的血液卻仿佛燒着了似地沸騰着。

而不遠處,另一道有如實質的目光同樣火辣辣地打在楚逸身上。即便是在這樣的黑暗與距離下,中間隔着那麽多條群魔亂舞的蚯蚓,顏卿似乎也能清楚地看見離他有數丈之遠的楚逸:“楚兄功力蓋世,能否替在下也解一解這燃眉之急?”

稱呼就這麽從楚公子變成了楚兄。

楚逸笑了笑:“小崖兒在我懷裏,多有不便,以掌門之力,這點小事應該不在話下。”

他這番話并不是單純的玩笑,以沈崖目前的狀況,确實經不得上上下下的颠簸,他方才那一番躲避,想來或多或少也對沈崖的傷勢造成了一定的影響。

沈崖抖得愈發劇烈的身體就是最好的證明。

顏卿見楚逸真得沒有要出手的意思,心下不免有些失望。他的直覺告訴他,他方才看到的那兩下與這人隐藏的功力相比,不過是冰山一角。可既然楚逸不願意出手,他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作賭注。

顏卿望着從四面八方湧上來的蚯蚓,耐性瞬間失了大半,一股強烈的氣旋從他的身體四周散發出來,剎那間,那些伸長脖子胡亂扭動的血蚯蚓宛如被千斤重石砸了一下,紛紛倒地。

站在遠處的楚逸輕輕勾了勾唇角。就在這時,天色由暗轉灰,漸漸亮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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