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過了差不多十分鐘,宋葉摘下眼鏡,直視了江逢然半分鐘,把江逢然看得心裏直發毛。

宋葉揉揉眼眶,說:“聽說你是名牌大學畢業的?攻讀的專業是什麽?”

江逢然說:“金融。”

宋葉說:“好歹是個大學已經畢業的人了,怎麽連這點東西都不能理解吸收?學金融腦子應該不差吧?你揣摩人物性格不過腦子嗎?”

江逢然:“……”

宋葉說:“這看看這段,将軍戰死心裏只有看到百姓安居樂業的滿足?難道就沒有為自己還沒來得及感受着盛世的遺憾嗎?難道就沒有對自己妻子兒女的留念嗎?一個人物的心理活動是多面的,不是單一不變的,要從多角度去思考,這樣才能深入人物。”

江逢然接過這薄薄的劇本,它本身很輕,但是拿在他手上卻像有千斤重,沉甸甸的。

他看得很認真,在過程之中就好似有一個屏障怎麽都越不過去,被宋葉這麽一指點,的确有種茅塞頓開之感。他說:“謝謝宋導,我會在仔細揣摩的。”

宋葉說:“努力也要看方向,努力錯了方向,白白浪費了時間和心血。作為一個演員,最重要的是對自己所飾演的角色負責,你既然想有一番作為,就要端正自己的态度,如果你還想和以前一樣靠賣臉吃飯,那你就可以省些力氣了,也琢磨不出什麽好東西出來。”

宋葉說:“一個人從想要上進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吃苦。成也是苦,敗也是苦。演好戲不是個好差事,但是下定決心了,就要一條道走到黑。這是我一個前輩給你的忠告。”

江逢然見他突然灌起了雞湯有些意外,宋葉難道不是只會打擊人嗎?

宋葉看他毫無反應,又說:“別以為我剛剛說的都是雞湯,記住那些,好好演戲天天向上,別把動一些不該有的歪心思。像偷偷喜歡和自己一起工作的演員或者工作人員的,這種事情一定不能發生,畢竟大家都在一個劇組呢,平時相處的時間也不少,別把氣氛給搞僵了。”

江逢然呆若木雞,所以剛剛那麽多的鋪墊就是為了強調後面的話?這意味深長的警告怎麽覺得怪怪的?

一沉默下來氣氛就變得着實詭異,江逢然還在剖析着剛剛宋葉的那番話,而宋葉覺得自己已經講得夠清楚的了,一個沒什麽演技的小鮮肉向導演指導的确十分正常,但是經陶清許的提醒,如果這個小鮮肉大過年的不好好陪家人,專程跑來這個偏僻的小山溝裏就是為了問戲,這就不太正常了。

意思到了,怎麽領悟就看他的了。

但是宋葉有點懷疑他的智商,搞不好沒懂怎麽辦?

其實他的憂慮是有必要的,江逢然壓根就沒往自己身上想,他想,不能和劇組裏的工作人員和演員搞在一起?那還有那麽多因為拍戲結緣的演員們還有結婚的呢。這算什麽狗屁建議?

門鈴突兀地響起,宋葉看了眼表,意外地自言自語:“今天沒到半個小時就送到了?效率快了這麽多?”

和他想得有些偏差的是,送來的不是飯菜而是那一份披薩和可樂。江逢然看見了這些,有些無語凝噎,原來宋導平常在家裏這麽将就?吃垃圾食品多不健康。他一直都不喜歡吃這些快餐食品,盡管到萬不得已的地步,他也寧願啃兩個面包充饑。

宋葉把東西放在他面前,說:“吃吧。”

江逢然見都是只有一份,問道:“宋導不吃?”

宋葉說:“我不愛吃這些,你們年輕人不是對這些挺有好感?給你點的。”

江逢然幹笑兩聲,說:“是……是吧。”

他抓起一塊披薩,味同嚼蠟地咬了一口。宋葉說:“清池就喜歡吃這些,一個月就要鬧一次。”

江逢然一邊嚼着披薩一邊腹诽,我能和四歲的小孩比?

他說:“清池的名字挺好聽的,誰取得啊?”

宋葉說:“陶清許,沒見兩人中間還有一個字是一樣的嘛。”

江逢然說:“看來宋導和陶導的關系很好啊,陶導也經常去福利院嗎?”

宋葉說:“我和他認識十多年了,大學同學,一個宿舍的。他可是個大忙人,哪有時間往哪跑,一年能見去一次就不錯了。”

江逢然啃完一塊,又抓起另外一塊接着啃,問道:“那陶導倒是和清池挺有緣份。”

宋葉見他吃得還挺香,好奇的拿起一塊嘗嘗,說:“看你吃得還挺香,這麽好吃?”

江逢然默然,其實他只是想盡快解決而已。

宋葉嘴裏嚼着披薩,說:“清池啊,是陶清許在一個巷子前發現的,然後就抱回來的,被人遺棄的孩子。”

宋葉也有些餓了,吃完一塊又拿起一塊繼續吃,說:“大冬天的,凍得臉都發紫了,哭都不會哭。我們還以為小孩子是因為身體有什麽毛病才被遺棄的,後來在醫院一檢查,健康的很。也不知道是什麽鐵齒心腸的父母會把一個還在襁褓裏的嬰兒給扔掉。”

宋葉臉上沒有表情,甚至眼神都是冰寒的。

江逢然說:“清池這麽好看可愛的孩子居然都被遺棄了。”

宋葉把可樂拿出來插上吸管,問江逢然:“你喝不喝?不喝我喝了。”

江逢然本來興趣也就不大,說:“你喝吧。”

江逢然看了眼四周,諾大的家裏僅有他和宋葉,一點都沒有過年過節的氣氛,他問宋葉道:“宋導沒有陪家人一起去過年嗎?”

宋葉好像有些恍神,下意識的咬住了吸管。

良久,門鈴響了。江逢然以為宋葉不會在回答自己的問題了,站起來想去開門,這時候宋葉清冷的聲音在偌大的客廳裏回蕩着:“我沒有父母,我也是被遺棄的。”

餐館老板在外面按了許久的門鈴都不見有人來開,有些急躁地按得更快了,門鈴聲一陣強過一陣。他知道這家的主人是他們的老主顧,而且還是一個挺有名望的導演。接觸久了自然就會有些熟悉,他知道宋葉在洗澡的時候是聽不見門鈴聲的,就算是聽見了也會當做沒聽見。

所以他猜想宋葉應該是在洗澡,所以想把飯菜放門口就走人,畢竟他再也不想再體會一次在門外等半個多小時的經歷了。

就在他準備放下的時候,門開了。開門的人不是宋葉,是個陌生男人。他禮貌地接過,說:“辛苦老板了,還沒到春節後開張的日子老板還給送過來。”

老板是個憨實的中年男人,他習慣了在嘈雜的環境下生活,所以練就了一副大嗓門,他說:“哎呀,不要客氣啦。宋葉和我們都是熟人了,再說了離這裏也不遠,哪有什麽辛苦的。你是宋葉的朋友吧,唉,多陪陪他,總是一個人。那什麽,既然送到了我就先走了,飯和菜都要再熱一下,在路上差不多都冷透徹了。”

宋葉還保持着那個姿勢,吸管在他的牙齒□□下已經變形了。江逢然走到廚房,把微波爐找出來。微波爐裏還放着使用說明書和保修卡這類的東西,一看就沒用過。

一頓收拾并且把飯菜加熱好端出來,香噴噴的飯菜味鑽進了宋葉的鼻腔,他終于把那可憐兮兮的可樂放下了。

宋葉道:“和老板打了聲招呼嗎?”

江逢然說:“嗯,看起來你們很熟。”

宋葉道:“從我搬到這裏來,就一直吃他們家的飯菜。老板也為我加了不少次春節班了。”

吃了些披薩,兩人都有些小撐,但是宋葉還是把自己那份所有的飯菜都吃幹淨了。一粒飯都沒剩下,好像在進行某種儀式,不進行徹底就渾身不自在。

江逢然見宋葉捂着肚子靠在椅背上,放下筷子道:“宋導進去休息吧,我來收拾。”

宋葉也不跟他客氣,說:“那你收拾完了就把垃圾帶出去,我就不留你了,早點回家去吧。”

江逢然收拾着殘局,他好像有點明白為什麽宋葉要吃到一點都不剩的地步。

店老板在春節都不關店,就是為了給他送上一口剛做好的熱飯菜。這好像給了宋葉一種錯覺,自己也是有家人的人,有家人記挂着自己,會給自己端上一碗熱飯來。

每個人都有一個家,大多人家裏都有家人,而一些人的家裏僅有自己是自己的家人。

江逢然的把目光不自覺的就投向了正攤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宋葉,這麽多年了,一直都是這麽過來的嗎?

江逢然拎着垃圾,站在玄關那換好鞋,對宋葉說:“那宋導我就先走了,下次再來拜訪。”

宋葉可能是剛吃飽的緣故,聲音懶洋洋的,說:“記得提前預約,不然不讓你進。”

江逢然笑道:“知道了。”

江逢然走到自己的車那已經被凍得不行了,他抖了抖身上的寒意,翻出手機來看看,卻發現了十多個他表姑的未接來電。他一直都把手機調成的是靜音狀态,因為不想在宋葉給他講劇情時失禮地被電話鈴聲打斷。

他回撥過去,王飒飒的怒吼聲幾乎要把他的耳膜震碎:“我的小祖宗啊!你這是又跑哪去浪了!你知不知道你家裏的低氣壓都蔓延到我這了?你媽給我打了通電話,問我你的情況,我跟你講,我現在頭都是痛的。你小子,必須!立刻!馬上!RIGTH NOW!給我滾回家去!”

江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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