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四

勇氣

同樣聽到些風聲的陸歐在帳篷裏對着婁副官囔囔着,

“去,去蒼雲堡把那小子拽出來,現在報個道都不來了,成何體統!”

婁副官卻像根木樁似的,杵在那一動不動,

“頭兒,我和你說這件事不是為了讓你想辦法解決插手的。”

“不讓我插手你這告訴我是想讓我做什麽?就讓我心裏不爽快是吧?”

“那還不是因為——

話音嘎然而至,婁副官突然像洩了氣的氣球,肩膀塌了下來,盯着自己的腳尖。

“怎麽不說話了?”

他哪裏敢多說什麽,之前就是擅自做主幫倒忙,被頭兒拎着教訓一通,現在,還是老實點吧。

“好吧,我去把燕築找出來。”

婁副官幹脆轉身幹活去,心裏卻依舊難受,為何頭兒就沒尋到個有心人?頭兒人這麽好。

“唔…”

被拽了回來,被托着後腦,被突來的擁吻給吓懵逼的婁小副官僵着身子一動不動。

是啊,頭兒這麽好,為何不能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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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逼出眼角的眼淚濕潤了眼眶,被奪去的呼吸忘了去争取,直到臉被憋得通紅。

陸歐緩緩退了些距離,額頭抵着額頭,呼吸對着呼吸,難得忐忑地問道,

“讨厭嗎?”

人在身邊太久,久到自己習以為常地記不清歲月變化下的面容,久到理所當然地認為人會一直陪在身邊,久到默認他對自己一貫的袒護。

“若我說讨厭呢?”

“那我只能換一個副官了。”

“你都不想争取一下嗎?”

婁小副官又開始了他的不滿,陸歐不由失笑,

“不是我的求不來,是我的也跑不掉。至少,我得告訴你。”

“我就喜歡這樣的你,現在才發現,我是不是很傻。”

婁小副官擡手環住了陸歐的腰,把頭埋進了陸歐懷裏,閉着眼嘲笑自己這麽長久的遲鈍。

“半斤八兩,有何關系?”

更緊的擁抱下,兩人都不由失笑。

“或許即使今日不點明,我們依舊還是會如此一直陪伴,陪伴到白發蒼蒼。”

“那我到時一定會嘲笑你老光棍沒人要。”

“你也好不了哪裏去。”

膩歪到起雞皮疙瘩。

陸歐松手扶着小婁的肩膀在他額頭上親了下,拍拍他,正色道,

“馬上又有戰況了,你還真得去給我把燕築找回來。”

“嗯,我知道該怎麽說。”

小婁想走,陸歐倒是開始覺得舍不得了,

“記得快去快回。”

“好的,頭兒!”

婁小副官小雞啄米般親了口陸歐,轉身便跑開了去,陸歐擡手摸了摸被親的唇瓣,不自覺地笑望着人已離開的帳門。

孫邑埅放下藥箱再次往蒼雲堡裏走去,才進到大廳,就看見婁副官正站在廊口和誰說着話,待轉過一個角度,就看到了無法被遮擋起來的燕築高大的身影。

他出來了……

這信息讓他安心不少。

“嗯,好的,我現在便和你去見陸統領。”

“晚兩刻鐘過去也無妨,你不知道這些天孫大夫天天往營裏跑看你回來沒回來。你先去和他打聲招呼比較妥當。”

燕築下意識地擡頭看向大門處,竟然發現孫邑埅正在那裏,背光下,看不清面目表情。

婁副官順着他收不回來的視線看過去,了然地伸腳踢了下站着不動的人,

“我先回去了,記得回來報道!”

見婁副官從他身邊一溜煙跑掉,孫邑埅咽了咽口水,率先走了過去。

“是我着急了,說好相信你的。”

試圖笑着輕松說話,眼神裏卻是一片灼熱,

灼燒着即使冰凍幾日也無法平靜無波的心。

見燕築并不回話,孫邑埅收起別扭的笑容,伸手拉住他的小臂往外走,

“你跟我來,我有話對你說。”

燕築倒是乖乖地一路跟着他走,周身未散盡的寒氣從相解除的手指處傳到孫邑埅的肩膀,

好冷。

“你怎麽這麽冰冷?”

“我在冰室修煉。”

這個時候,鼎鼎鑽了出來,也是一身冰冷地趴在兩人手間,嗷嗷叫了兩聲。

“鼎鼎也被凍壞了嗎?”

“它餓了。”

“那我們去外面。”

“可以。”

頗有些孫邑埅說什麽便做什麽的意味。

前一次的突襲對于狼牙軍來說是一次比較大的打擊,燕帥要求最近大家盡量不要外出,一定要出去也必須結伴而行,以免落單被襲擊。

這不是害怕,而是一種謹慎。

“你們別走太遠,天黑前一定要回來啊!”

雁門關的守衛這樣叮囑着兩人。

随後便是默默地一路随行,

鼎鼎突然興奮地從手上跳下來,朝着一個方向蹦跳過去,

“嗷!嗷!”有獵物!

燕築二話不說,沖上前去,卷雪刀下不留活物。

跳起來接過燕築抛來的肉塊,鼎鼎安分地蹲在一旁啃了起來。

兩人自然也不能再繼續走下去。

看着燕築沉默地拭擦着刀刃上的血跡,孫邑埅則蹲下去收拾皮毛。

“你不問我想要找你說什麽嗎?”

使用積雪很容易就能清理掉血跡,但也只不過是把它埋藏得更散更深一些罷了。

“…………”

“你可以不回應,既然你跟我來了,相信你是願意聽我說的。”

收刀之後,站得筆直地燕築警惕地看着四周,似乎這樣的注意力轉移會讓他的焦慮少一些。

孫邑埅會說什麽,他想過各種可能,卻未曾料到,被提出來的問題會如此直接。

“你有喜歡的人,是嗎?”

這讓他該如何回答?

“有喜歡的人是好事,我一直擔心你會封閉自己,不會去接受愛也不去主動愛。”

他并不知道,在發現自己只對那一人有感覺之前。

“你在躲我嗎?”

若不然呢?

“你回來之後,我才遲鈍地發現,一直以來,我對你的感情是怎樣的。”

是在試探他嗎?不!他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所以!

緊閉的雙眼,握緊的雙拳,繃得僵直的身體,都在努力适應着消化這句話的內容。

不可置信,或是,理所當然?

轉身回應的勇氣還沒有積蓄完全,燕築讨厭這樣不幹脆猶豫不決的自己,他原不是那種性格的人。

“你別說了。”

終于等到燕築開口,如降于現實般的語調和口氣,聽在耳裏,酸在心裏。

燕築單膝跪在了雪地上,捧了一大把積雪把自己的臉埋了進去。

悶悶的聲音從那裏傳了出來,

“抱歉,我只是不想傷害你。”

是拒絕的傷害,還是另有所指?

斟酌着話語的含義,孫邑埅起身來到燕築身邊,蹲下抱住了那明明偉岸現在卻彎下的脊背。

“愛怎麽會是傷害?傻子。”

精明的人也會有犯糊塗的時候,只是因為,顧慮太多,因為在乎,所以顧慮。

抓着積雪融化下冰冷的手緩緩拉開,孫邑埅自當沒有去提及和積雪混在一起了的眼淚。

“歷經苦難,難得你還保有赤子之心,冰雪也奈何不了。”

被這樣誇獎,燕築看着手中滑落的積雪,不由嘲笑自己的膽小。

“我是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就是如此。”

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情深。

孫邑埅失笑,何必說得如此決絕的模樣,都說了喜歡他了,怎麽又聽出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來?

“那不就成了!那說好不準再躲着我了!”

耳側垂下的黑發擋住了偷親臉頰的動作,孫邑埅微微臉紅地站起身來,看向早已食畢的鼎鼎,過去抱起它來。

“那我們回程吧。”

燕築拍去手中積雪,起身默默地跟了上去。

他是有他所害怕的事情,但這不是他拒絕愛與被愛的理由,能與那人心意相通,燕築覺得自己身體裏又重新聚集了新的力量。

而前面的身影,便是他一切勇氣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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