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慎秋背倚着牆壁滑下去,因為太過膽小,僅僅只是一個電話,背後已經出了一層冷汗。

他伸出手,有些迷茫地看着掌心的紋路,生命線從中間斷開,又巧妙地往下連接,這代表人生有大波動,不會安靜平穩地過完一生。

慎秋從來就不相信這種論調,可現在由不得他不信,這裏似乎不是陰間,他還活在世上。

他抹了把臉上的水珠,扶着洗漱臺站起來,用浴巾擦幹淨身上的水珠,門口架子上沒有放衣服,手腕上有一條割腕後留下的一條很深的疤痕,下手很重。

慎秋不知道他為什麽自殺,也沒有一點關于原主的記憶,他目前能做的,只有去找尋蛛絲馬跡,知道他的身份是什麽。

可惜的是,這棟房子是獨棟,只住了他一個人。原主沒有記日記的習慣,能查詢到身份經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對了!手機!

怎麽把這個忘了,他急忙打開手機,幸好沒有密碼,備忘錄裏記了些瑣事,亂七八糟的,讓人弄不明白意思。

17.7.7

時間不多了,倒計時……三個月。

慎秋瞥了一眼右上角的時間,2017年7月7日,那條備忘是今天寫的。

距離自己跳樓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星期。

記錄僅僅一條,看似沒什麽意義,但慎秋清晰的感受到了原主此刻的心情,也許是漫不經心地随手記錄下心情,但卻讓人無端感覺心髒被人用手緊緊捏住一般難受。

慎秋害怕有人打電話過來,他把手機調成飛行模式,關掉了屏幕。

他有些無力,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怎麽辦,肚子裏面很空,冰箱裏也只有一些擺了很久的東西,一看就不是原主買的。能找到的只有卡,沒有現金,而他也不知道密碼。

可以去打工啊,以前在校門口的冷飲店裏打過工,老板是一個很好很溫和的人,看到他的臉也沒有說什麽,對他的态度比別人對他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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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可以去試試。

畢竟占了人家的身體,如果再花別人的錢,總歸有點不道德。

他站起來,從衣櫃裏拿了個帽子帶上去,旁邊還有口罩,看來原主也為自己的容貌所困擾,出門都帶着帽子和口罩。只是他是因為難看,而原主是為了避免別人的騷擾。

換了件連帽衫,又把連帽衫的帽子一起帶了上去,他看了眼鏡子中的自己,有了一絲當初的影子。

出門的時候,陽光照在身上有種暖洋洋的感覺。

——可以稍微……大膽一點的出門了。

已經很久沒有這種不必為欺淩擔憂的感覺了,重新面對日光,心裏竟然有種酸澀感。

以前的他除了上學打工,主動出門的幾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計,他沒辦法忽略別人看見他時的厭惡和驚恐,像針刺在了身上一般。

慎秋打開手機導航,跟着導航去找曾經的冷飲店。

走了很久才找到地方,可到了校門口,那種陰影感又出現了。季如安的臉浮現在眼前,讓他有種想拔腿就跑的沖動。

慎秋長呼幾口氣,告訴自己,你已經不是以前的慎秋了,現在不會有人無緣無故欺負你。日子堅持過下去,總會越來越好的,沒什麽情況比以前更糟的了。

他抿唇,忽略掉心中的恐懼感,一步步走向冷飲店。

店裏只有一個店員,正幫學校裏的學生制作冷飲。他走過去,鼓起勇氣詢問:“請、請問老板在嗎?”

那人擡頭瞥他一眼,眼神有些怪異,大概是不明白他為什麽包的這麽嚴實,後來似乎想到了什麽,表情明顯帶上了異色。

慎秋知道他在想些什麽,不由得把頭低了下去。因為以前的他和這個人一起工作過,那時候的慎秋在店裏工作也是這樣,怕吓到客人。

店員看得出來不是慎秋,但以為是和慎秋一樣醜陋的家夥,才不敢以原貌示人。他不耐煩地指了指後面:“老板在裏面。”

慎秋說了句:“謝謝。”之後便去找老板了。

那店員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幾秒後覺得無趣便又低下了。

聲音倒是還不錯。

“老、老板,我想應聘……”慎秋努力連貫地開口,但在老板擡頭時便啞了聲。

因為是一樣的打扮,老板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開口便說:“慎……”不對,所有人都知道慎秋已經死了,在學校天臺上跳樓自殺。

他神情略微有些不愉快,對面前這個打扮異常的小夥子說:“怎麽穿成這個樣子,見了人怎麽還戴口罩?”

慎秋連忙将口罩拿下來,摘下帽子:“對、對不起,老板,我能試試這份工作嗎?我覺得、那個我應該能勝任……”

店鋪老板看到他的模樣是明顯有一瞬間的失神,但很快就回過神來了,感覺到自己的舉動好像不怎麽合适,他咳了一聲,誇了句:“小夥子長的真不錯。”

店鋪老板已經六七十歲了,人還是很利落,平常也很照顧慎秋。他對慎秋說:“你也是這周圍的學生吧,我這試用期三天,早上六點到七點,晚上六點到九點,雙休日早六晚六,你要是能接受就試試。”

“能!我可以的!”慎秋眼睛變得很亮,精神滿滿。

“去前面,跟着星野學學。”

“好。”慎秋滿口答應,跟在後面把口罩悄悄帶上了。

按要求裝冰淇淋看上去簡單,但是要手穩,慎秋做得很熟練。旁邊的店員賀星野看着他的口罩,鄙夷地啧了一聲。

醜還出來幹嘛?帶什麽口罩。

慎秋聽見這聲,手不小心一抖,冰淇淋往旁邊歪了一點。

店鋪老板看他的動作,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很是不滿的樣子:“笨手笨腳,連點小事都做不成,一點不如我原來的夥計手腳勤快。”

慎秋手上動作一頓,第一次從別人的口中聽到對于自己的誇獎,心底有些泛酸,很少聽到的誇獎,卻不是以自己的身份去接受的。

他有點想知道老板對自己的看法,于是很小聲地裝作無意地問道:“原來的店員……很好嗎?”

店鋪老板轉身回去的動作停滞了一秒,随後語氣冷了下來:“好有什麽用?再好也還不是被人欺負,現在的學生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老師都是怎麽教的……”他眉頭始終皺着,“算了,別提他了,你接着做事。”

“哦、好。”慎秋連忙應答了一聲。

工作很快上手,中午最多的一波人潮過去,兩個人終于得空歇歇。

賀星野看他的眼神和看原來的慎秋沒區別,他很嫌棄。因為不好看的東西會給人不好的感受,而美麗的東西總讓人心生愉悅。

沒錯,賀星野是個顏控,他不恥所有醜陋的一切,裏面就包括從前的慎秋。

他坐在椅子上玩手機,看着視頻裏完美無缺的明星的臉,神情有些迷戀。

真是漂亮啊。

他再看了眼慎秋,包的有必要這麽嚴實嗎?他撇撇嘴,如果不包這麽嚴實,可能會傷到他的眼。這麽想,他也就輕哼了一聲,不再去管慎秋的打扮了。

工作了一天,馬上就要關店了,慎秋正在擦桌子。老板對自己應該沒什麽不滿,如果試用期滿了,很快就可以來這正式上班。

慎秋去挂上[休息中]的牌子,賀星野已經開始拿背包了,他邊走邊說:“我先回去了,記得把地掃了,東西收進去,如果桌子沒擦幹淨記得幫忙擦一下,還有關窗鎖門。”

話撂下了,聲音越來越遠,人也走了。

慎秋習慣了被這麽對待,明明應該兩個人一起做的事情賀星野總是把事情留給自己。

他嘆了口氣,任勞任怨地開始收拾。

等一切整頓完畢,天已經完全黑了,他從店裏出來,鎖上門,輕輕地打了個哈欠。

走上以往回家的路的時候,慎秋還沒發覺有什麽不對,他手插在口袋裏,慢慢向家的方向走着。

突然看見路途中迎面走來了兩個人,慎秋藏在袖子中的手指不自覺微微顫抖了起來,那種由心底而來的恐懼不是一夕養成的。

季如安和喬奈正說着話,餘光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是……慎秋!

視線對上,瞳孔裏印着互相的身影。

往日嬉笑怒罵回響在耳邊,慎秋喉嚨一緊,腿不受控制地發抖,慌忙轉身逃跑。一定要一定要遠遠地離開他們的視線,不要被他們發現。

如果被捉住的話,下場會很慘。

季如安瞳孔一縮,喉嚨裏像被堵住了似的,他朝那個背影大喊了一句:“慎秋!”

慎秋聽到這聲音腿一軟,差點跪下去,他更加快了步伐,驚慌失措瘋也似的向前逃着,帽子被風刮掉在了地上。

季如安看他的反應,更加确定那就是慎秋,他立刻撿起地上的帽子追上去,卻被慎秋的速度甩開了一大截。

怎麽突然這麽快了?

他沒空多想,一直追在慎秋的後面,但在一個拐角處,那人不見了。

季如安望向四周,這是個四岔路口,不知道他逃去了哪個方向。

正想着,後面的喬奈氣喘籲籲跟上來,上氣不接下氣:“喂,怎……怎麽突然跑起來了?我完全跟……跟不上你……”他沒看見慎秋,只聽見季如安喊了一聲。

“我看見慎秋了。”他看着手上的帽子,翻找看有什麽标識。

喬奈一驚,眼睛瞪大道:“不可能,慎秋已經死了,幾天前就火化了,骨灰盒都沒人領,你不會看錯了吧?”

聽他這麽一說,季如安才想起來,慎秋……好像已經死了,還是在他眼皮底下跳的樓。

他眼神複雜地看着手上這頂帽子,可如果不是慎秋,沒必要在聽到自己喊他名字的時候逃跑。而且,打扮和慎秋太像了。在季如安見過的人中,夏天還這麽穿的,只有慎秋一個。

“也許……真的是我看錯了……”

季如安遠遠地看着慎秋消失的路口,心中生氣失望不忿各種情緒交雜,手中的帽子越捏越緊。

真是死了也不讓人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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