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殺機

吳風并沒有解釋原因,卻這麽突如其來地行禮道歉。

那黑衣胡人卻似立即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到的事情,微蹙的眉頭慢慢地舒展開來,道:“原來,你以為我會殺死那無禮的老板。”

沒有再說下去,他只是将手中的酒壇向着吳風一舉,吳風亦從地上提起自己的那壇,與他輕輕一碰,兩人同時仰頭,都喝下好大的一口。

有些話不必再說,已經盡在不言中。

放低酒壇的時候,那黑衣胡人的綠眸卻忽地閃閃發亮:“若我真的出手,你是否有阻擋我的自信?”

吳風沉默。

當時在三分酒家,雖然這胡人連半分武功也不曾展示,自己卻已經覺出他的可怕。

現在經過剛才的一番輕功追逐,他更已知道對方的武功深不可測。

就連自己也試不出其武功的深淺,又談什麽阻擋他的自信?

但沉吟半晌,吳風卻又忽然輕輕笑了,淡然開口道:“那麽,我若當真出手,你又是否有不敗的把握?”

黑衣胡人的面容不由得也是一肅,濃眉再次微微蹙起,碧綠的眼眸中神色忽變,緊緊盯住了吳風。

剎那之間,他已經在心裏想了又想,這才猛然驚覺,原來就連自己竟也全無必勝的把握。

這一發現令得那黑衣人大為震驚,不自覺地眼神已變得淩厲。

他生性驕傲,從來不肯居于人下,也絕不相信這世間還有人的武功能夠跟自己一較高低。

然而眼前這少年,年紀似乎還比自己要小些,卻已經給了他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對方天賦的才能并不在自己之下,假以時日,自己跟他之間究竟勝負如何,恐怕沒有人能夠預料得到,就連向來自信的黑衣人,也不敢妄自推斷。

所以黑衣人的心裏忽然生出了警惕之意。

眼前這少年究竟是何來歷?

他今夜與自己的相遇,真的只是偶然?

他會不會變成自己最大的敵人?

若真如此,或許現在就除去對方,反而會是自己最好的選擇。

黑衣人心中有無數的念頭紛繁來去,視線亦一刻也不曾離開過吳風,然而吳風卻仍是平靜地喝着酒,眺望着江水月影,身上絲毫沒有透露出緊張之意。

這漢人少年,是真的沒有察覺到自己此刻的所思所想,還是只不過在假裝鎮定?

自己若出手,能有幾分勝算?

夜風蕭蕭,雖然仍是月色如水、美景當前,空氣卻仿佛忽然凝重了許多。

黑衣胡人就那樣凝視了吳風良久,銳利的眼神卻逐漸平和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驕傲的神色。

他在心中暗笑自己的失态。

從來就只有別人來向自己挑戰的份,他又何曾主動向別人出過手?

縱使身邊這少年,是自己生平唯一的勁敵,但只要他不先向自己出手,自己又何需自尋煩惱?

他雖然沒有可殺死對方的自信,然而對方也同樣沒有擊敗自己的把握。

若是有朝一日,自己真要與對方兵戎相見的話,到底鹿死誰手,現在還猶未可知呢。

而他現在,卻竟不想跟這漢人少年成為敵人。

至少,不想由自己将兩人間的關系變成敵對。

黑衣人默默地再喝了一口酒,凝望着身側吳風那秀美絕倫的側影,心中忽然又有些感激他沒有追問自己的姓名。

如果對方知道了自己是誰?是不是這一戰就再也不可能避免,而不會有此刻月下對飲的惬意?

黑衣人那碧綠如寶石的眼眸中,慢慢籠上了一層寂寞的神色。

世人總想不斷地挑戰、不停地向上攀登,卻又怎會知道,人若到了至高處,反而會更加地孤獨無依?

吳風靜靜地望着天邊明月。

他不知道坐在自己身畔的那個胡人,為何會在适才的剎那之間忽然散發出淩厲的殺意,也并不想點破。

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秘密,也都會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計算他人。

他只是默默地做好了防範的準備,若是對方突然出手,自然也不能任其宰割。

但是那絲殺意終于消逝無痕,這令得吳風微微放松了下來。

如此清靜的月夜,又有美酒相伴,實在不是動刀動槍大煞風景的時候。

這樣想着,吳風忽然放下手中的酒壇,立起身來,向前走出幾步,自腰間抽出一支竹笛,湊至唇畔,輕輕吹響。

黑衣人默默地傾聽着,笛音清冷飄逸,飒然有出塵之意,令他聯想起北天山之巅那瑩瑩的白雪、孤高的明月。

他忽然有些慚愧起來。

這少年的笛聲如此超脫,心中分明就不把這些紅塵俗事放在眼中,而自己剛剛卻對他諸多猜測,實在是有些小人之心。

他的視線不禁緊緊追随着吳風的背影,只覺對方的身形雖然略顯瘦削,卻給人一種凜然不可侵犯之感,這是以前從未有人給過他的印象。

笛聲悠揚,酒香撲鼻,黑衣人慢慢覺得自己已經深陷其中,而他竟有些分不清,究竟是酒更醉人,還是笛音醉人。

這支笛曲他從未聽過,然而卻比以往所聽到過的任何一曲更能打動他心,因那絕世而獨立的淡淡孤寂,因那無以言表的宛轉情思。

忽然之間,黑衣人那碧綠的眼眸之中,有一絲微覺詫異的神色閃現出來。

因為他聽出吳風的笛音深處,隐隐卻有着難言的惆悵和無奈。

這少年明明已經超然物外,心中卻為何仍有無法放下的沉重心事?

那似是忍痛分離的不舍,亦有刻骨銘心的思念。

這少年,他心中所思所想、牽挂至今的人,究竟是誰?

黑衣人忽然極想知道這一切,但随即便因為覺察出自己的心意而微吃了一驚。

他為人從來都是孤高傲世,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更是顯得冷漠高傲。

為什麽卻會對這初次相見的少年如此好奇,竟想要了解他更多更深,想要能夠撫慰他心中的愁思?

這豈不是太過奇怪?

難道,僅僅只是因為對方不介意自己的身份,肯邀請自己共飲?

直到笛音漸寂,天地間似仍有餘音缭繞不絕,而黑衣人仍是目不轉睛地凝視着吳風,竟忘了去喝手中的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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