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路且戰且退,再次休整出發時,已然到了平洲境外。
照着連秦的意思,我們要從平洲邊地走。那邊有座山勢陡峭的高山,連綿幾千裏,下頭是百裏的蘆葦蕩,算得上是天然屏障,因此守衛松懈。
連秦晚膳過後,找過來道:“恐有間人。”
“間人?”我掀開簾子,看連秦被熏得面容都扭曲了,不免有些生氣,左右瞧了瞧:“連秦,你說這話,可要想清楚了。”
他抿唇一瞬,又開始仔仔細細地與我說道,大意便是五個字:“必定有間人。”
我等誦誦把額頭的包抹好,将小瓷瓶裝進盒子裏,又把藥酒要到手中,屏住呼吸,打開木塞往他跟前湊。
連秦冷不防臉色發青地退了一步,又忍着站住,與我分析:“屬下有個算計,鬥膽與殿下相言。”
我眼瞅着吃吃瞧過來了,急忙塞好藥酒扔回誦誦手中,聽他細說。
再走不多遠,就入了蘆葦蕩。之後,我們便要在追兵的追逐之下分成兩批。
我與蓉蓉一道,吃吃與蘇可心一道。
說實話,只有把我放在吃吃身邊,我才覺得安心,于是駁回了他的這一安排,可連秦自有他的一套說法。
“屬下聽聞杜姑娘自小與殿下一同長大,情誼深厚。”此其一。
“杜姑娘常年有恙,身體柔弱。”此其二。
“杜姑娘與藺姑娘雖是手帕交,但從杜姑娘進宮後,兩人甚少見面……”
吃吃正指着蓉蓉的腳,關切地說些什麽,蓉蓉搖搖頭,複又拉住吃吃的手臂問些什麽。
……光天化日,衆目睽睽,大庭廣衆,如此這般拉拉扯扯,委實不成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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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連秦還說了什麽,我沒聽到,只覺得到此,這第三條着實算得上重中之重,便點頭應了。
蘆葦蕩水深草高,連秦帶人遇上追兵,便躲得不知哪裏去了。
我揣着盒子與誦誦坐在小舟上,見士兵搖着長杆,左拐右行,不一瞬就與連秦彙合了,連秦身後立着蘇可心。
蘇可心?
連秦正要說話,誦誦便拉着我一躍而起,站到了連秦身邊。
而我原來坐的小舟被自下而上露出的刀尖劈散,那搖杆的兵士也被拖下水砍死。
水面很快被血液絲絲縷縷拉扯染紅,小舟迅速後退,連秦指揮着手下揪底下的暗樁。
誦誦把我往後一護,屈膝探手,抓出個人,給抹了脖子。
我縮了縮脖子,不知被誰撞了腰一把,雙手一撒,迎面朝水中跌去。
所幸誦誦眼疾手快扯着我的腰帶給拽了回去,反腳将趴住小舟的黑衣人給踢開好遠,又在我的呼喊中伸手接住了盒子。
突然又是呼哨聲起,我聞聲擡頭,見大朵的煙花正開在頭頂上空。
連秦臉色大變,誦誦已然錯身揚袖,一把揪住蘇可心掼倒。
我看着這個不住咳嗽的小家碧玉,都來不及吃驚,聽連秦道:“進去!”
小舟調轉方向,沖進蘆葦蕩,誦誦直接砍暈蘇可心扔給連秦手下,便來扶我。
蘆葦蕩難走得很,蘆葦葉又幹又硬,即便有人開路,我這一路也走得十分辛苦,時不時還要栽一栽。
這般走了不多久,誦誦便将我背起,又走了好遠,連秦才揮手停下,側耳靜聽。
周遭沒有半點聲響,過了會兒,一衆人才松了口氣,開始整頓。
我又累又餓,讓誦誦叫來連秦,小聲問他:“你欺瞞本宮的事暫且不提。我只問你,藺姑娘和杜姑娘那邊,你可有把握?”
連秦沉默半晌道:“屬下有罪。”
我實在不想說話,擡腳踢了他一下,叫他滾開,而後小口啜着誦誦端來的水,問她:“盒子呢?”
誦誦從包袱裏掏出來:“這裏。”
我拿出小瓷瓶仔細瞅了瞅,叮囑她給我抹額頭,就直接昏睡過去了。
等我醒來,已是天色蒙蒙,誦誦背着我不知往何處去。
額頭的包已經下去大半,還隐約有些疼。我心裏盼望,再見到吃吃之前,定要消下去。
連秦走走停停,時刻注意周圍的動靜。
我開口叫了誦誦一聲,嗓子幹疼幹疼的:“這是到哪裏了?”
誦誦遞給我水囊,小聲回話:“正往平洲境內走。”
蘇可心還昏着,我潤潤喉嚨,瞧着比之前少了的人數問:“他們又追上來了?”
誦誦接過水囊,又遞給我塊點心:“這是先前剩下的,殿下将就一下,等出了蘆葦蕩便好了。中途蘇可心醒來過一次,大罵了一通,引來了賊人。”
點心有股怪味道,我吃了一口就吃不下去了,拿在手裏,後知後覺渾身難受。
誦誦側臉瞧見問我:“奴婢還有別的,只是吃起來還不如這個。”
我搖搖頭:“可有吃吃她們的消息?”
誦誦舉了塊餅給我:“尚無。”
我接住咬了一口,沒咬動,擔心誦誦還要遞東西,就将點心吞了。
誦誦又遞水給我。
我問:“蘇可心都罵什麽?”
誦誦一停,警惕地擡頭。
連秦等人也迅速将我圍在中間。
不遠處沙沙聲越來越近,最後是鄭晗旸當先出現。
兩邊劍拔弩張的氣勢頓時收起,我焦急地瞧着他身後。
蓉蓉的腳看來也沒好,仍舊一瘸一拐地,另一只腳腫得老大,見到我很是高興:“殿下——殿下額頭怎麽了?”
“不小心撞的,不礙事。”我等其餘人皆抱拳見禮後,微一颔首,左右瞧不見吃吃,不得不開口問道:“瑤玉呢?”
蓉蓉聞言頭便一垂,這一垂垂得我心都涼了,上前拉住她的手急急追問:“瑤玉呢?”
她還是不說話,我轉向鄭晗旸:“你們不是一起的麽?”
蓉蓉抽了口氣,我回過神,即刻松了手,瞅着被捏紅的地方,嗓子幹巴巴的,什麽也說不出。
鄭晗旸道:“藺姑娘與我們中途走散了。”
我愣了一愣,笑蓉蓉:“不過是走散了,你何以作出那副姿态,吓得本宮以為她怎麽了。”
蓉蓉扯着嘴角笑得沒了往日的溫婉,我瞧着也笑不下去了,轉身往回走:“她不過是走散了而已。”
崴傷的腳偏此時拖我後腿,害我險些跌倒,得虧誦誦出手相扶。
我聽得蓉蓉問蘇可心,想到有如今的境況,全都拜她所賜,便冷冷道:“她是間人。”
蓉蓉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蘇可心恰此時醒了。
誦誦伸手又要敲她,我攔住道:“蘇可心,蘇裴幺女?”
蘇可心小臉慘白,卻笑得嘲諷:“小女那日自報家門時,殿下還貴人多忘事,如今是想起來了,還是聽誰說的?”
“本宮每日見得人多了,什麽雞毛蒜皮貓貓狗狗哪能都記着。”我笑着瞧她,心裏恨不得将之千刀萬剮:“聽說的。”
她一下子臉色更加白了,咬着下唇,幾乎出了血:“呵,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堂堂公主殿下理當不記得。可憐家父為國捐軀,連同家兄馬革裹屍,到最後竟成了罪臣,真是叫人寒心。”
倒是個牙尖嘴利的:“把她嘴巴塞上。”
“從未有人說過他們是罪臣,恰恰相反,他們是保家衛國的良将,是我大煦的功臣!如今這般,他們寒心不寒心本宮不知道,倒實在是折辱了你自己。”說完,我湊近了與她低語:“找不到瑤玉,就把你沉水底去。本宮要親自看着你撲騰到死。”
她睜大雙眼開始掙紮,我整整衣襟,叫連秦綁結實了,問鄭晗旸:“你們在何處分別?”
鄭晗旸從懷中拉出一張簡圖,指着一處道:“這裏。”
我點點頭,叫連秦:“往這邊去。”
鄭晗旸被連秦拉走商議,誦誦小聲叫了句:“殿下。”
我擺手攔下了誦誦的話,轉頭瞧着蓉蓉,她正遙遙看過來。我恍然記起曾在書上看到過的一句詩:“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
“顧全大局,棄卒保車,再或者且戰且退,伺機找尋。這些都可以,只是……”我收回眼,看誦誦烏黑的發髻:“只是,誦誦,她是本宮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