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哭得累了,想起以前死去的那條魚來,于是止住了,帶着鼻音問誦誦:“儀容可還端整?”

誦誦理了理我的發鬓道:“殿下眼睛有些紅腫。”

我仰起頭深吸幾口氣,車馬便停住了。

容長安過來問:“此處距離江安還要一日路程,前面不遠有家客棧,不如先在此處住上一晚,明早啓程。殿下以為如何?”

“很好。”我開口前特意清了嗓子,卻清不掉鼻音。容長安是以問我是否身體不适,要不要請大夫看病。

我掀開小簾繃着臉看他,他瞧見我這副樣子,便也不說什麽了。

等馬車行至前頭,客棧已經訂好,我徑直回了屋子,洗漱過後,就自個兒待到了晚上,趴在窗邊瞧夜景。

客棧不遠處正臨着江安河,水聲流長,草木之上,盛開漫天繁星。

我想起一件事,問端了晚膳進來的誦誦:“江安王為何要叫江安王?”

誦誦布筷道:“奴婢不知。”

不知便不知罷。

許是哭太費力了,我連喝了三碗粥,吃得肚子都鼓起來了,只好小心端着肚子重新移回窗邊,繼續對着夜景感傷。

外頭過了會兒傳來人聲,我叫誦誦去看看,她回來告訴我說是吃吃出去了。

“天色已晚,她出去作甚?”

誦誦道:“杜姑娘也這般問過,藺姑娘說是想法子。”

想法子?“想什麽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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誦誦搖頭:“藺姑娘說完就走了。”

我問:“蓉蓉沒問她想什麽法子?”

誦誦猶疑一瞬道:“杜姑娘只笑了笑。”

那必然是心照不宣的笑。這下,她們又有了僅僅彼此知曉的小秘密,就如同在平洲那個暗語一般,你知我知。

真叫人糟心。

我摸摸自己的肚子,起身:“本宮也去。”

我出了門,路過蓉蓉屋子時,發現容長安也在裏頭,正言語切切問:“可有不習慣之處?晚飯吃得好不好?腳還疼得厲害嗎?這老大夫是從附近村裏找到的,聽說醫術很好,你有不舒服的地方都可以說出來……”

這容長安不簡單……我回頭瞅誦誦:你可沒說容長安也在。

誦誦顯然沒明白。我想了想,嘆了口氣,對上作揖的容長安:“本宮過來看蓉蓉如何了,沒想到你也在。”

容長安笑得腼腆羞澀,那邊個老大夫正在給蓉蓉活動腳腕。我讓她不要動,看着那老大夫有些出神,直到他起身說了句:“已無大礙。”

我到此不得不又嘆了口氣,老大夫給了幾貼膏藥,就和容長安出去了。

蓉蓉扶着桌角起身:“殿下如何來了?”

我想着事先想好的說辭問她:“江安王為什麽不在江安?”

蓉蓉道:“殿下有所不知,大煦在先皇時曾遷都至如今的京都,而江安王因此被重新劃了封地,從江安到如今的河珞。後來先皇駕崩,封號沒來得及改。”

還有這等事?我覺得稀奇:“遷都這般匆忙,連拟旨換封號都來不及?”

蓉蓉搖頭:“這就不知了。”

“嗯……”我坐下的功夫又想到來時的意圖,于是咂摸嘴道:“容長安這小子心有不軌啊!”

“殿下說得對。”蓉蓉笑我:“不過,他人還不錯。”

我撇撇嘴:“他只對你獻殷勤,你自然覺得不錯。可莫要因此被蒙了眼,記着你是誰的人!”

蓉蓉道:“殿下覺得有人獻殷勤,那人就必然不錯?”

我想了想:“那倒不是。還要瞧他是獻一時的殷勤,還是獻一輩子的殷勤。”

蓉蓉婉轉悠長得“哦”了聲:“那殿下怎麽分辨那人是獻一時的殷勤,還是一輩子的殷勤呢?”

“這個……”我想不出來,搪塞道:“心裏總是有些感覺的。”

她點點頭,我立刻把話題給拽過去:“不過,也難怪容長安對蓉蓉好。要是本宮,本宮也喜歡蓉蓉。”

“啊……”蓉蓉倒茶灑了些,被誦誦接過去,道過謝後,轉向我:“殿下喜歡蓉蓉?”

“自然。”我瞧她臉色有些奇怪,也不在意,仍專心下自己的套:“瑤玉也必然喜歡蓉蓉。”

蓉蓉她……怎麽說,那神情,就像我以前吃荔枝不小心吞了個核一般。

我啜了口茶,頓時心道不好,難道瑤玉喜歡她,她知道?是了,說不準她倆早已互相通過心意了。

只有我,只有我這般蠢。難怪那日吃吃不應我,想是怕我臉上太難看……簡直越想越揪心。

蓉蓉忽然噗嗤笑了,掩唇道:“殿下喜歡蓉蓉,是蓉蓉的福氣。只是蓉蓉卻沒更多的福氣,叫瑤玉也喜歡了。”

嗯?我咽下茶水:“難不成她有別的心上人?”

“心上人?”蓉蓉接過誦誦的茶水道:“瑤玉倒似乎有個心上人,我也不大清楚。”

我放下茶碗起身:“她真有?”

蓉蓉也放下茶碗道:“今日瑤玉與殿下說那些話,其實是想要激一激殿下。”

我不明白這與先前說得有什麽關系,卻還是聽她道:“許多事情壓在心裏,倒不如發出來,不至于傷身。”

她往我這邊微微傾身道:“殿下,瑤玉她,可能并非如您所想那般。她的為人,蓉蓉無可置喙,殿下相處過後,想必會比蓉蓉更了解。”

我思索着她說得話,她又道:“殿下方才說,對一個人獻殷勤,一輩子才叫人不錯。可這獻殷勤也是兩個人的事,一個人是做不成的。且這個獻殷勤的,還要心甘情願,一生一世,毫無怨怼。否則一旦心境不同,這殷勤就斷了。最最可惜的是,這個殷勤還未獻到人跟前,或是就要到跟前了,這邊卻斷了。那被獻殷勤的那個,無不無辜?”

我點點頭:“是有些無辜。”

蓉蓉卻否定了:“不,不夠無辜。無辜的是,獻殷勤的這個也在被另一個獻殷勤,只是她不知道,她不知道便變了心境,斷了殷勤。自此‘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這樣兩個人才無辜。”

我不曉得如何自己一句話就扯出這般多,但聽她說得挺有道理,便悉數收下,全當學學問了。

出了客棧,容長安正與韓承灏站在門口。我問他們在幹什麽,容長安說看星星。

我現學現賣地告訴容長安,愛慕一人,便要堅持不懈,始終不渝地獻殷勤。

容長安一臉木讷地應了。

韓承灏從開始行禮低下頭就沒擡起來。我總覺得他變得沉默寡言許多,也不知說些什麽,就問他倆有沒有見到吃吃。

容長安指着一個方向道:“下官方才見那邊有個人影,不知是與不是。”

我別過他們,在路上走着,驀然醒悟:“念念你說,蓉蓉這話,是不是說給本宮聽的?”

沒人回答。我等了一會兒,慢慢回過頭。誦誦在我身後站着,一言不發。

遠處燈籠罩出的一攏昏色下,韓承灏摘下了鬥篷帽子,側臉和容長安說些什麽。鄭晗旸也走出來,往我這邊看了看,就加入其中。

我收回眼問:“誦誦,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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