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下流痞子

施圖南端坐在餐位,垂眸掃了眼菜單,這一桌夠普通人吃上幾年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真不是平白說的。輕啓朱唇抿了口湯,手帕沾沾嘴角,輕聲道:“目中無人與不好惹,你眼光很準。”

“姐,你不要這麽端莊,這又不是北平。”施圖安掰着塊面包,沾着黃油道:“父親也看不見。”說着又把醬牛舌,煙熏沙丁魚、牛角芝士包、一股腦推給她道:“我幫你取了這些,不要喝湯,湯不好。”

“姐姐姐——快看,這男人為什麽老看我們?”施圖安紅着臉總結道:“這男人不是好人,看人的眼神……”正說着,船長咳嗽了幾聲,李邽山接替他道:“衆所周知,眼下局勢不樂觀,船警都去陸上支援了。故受船長所托,暫接管船警一職。同時,因近些年海匪日漸興起,謹防狗匪混入船上趁夜作亂,望各位看管好財物,萬不可落入賊人之手。海賊熟水性,一旦潛入海中,我們也是不能奈何,望各位萬般謹慎,以防屆時追悔莫及——”一番話說的浩然正氣,铿锵有力。

“倘若諸位不放心,随身攜帶的重物,要物,也可暫交予托管房保管。船上置有保管房,有若幹保險密碼箱,房間十二個時辰有人值守,財物有任何閃失,船長與李某全權負責……”餐廳忽然騷亂,原是杜家老爺羊角瘋發作,人半癱在椅背上:四肢抽搐,兩眼上視,口吐白沫。

只見李邽山疾步過去,撥開人群,讓杜家老爺躺平在地上,解着他領口,朝身後喊:“老二,快請蘇醫生——”

一位戴眼鏡的青年醫生,拎着急診箱匆匆而來,半跪在地上看了眼,從容地拿出注射器。李邽山起身拍拍手,道:“大家放心,我這位醫生醫術昌明,很了不得。”果然,不消片刻,杜家老爺緩了過來,眼睛盯着李邽山,口齒不清地說:“荒唐……真是荒唐。”

“什麽?杜老爺說什麽?”李邽山俯身看他。也不知杜老爺說了什麽,李邽山拱手道:“李某佩服!諸位——杜老爺為表謝意,為船上捐贈白銀!這是何等的氣魄!李某代表船員感謝杜老爺!但這錢李某不能收,李某打算把這白銀用在改善三等艙的夥食上。三等艙有衣不蔽體的普通百姓,有孤兒有寡母……”話沒落兒,杜家老爺暈了過去。

杜老爺被擡回客房,鬧劇結束。幾位商賈面面相觑,有苦難言,被家眷攙着回了房間。

施圖南看向李邽山,李邽山脫了西服外套丢給老二,朝着她的餐位過來,伸手端起她杯子喝了口,又拿起她剛咬了一口的牛角包,指指自己嘴角,意味深長地看着她:“天鵝,你口脂脫了。”說完朝着她咬過的牛角包位置上咬了一口,咀嚼着出了餐廳。

“你……你這個登徒子!”施圖安被這一幕吓懵了,待反應過來,李邽山早已出了餐廳。

“姐,這個登徒子……太嚣張了!”

施圖南盯着杯子,沒做聲。

施圖安把被李邽山用過的杯子丢掉,又給施圖南拿了個新的,恨恨地坐下道:“這人簡直無法無天!”扭頭看施圖南,伸手在她臉前揮了揮,施圖南回過神看她:“怎麽了?”

“姐,你不要害怕,我會保護你的。”施圖安一臉鄭重道:“小時候你護着我,以後我會護着你的。”

施圖南笑了笑,道:“我沒害怕,我在想其他事。”看着她天真爛漫的眼睛道:“安安,這種人不要去招惹。”

“哼,只要他不惹我姐,我才不屑理這登徒子!”說完環着施圖南胳膊,把腦袋歪到她肩上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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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好了,注意儀态。”施圖南笑她。

“不注意不注意就是不注意!我姐是施圖南,我是施家小姐,我就算躺地上打滾也沒人敢笑話我。”

“好了好了,別鬧了。”姊妹倆笑鬧間,一位餐廳侍者過來道:“施大小姐,二等艙有位乘客托我帶給你封信。”說着把信遞過來。

施圖安要接,施圖南避開她,随手裝進手拿包裏道:“我們回房間吧。”

“咦——這麽神秘兮兮,不會是大姐的追求者吧。”施圖安笑嘻嘻地說完,又吐吐舌尖:“該打該打……我這張小破嘴!”說着識時務地起身道:“以防你念叨,我去學習了。”

施圖安離開,施圖南準備去甲板上,剛出餐廳,遇到來尋她的施懷先。宋家少爺聯絡了各位商賈,讓去他客房商議要事。不用想就明白什麽事,施圖南了無興趣道:“你去吧,我這會頭有些暈。”

施懷先打量她臉色,問道:“我去給你拿些酸梅子?”

施圖南搖頭道:“不用。”

施懷先笑道:“好,那晚會想吃了再拿。”施圖南點了點頭離開,施懷先大方的,貪婪地看着她背影,待她消失不見,才轉身離開。

夜涼,海風大,施圖南要回房間拿衣服,晚香拿着大衣跑出來道:“小姐,少爺吩咐我給你拿來的。”海風把她的齊劉海吹翹天,她立刻捂住道:“小姐,這風真招人厭!”說着跑回了船艙。

施圖南把大衣搭在肩上,拿出信封,趁着航行燈一目十行地看。不妨被身後動靜驚了下,信紙被風吹走,轉過身,身後的李邽山手裏抓着信紙,意味深長地朝她搖搖。

施圖南氣惱,伸手去拿,李邽山把信紙舉高,低着頭看她道:“情郎寫的?”

“給我。”施圖南伸手。

“偏不給。”

施圖南不再理他,倚着欄杆看夜。李邽山抖着信紙道:“我看看寫的什麽。”

“不許看。”

“哦,這麽一說,我倒更想看了。”李邽山靠近她道:“不過,你若喊我聲哥哥,興許我就不看了。”

“登徒子。”施圖南要離開,李邽山伸手纜住她腰,她趁機奪下信紙,胡亂攥成團丢進了海裏。

“好一個身手矯捷的小姐。”說着連自己都沒料到,手掌會捏下她屁·股。

“啪”施圖南反手打了他一巴掌,倆人都愣住。李邽山摸了下臉道:“我不是故意的。”

“下流痞子。”施圖南惱羞道。

“我怎麽下流了?我又不是故意的。它在我眼前亂晃,我不小心碰了下……”

施圖南掙紮着要離開,李邽山的手無意掃到她胸,還沒反應過來,臉上又挨了一巴掌。李邽山也氣惱,這兩巴掌挨的冤,朝着她逃竄地背影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撿起地上的大衣,拿着回了房間。

施圖南慌張地回了房間,背靠在門上捂着砰砰跳的胸口。施圖安從衛生間出來問:“姐,你怎麽了?”

施圖南吓了一跳,輕籲了口氣道:“沒事,在甲板上碰見了一個……罷了。”

“你就這樣去甲板上吹風?”施圖安詫異。

“大衣落在那了,等會讓晚香去拿。”施圖南坐在梳妝臺前摘耳墜子,摘下解着旗袍領站在屏風後,換下睡衣進了衛生間。

頭等艙空間大,有會客室、衛生間、衣帽間、整體風格是中西糅合,更偏西洋化。施家有一棟洋房在上海,設計師是位英國人,設計出來倒也耳目一新,但仍不覺如意,她更鐘愛中式。

這客房她最喜歡三樣:蘇式的黃花梨床;駕鶴西去的屏風;波斯的手工地毯。施圖南覺得洋人就是洋人,不懂中國人,不然怎麽會擺一幅駕鶴西去的屏風?從衛生間出來,赤腳踩在波斯毯上,床上的施圖安兩腿夾着被子在看書。施圖南摸到床下的暗格子,拿出盒煙,又悄聲回了衛手間。

李邽山拎着大衣回了客房,把大衣随手丢在沙發上,走到鏡子前左右照了照,也許是臉皮厚,除了一道指甲劃痕,完全看不出挨了兩巴掌。側着臉摸了摸劃痕,罵了句髒話,解着褲子去衛生間撒·尿。出來老三站在沙發旁,拎着大衣問:“大哥,這是娘們兒的吧?”

李邽山拿過來挂好,問道:“怎麽回事?”

“大哥,施家的箱子不比別家,根本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撬開,”老三道:“別家都是鎖,她家是新興的密碼,俺們兄弟哪見過密碼箱?老四說可以撬開,但怕動靜鬧得太大不好收拾。”

“別家呢?”

“宋家有二箱珠寶,四箱金條,五箱白銀……”老三湊上前道:“大哥,你猜俺還發現啥了?”

“好家夥!他家竟然有兩箱子彈,兩箱槍!老四怕他們有想法,先把路給抄了子彈全給換了。”

“宋家膽子倒不小,”李邽山坐下道:“接着說。”

“杜家确實虛,白銀倒有幾箱,珠寶兩箱,其它都不是什麽值錢物。何家古玩字畫……”正說着門被推開,老二進來道:“大哥,宋家集結了各大商賈,不曉得在密謀啥?”

“密謀?讓他們反。”李邽山不甚在意。

“大哥,那施家咋整,那十幾箱撬不撬?”老三道:“俺覺得這事很微妙,要不是啥值錢物,施家會全用新型密碼給鎖上?施家一看就油水大!”又不忍道:“大哥,俺說句心裏話,俺覺得施家都是一幫子娘們兒,咱們要是整得太多,俺總感覺在欺負娘們兒。”

老二拍他一巴掌:“婦人之見!施家最為富不仁!施人和是最早販賣鴉片的,只是這些年收斂了。這幾家哪個沒販過鴉片開過妓院?咱們要是匪他們就是惡霸。”

“不撬,施家先不動。”李邽山指尖刮着臉上劃痕,盯着木架上的女士大衣道:“我要看看那白天鵝,想使什麽本事。”

深夜,施圖南毫無乏意,扭頭看了眼熟睡的施圖安,穿了件外套,輕聲出了房間。在甲板上轉了圈,找到一排休息椅坐下,随手朝椅子下一擲,攏了攏外套回船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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