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懲罰

隔日,施圖南在餐廳用早餐,老二老三老四穿着船警的制服過來,一溜排開,齊聲道:“七妹早安,以後全憑七妹教化!”

施圖南愣了會,應聲道:“早安。”

“七妹,我是老二,你叫我老二就行。”

“七妹,俺是老三,你叫俺老三就行。”

“七妹,我是老四,你叫我老四就行。”

施圖南點點頭,示意他們坐,一排站着太招搖。老二道:“七妹,有任何事盡管吩咐。”

“對對,船上的大小事物都俺們負責。”老三拍拍警服道。

施圖南放下調羹,看向他們道:“船上就你們幾個?”

“不止,都在三等艙。”老四回答的謹慎。

“你們家都在極樂島?”施圖南對他們印象不壞,就是普通的黃瘦漢子。與街上的黃包車夫,碼頭的卸貨工人,糧行的夥計,沒什麽兩般。

“我們家都在東三省。”

施圖南訝異,真沒聽出東三省口音。

“俺們幾歲就出來了,哪都讨過飯吃,口音比較雜。”老三自來熟道:“只有大哥是極樂島人,俺們都是五湖四海,只是根在東三省。”

“海難幾率挺高的,怎麽會當海匪?”施圖南問。

“七妹你吃,粥要涼了,別盡顧着跟俺們說話,”老三實在道:“俺們也想當土匪,可當土匪又苦又窮還被剿。海匪就不一樣,俺們都熟識水性,躲在海裏就能活命。

“海匪有錢?”施圖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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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一般坐大輪船的都是有錢人,這當口都是逃難的,油水肥沃肥沃的,那些個有錢人把一箱箱……”哎喲一聲,老三捂住大腿止了音。

老四起身道:“七妹,我們要去維護治安了。三等艙裏有人打架,我們回頭再聊。”出了餐廳,老四一腳踹向老三,罵他是個蠢蛋,現在身份是船警,船警,不是海匪。

施懷瑾氣色很好,一身妖嬈的紅旗袍,站在鏡子前來回照。梁晚月歪在榻上看她,狐疑道:“你要去做什麽?”

“昨個吸煙室碰見李先生,他約我去甲板上散步。”

“是那個李家貴公子,在銀行工作的?”梁晚月驚坐起來。倆女兒的婚事至關重要,事關她後半輩子能不能翻身。

“什麽貴公子?現在不興貴公子了,就是一個落魄……”

“那也是頂好的,有份體面的工作就頂好。”梁晚月來了精神,坐在梳妝臺前塗口脂道:“這兩天我都細瞧了,就李家這個公子,何家的公子,張家的公子各方面不錯,其他都是徒有其表,內裏虛得很。”

施懷瑾噗嗤一笑,揶揄道:“您不是惦記着宋家少爺?”

“宋家算了。”梁晚月猶豫道:“宋家門戶之見很深,齊大非偶。”

“都新時代了,還門戶之見。”施懷瑾變了臉色。

“時代再變,這些人眼裏門戶都是頂重要的。”梁晚月愧疚道:“你們姐妹若是圖南,配宋家綽綽有餘……”

“圖南圖南圖南……這還不是怪你出身不好!你要是被父親堂堂正正地擡進門,我們姐妹處境至于這麽難堪!我也情願自己是從梅孜君肚裏爬出來的。不要拿我們跟施圖南比,你拿自己跟梅孜君比……”

“好好好,是媽說錯話了。”

“我們姐妹沒錯,都是你的錯!是你的出身連累了我們!但凡你有點手段,這二十年裏父親早就把你扶正了!父親不喜歡你,都是因為你那一群吸血蟲的娘家!”施懷瑾一股腦的,痛快地說完。

梁晚月扭頭垂淚,再不做聲。

母女倆各據一邊,誰也沒有說話。施懷瑾仰仰頭,把淚眨回去。施圖南就是她的逆鱗,提不得。從小大人就拿她們姐妹與施圖南比,府裏有派對宴會,施圖南永遠都是衆星捧月,京城第一閨秀,也是她,明明自己做的也不差。

好半晌,梁晚月才嗫嗫嚅嚅道:“瑾兒,是媽對不住你們,我一直害怕你們父親……”

“施家除了我們倆姐妹,你誰都怕。”施懷瑾冷笑一聲:“懷瑜說得沒錯,除了會抽大煙,你也不會別的了。”說完塗了塗口脂,轉身離開。梁晚月盯着鏡子裏的自己,擡手朝着自己的臉要扇,頓住,怕疼,洩氣地放下手,狠狠地抹掉口脂,拎着煙槍,又歪在榻上。

施懷瑾陪李公子在甲板上散步,李公子滔滔不絕地講着,她敷衍地聽着。李公子問她們住在極樂島哪裏,她說住在伊甸園。李公子笑道:“我曉得這裏,這裏以前□□風灣,就是一個依山傍水的鄉下。忽然有一年開了漫山遍野的花,有一位洋牧師誤闖這裏,就在這建了教堂。再後來,又有幾個人陸續來到這,這就發達了,牧師就把春風灣改成了伊甸園。”

“這都是五十年前的事了,現在住這裏的都是富貴人,風景極美。”

“你去過?”施懷瑾問。

“我祖籍就在極樂島。我們每三年都要回一次。”李公子拉她一把道:“小心,這裏滑得很,昨日有位小姐就摔了。”

施懷瑾看了眼不遠處的施懷先,失落的朝李公子道了謝。她與李先公子散步,意在試探自己在他心裏的地位。盡管他承認了自己,但一想起施圖南,心中就患得患失膈應得慌。

今日天好,乘客都聚在甲板上吹風曬太陽,施圖安在與宋家小姐叽叽喳喳地聊天,沒一點閨秀模樣。施懷瑾心裏憋着股郁氣,施圖安要規矩沒規矩,要教養沒教養,一個私生女,就因為會巴結讨好施圖南,在上流圈裏混的風生水起。據說她生母是施家丫鬟,從小伺候施人和的,因犯了錯被趕出了府。想到這裏,心中就不屑,有什麽樣的娘就有什麽樣的女兒,賤命就是賤命。

施圖安回頭看見施懷瑾,沖她揮手一笑,喊了聲“二姐”,施懷瑾鼻子一哼,扭頭離開。

施懷先朝她使了個眼色,倆人前後回房間。施懷先關了門,看她道:“剛跟誰在散步?”

“李家公子,說是在銀行工作的。”施懷瑾有些小得意,坐在沙發上道。

“看來你對他有意思?”施懷先脫着西服外套問。

“誰知道呢。”施懷瑾拿喬,想讓他軟着身段哄哄自己。

“我伺候不住你了?”施懷先手摸着她臉,嗅着她脖子輕聲笑。

平日裏施懷瑾一見他笑就害怕,但這會很甜蜜,自認為這是占有欲,是吃味的表現。依然拿喬道:“也許吧。”正摸着她臉的手忽地卡住脖子,施懷瑾呼吸不上來,蹬着腿拽他手,眼見臉憋的漲紅,快翻白眼了,施懷先才松開手,冷然地望着她。施懷瑾摸着脖子,趴在沙發上喘,嗓子幹疼。施懷先沒事人一般,也不管她,倒了杯水自顧自地喝。

施懷瑾扭頭瞪着他,施懷先點了支煙,命令道:“跪下。”

施懷瑾不敢置信。施懷先捏着她下巴道:“你故意激我,故意碰我底線,你說,我該怎麽懲罰你?”

“我對你不好?現在你都這般水性楊花,那婚後豈還了得?”

“嗯?你不得背着我天天偷漢子?”

“沒有沒有——”施懷瑾捂着脖子,急忙搖頭:“不會的,我只是想試探你……”

“試探我什麽?”施懷先翹着腿,抽着煙看她。

“試探我在你心……”

“跪着說話。”施懷先皮鞋腳尖踢踢她。“你要不願同我結婚,趁現在就……”

“不是的不是的——”施懷瑾連忙跪下道:“我願意的,我是鬼迷了心竅,我……”說着哭了起來。

施懷先面無表情地盯住她,大半晌,俯身擦她淚道:“瑾兒,我的心意你不懂麽?要我掏出來給你麽?你一不高興就跟別的男人好,我婚後怎麽相信你?倘若我出門賺錢養孩子養你,你卻在家裏跟人上·床我要怎麽辦?”

施懷瑾抽泣着直搖頭,內疚的要死。施懷先起身道:“我們到此結束,你好自為之……”

“不要不要。”施懷瑾死死抱住他腿。“懷先,你懲罰我吧,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我不敢再相信你了。”施懷先甩開腿要走。“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再相信我最後一次。如果我再犯,我就死在你面前!”施懷瑾渾身顫抖。

施懷先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緩緩蹲下問:“真的?”

“真的真的……我發誓!”

“真不背叛我?真願意為我生兒育女,當一個好妻子?”

“真的真的!”

“可我這次很傷心,該怎麽懲罰你好呢?”

“聽你的,都聽你的!”

施懷先看着她哭花的妝,掩飾着厭惡道:“去洗洗。”

施懷瑾要起身,施懷先柔聲道:“乖,爬着去,我這會還傷心呢。”

施懷瑾乖乖地爬去洗手間,洗好又跪着出來,紅腫着眼睛可憐巴巴地看着他。施懷先拉開海景窗簾,盯着甲板下的人群,施圖南坐在椅子上曬太陽,一個男人圍着她搭讪。施懷先解着西褲命令道:“過來。”

施懷瑾跪着過去,心甘情願地趴上去。施懷先盯住窗外,面目陰狠地罵了句“賤人”,拽着施懷瑾的頭發,用力地挺·動,嘴裏罵着不堪入耳的話。

“七妹七妹——”老三雙手托着一個大海龜,一路喊着跑過來,放在施圖南腳下道:“俺送你的。”

“這烏龜真大。”施圖南從未見過這麽大的烏龜,個頭頂個一歲小兒。

“這不是烏龜,這是海龜!”老三糾正她。

施圖南側着身子蹲下,摸了摸它道:“怎麽抓上來的?”

“在淺岸抓的,它後腿受傷了,大哥養了它一個禮拜。”

海龜翹起頭看了看,掙紮着爬行。施圖南沒什麽興致道:“把它放回海裏吧。”

“你不喜歡?”老三詫異道:“俺以為女人都會喜歡這種稀罕物。”

“太醜了。”施圖南搖頭道:“我對醜東西沒興趣。”

“那你看俺醜不醜?”老三嘿嘿直樂。

“你比李邽山好看。”

“啥,老天爺!——竟有人誇俺比大哥好看!”

“人好看不在皮囊,在骨相。”

“啥是骨相?俺骨相比大哥好?”老三激動着問。

“我是醜東西?”李邽山不知何時站在他們身後,摸着自己臉問:“我骨相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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