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自由自在的畜生

“我是醜東西?”李邽山不知何時站在他們身後,摸着自己臉問:“我骨相不好?”

“大魚大魚!”有孩子指着海面喊。

成群的海豚躍出海面,場面蔚為壯觀。施圖南從未見過海豚,但見過鯨魚與鯊魚的照片,一時也分不清,脫口而出道:“鯊魚鯊魚!”又發自內心的笑道:“好美。”話落,李邽山跳進了海裏,跟着一群海豚後面,學着海豚的姿态躍出海面。

“——他娘的,老二老二,救生繩救生衣!”老三邊跑邊喊。

施圖南趴在船尾,眼見船把李邽山越甩越遠,一條繩子丢了過去,李邽山抓住游過來,腳踩着船體吃力地上了船,渾身濕淋淋地站在甲板上,背着手面朝大海。

老二悄聲道:“七妹,你快誇誇大哥!”

“——好,很好。”半天,施圖南憋了句。

李邽山撩起拌腿的濕褂子,不急不緩地回了船艙。老二緊随其後道:“大哥,你沒事吧?”扭頭朝身後人喊:“老三,快請蘇醫生。”

李邽山扶着腰側躺在床上,腰扭了。“萬幸腿沒有抽筋,”蘇醫生囑咐道:“打一缸熱水,祛祛體內寒氣。”

“大哥,你這是沖冠一怒為紅顏啊!”

“這是莽撞,意氣用事,自不量力。”蘇醫生拎着藥箱走了。

“大哥,七妹眼珠子都直了。”老三拍着馬屁道:“深深被你的——英勇氣概折服!跪拜在你的褂子下。”

“七妹是吓傻了。以為大哥想不開尋短見!”老二細思極恐道:“大哥,你這太危險了!你要是跳到船頭,船從你身上駛過去,你豈不被絞成肉醬……”

“老天爺,快別說了,慎的俺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李邽山也深覺自己傻,揉着腰不做聲。怎麽也沒想到動作快腦子一步,直接就跳了海裏,倘若再給考慮一秒,絕不肯跳。

夜裏下了小雨,餐廳有派對,大家都去熱鬧了。施圖南從房間出來,被走廊裏的施懷瑾撞個滿懷,施圖南捂着胸口看她,她撿起地上的絲巾要走。施圖南扯住她,盯着她脖子的淤痕問:“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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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吊勒得了。”施懷瑾沒好氣道:“不要你裝好人。”

施圖南敲開隔壁房的門,梁晚月恹恹地歪在榻上。施圖南看她道:“懷瑾脖子怎麽回事?”

這話問傷了梁晚月的心,她捶着胸口,強打精神道:“我們拌了兩句嘴,她想不開就上吊……”一面說一面拿着帕子抹淚。施圖南沒接話,看着桌子上的飯菜問:“要不要幫你叫醫生?”

“不用,老毛病了,睡一覺就好。”梁晚月趁機道:“圖南,她們姐妹的性子你也知道,就是被我給拖累了,你們圈裏這幾個小姐都不待見她們姐妹……”

“這同出身沒直接關系,是她們自己介意。哪家小姐都自命清高,誰也不願去奉承讨好誰。”施圖南點到為止。她自己就聽多了,但凡小姐們聚一塊,這對姐妹不是不屑這個的手鏈,就是暗貶那個的旗袍花色過時,總想顯得自己與衆不同。

梁晚月哪會聽不出來,幹巴巴地笑道:“她們倆年齡小,也沒你見識廣,你這個大姐多點撥……”

“姨太太都點撥不了,更何況我了。”

梁晚月心下酸澀道:“我出身不好,她們也嫌我沒念過書,我說的話不管用。剛說些嚴重的話,她就上吊給我看……”說着又哭了起來,擦着淚道:“你到底是大姐,與她們倆姐妹不一樣,你父親從小就倚重你,也從沒把她們倆姐妹放到眼裏,你是大姐若不擔待點,外人就更不提了。”

這話施圖南聽多了。父親說:你要有長姐的風範;母親說:你要有大人者的胸襟;老師說:包容是由上至下的。

施圖南找了個清靜的角落,一面賞雨一面抽煙。煙是同母親在國外學的,回國被父親發現,罰跪了一天的祠堂。盡管現在沒人管,女人抽煙也很普遍,但她還是不習慣在人前抽。正要伸手掌去接雨水,就聽到句:“躲這抽煙?”李邽山從她身後出來。

“三年前,我去你們府借點錢,半夜誤闖了你房間,你把我當做登徒子,槍走火打在了我肩上。”李邽山說的委婉,撥開衣服讓她看肩上的疤。

施圖南怔了好一會,道:“我以為你死了。”

“命大。”

“我是第一次用槍。”

“看出來了。你握槍的時候渾身發抖,”李邽山道:“一上船我就認出了你,你比三年前更沉穩了。”

“我以為自己殺人了,做了一段時間的噩夢。”施圖南喃喃道。

“我今日在堂堂正正,大大方方地追求你。”李邽山切入正題。

“你學鯊魚是為追求我?”施圖南訝異。

李邽山表情不大自然,倒也磊落的承認。“你說讓我堂堂正正地追求你,我做到了。我希望這是你的真心話,而不是與我周旋。”

施圖南沒應聲,這話的确是與他周旋。

“我曉得,前兩日你也是與我周旋,我本想同你周旋下去,但看你一個人在這抽煙,忽然覺得沒了意思,就想同你好好說,我在追求你。”

施圖南垂眸沒應聲,忽地擡頭看他道:“好,我答應你。”

“你……你就算不答應也無妨,我不會借那兩箱金條的。”

“你扭到腰了?”施圖南問。

“什麽?”

“你動作很笨拙,不像鯊魚。”

“我又不是鯊魚,那叫海豚。”

“你也不像海豚。”

“我是人,不是海豚。”

“你說你乃匪,當不得人。”

李邽山看着她的臉,這不也怪伶牙俐齒。施圖南問:“怎麽不說了?”

李邽山看她道:“這麽說,你是答應了?”

“答應了。”施圖南應得利落。

“好,你喜歡什麽?”

這話把施圖南問住了,她想了會道:“想起來再告訴你。”

李邽山看看她的腰身,一點都不想攬,好像話一說出來,人也變得正經了。之前吃她個豆腐也就吃了,逗弄她也就逗弄了,現下不同了,好像再幹這事就有點缺德了。

施圖南察覺他意圖,往後避了下道:“別輕舉妄動。你現在是個人,不是地痞流氓。”

李邽山恍然大悟,怪不得,朝她誠懇道:“七妹教化的是。”自己再當個匪,就配不上她,順嘴就問出了句:“七妹,你說咱們還劫不劫了?”

施圖南愣了下,覺得孺子可教,又怕矯正過度,認真分析道:“劫,惡人已經做下了,惡名也出去了,哪有退回去的道理。”

“七妹說得有理。”倆人剛生出的一點情愫,被這奇怪的對話給打散了。

隔日,李邽山替她拿了些咖啡,頂好的,英國伯爵留下的。又把自己打劫來的新奇物送給她,就這麽過了兩日,第三日頭上,忽然覺得不對,左思思右想想,當人有什麽好?還沒想明白,就接了張帖子,杜家女兒要辦生日舞會。

施圖南也接到了帖子,穿了身高領的喬其紗素色旗袍,袍身長至腳踝,裁縫掐的比例很好,顯出了好身段,走起路來海風一吹,搖搖曳曳的很是旖旎。

舞會很熱鬧,來了很些人,禮服洋裙,觥籌交錯,好不快活。施圖安在舞池朝她笑,施圖南有些恍惚,這不像是在船上,而是在施府的成人禮上。

一對青年夫妻朝她緩緩走來,男人朝她敬了個禮,好半天兒,她才認出這男人曾是大伯的部下。男人面有愧色,聲有哀戚道:“施小姐節哀。我也是剛聽說施帥和施伯父的事。”

施圖南點了點頭,沒應聲。

男人問侍者要了紙筆,寫下一串地址,鄭重地交給她:“将來施小姐若有需要,張某定當全力以赴。”

施圖南看了眼地址,輕聲道:“我有一事相求。”

“施小姐盡管說。”男人看着她。

“我大伯和我父親的事,我想保密。”施圖南淡淡地說。

男人一愣,随後反應過來道:“施小姐請放心。我也是上船前才得到的密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誠懇道:“珍重。”說完,攜夫人離開。

他夫人感慨道:“這位施小姐若當個男兒,可了不得。一言一語沉着冷靜,不動聲色。”

男人正在想別的事,沒應聲。他夫人又若有所思道:“不是說施家空了?哪來的十六箱……”男人咳了聲,打斷她的話。女人自知失言,閉口不提。

李邽山一行人穿着禮服進來,老二問:“大哥,這他媽是在逃難?”

“大哥,我看到七妹了!”老三指着舞池道:“七妹她沾花惹草,朝三暮四,正與宋家公子在跳……跳浪舞!”

“不要亂用成語!那是貼身雙人舞。”老四踹他。

“文明文明。”老三整理着領結道:“咱是文明人。”又扭頭問:“大哥,你會跳舞麽?”

李邽山盯着舞池,拽下領結,坐在一側的沙發上。老二坐下道:“大哥說男人跳舞跟娘們似的,有損氣魄。”

“大哥說得好,俺就不會跳。”老三附和着坐在沙發上。老四端了幾杯酒過來,一行四個男人,并排擠坐在沙發上。

“大哥,七妹這旗袍真好看!”

“就是,俺也覺得,七妹這身段妖妖嬈嬈,小腿子又白又細——”

“大哥,喝酒。”

有膽大的小姐過來邀舞,老三羞赧道:“俺們不會跳。”

“不會跳參加什麽舞會。”小姐小聲嘟囔着走了。

“大哥,她說的有理。咱們又不會跳舞,穿着禮服也不像文明人,不如就回去吧!”

洋曲停了,老三朝人群大喊:“七妹,七妹!”

“文明文明,注意素質。”老二抽他。

施圖南過來,看他們衣履整齊,挺像那麽回事。問道:“怎麽不去跳舞?”

“俺們不會跳——”

“七妹,不如你教大哥跳?”老二阻止道:“大哥,你不能喝了,一喝就上頭,上頭就不醒人事,被人打一頓也不知道。”

“你領結呢?”施圖南看他。

“扔了。”李邽山冷冰冰道。

“你跳不跳?”施圖南問他。

“跳跳跳,大哥喜歡跳舞!”老二撿過領結,替他勒好道:“大哥,你跟七妹好好學!”

施圖南引他進了舞池,李邽山一手與她交握,一手有模有樣地貼着她腰,道:“老三說你朝三暮四,拈花惹草。”

“手是虛貼在腰間,不是掐。”施圖南教他。

李邽山不予理會,看她道:“我左思右想,還是不當文明人了。文明人有包袱,拘得慌,不适合我。”

“不止不當文明人,老子還要不當人。老子坐在沙發上看你跳舞,想當個野蠻人把你扯過來,再剁掉那小子的手,但一想自己是個文明人,就幹不出這事。老子決定要當個自由自在的畜生!”說完,手一滑,狠狠抓在了她屁·股上。

作話:【“包容是由上至下的”這句話第一次聽到是在燕公子的微博,不是作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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