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空心人
施圖南倒也淡定,沒理他。
李邽山讪讪地藏起書,拿出本《水浒傳》,掩耳盜鈴地說:“大哥秉燭夜讀的是這本。”指着第一回 道:“張天師祈什麽瘟疫?這個字大哥不識,還望七妹指點一二。”
“讀rang,祈禳。”
“祈禳是啥意思?”李邽山腆着臉問。
“蹬鼻子上臉的意思。”施圖南一字一句地應他。
奈何他臉皮厚,思路異于常人,竟把她的話理解為打情罵俏,心裏美滋滋地說:“七妹說的是。”
“你不是秉燭夜讀,怎麽才讀到第一回 ?”施圖南拆穿他,又問道:“有煙麽?”
李邽山拿給她支煙,說道:“這幾日我幫你消炎,女兒家臉上留疤不好看。”
施圖南褪下鞋子,雙腿側坐在沙發上,問他:“有溫水麽?”
李邽山替她倒了水,在她身邊坐下問:“哪個孩子抓的?”
施圖南忽地把頭歪在他肩上,把沒抽了幾口的煙放進煙灰盒,說道:“不重要。”
李邽山盯着留有口脂印的煙蒂,把它從煙灰盒裏撿了出來,鬼使神差地放在嘴上吸了一口,側頭看着施圖南,頑笑道:“美人計?”
施圖南笑了笑,沒應聲。
李邽山低頭吻住她,手一寸一寸地握住她腳。施圖南輕聲道:“抱我回內室。”
李邽山盯住她的眼睛,好半天,問道:“你可知道這句話的意思?”
“知道。”施圖南看着他瞳孔裏自己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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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李邽山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說:“今後你生是我李家的人,死入我李家的墳。一損皆損一榮皆榮。同甘苦共患難。”抱着她回了內室。
—
施圖南剛睡着,門外老三大喊:“大哥出事了!”
李邽山迅速出去,把他推到門外,壓着聲問:“嚷嚷什麽?”
“大哥,七妹的三妹險些落海!差點釀成大禍!”
“險些落海?”李邽山穿着衣服問。
“大哥,你脊背上怎麽血淋淋的?”老三大驚。
“說正事,怎麽險些落海?”李邽山問。
“俺同老四正好經過船尾,眼見三小姐腳下一趔趄,人撞開欄杆就要落海,老四反應極快地一手拽住她,一手拽住船上的鐵鏈,”老三心有餘悸地比劃道:“大哥,你都不知道有多驚險,老四順着就要滑下船,俺立刻拖住鐵鏈……”
“人有事沒?”李邽山打斷他。
“老四沒大事,三小姐像是吓壞了,整個人抖成了篩子!還是二哥把她抱回了房間。估計這會蘇醫生已經去了。”
李邽山輕聲關上門,闊步出了船艙。老三緊随其後道:“大哥,這欄杆質量太差也太不經撞了!”說着半途碰上老四。
李邽山問:“怎麽回事?”
老四揉着胳膊道:“有點蹊跷。那塊特別滑膩,不知道是乘客灑了東西,還是有心人故意為之。”
“怎麽說?”
“我剛過去看,船傭都已經把現場處理幹淨了。說是有人在那摔了跤提了意見。”老四斟酌道:“也許是我多心了。”
船長過來用蹩腳的中國話罵了句晦氣。每次航行前船上各個位置都有檢查,這次航行太倉促就忽視了例行檢查。随後讓人在船艙裏貼了告示,船該保養了,盡量在甲板上活動,不要靠近欄杆。
李邽山看了現場後,什麽也沒說,一行人跟着他回了船艙。老三在他身後不停念,老二說蘇醫生去看三小姐,三小姐躲在被子裏死活不見人,施家客房亂成了一鍋粥,現正在四下找七妹。聽到這裏,李邽山忽地止了步,回頭道:“同你們說一件事。”
“大哥,啥事。”一行人看着他。
“七妹不再是七妹,她是你們大嫂。”李邽山鄭重其事道。
“你們先各自回房,我屋裏不方便,你們大嫂在睡覺。”說完擡腳要走,又斟酌道:“老二你去讓餐廳安排下,我們一塊坐下……算了,回頭同你大嫂商量了再說。”
幾個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離開。老二先問:“七妹在大哥屋裏睡覺?”
“七妹睡了一覺變成了大嫂?”
“大哥把七妹睡了!”
“——啊”老三雙手捂臉狀。
一直沒做聲的老四轉身回房間。老二追問:“大哥有婆娘了你不開心?”
“施家大小姐不适合大哥。”老四道。
“說實話,俺也覺得大哥有點配不上七妹,俺懷疑大哥對七妹……”
“用了下作手段!?”
“七妹要是不依,大哥讨不着便宜。”老四斟酌道:“我總覺得七妹骨子裏很冷,冷得像一具屍體。”
“俺可不覺得,俺覺得七妹啥都好,一颦一笑裏都是教養和溫柔……”說着扭頭看老二:“老二你說,七妹好不好!”
“好是好,我就是覺得七妹太完美了。要當真娶回家當婆娘,不得當座菩薩敬着?”老二認真道:“七妹太優秀了,我自慚形穢配不上。我喜歡……像施家四小姐那種生命力鮮活的人。”
“七妹太空了,像一個空心人。”老四說着搖搖頭,“也許是我的錯覺。”
“俺不認同你們說的,但俺不知道為啥心裏頭有點悶。俺覺得七妹不是這樣,大哥眼裏的七妹肯定也不是這樣。”
一行人沉默,誰也沒再說話。
施圖南睡得很沉,從午時睡到傍晚,睜開眼就看見另一側的李邽山。“睡飽了?”他問。
“幾點了?”施圖南半坐起來,她聲音很清冽,完全沒有剛睡醒時的鼻音。
“快七點了。餓不餓?”
“有點。”
李邽山下床,讓人去餐廳拿吃的,回來內間,見她已經穿好了旗袍,正對着鏡子整理頭發。
他從身後要攬她腰,施圖南避開道:“別動,我身子乏。”
李邽山偏要攬,不止攬腰,還要對她上下其手。施圖南有些惱,瞪他道:“你松開。”
“我偏不。”李邽山盯着鏡子裏的她,像故意要惹她似的。“老子有種感覺,像是你把我給睡了。”
施圖南偏過頭,不理他,怕他把自己頭發弄亂了。她越不理他,他就越要惹她,嘴裏說着一些混賬話。施圖南真惱了,轉身要離開,他才适可而止的道歉。
侍者端來晚餐,倆人坐在桌前吃飯,李邽山一面有條不紊地剝着蟹殼子,一面道:“我六歲就會剝蟹殼子,剝完還能完整的拼湊成一個蟹殼。”說着把剝好的蟹肉都給她,在桌上拼了一個完整的蟹殼。
“厲害。”施圖南誠懇道。她因為不會剝殼就很少吃蟹。
李邽山又給她剝了一只,施圖南道:“你吃,我夠了。”
“我不喜歡吃蟹。”李邽山輕描淡寫地說:“我從小會剝蟹是因為我娘喜歡。我冬天落了海,我娘把我救出來後就生了病,沒卧幾年床就去了。”
“李魁山是你胞兄?”施圖南問。
“一母同胞。”
“據說他娘去年才過世。”
屋裏靜了幾秒。
“說出來你興許不信。”李邽山大言不慚道:“老子就是前年落的海,俺娘把我救上來就生病了。”
“你七十歲的娘,在海裏救了人高馬大的你?”
“別看俺娘年齡大……”李邽山試圖狡辯,看了眼面無表情的施圖南,不打自招道:“我賣慘是想讓你同情我,可憐我,從而心疼我!”又憤憤道:“你不懂老子的心。”
施圖南小口小口地吃着飯,再不應他。
李邽山怕真把她惹惱了,說正事道:“你三妹險些落海。老四他們救了她。”
“險些落海?”施圖南看他。
“人摔了一跤撞在護欄上,倘若要真落了海,人就沒命了。”李邽山意味深長道:“老四說這事蹊跷,那塊滑。”
“我看你一時半會也難醒,我就先去你們房間看了看。你三妹怕是吓壞了不願見人,老蘇說讓她自己安靜會。你二妹四妹都還好,就是姨太太被這事吓暈了。”
施圖南表情很淡,認真地聽着,也沒應聲。
“有些人生來就是死對頭,相互看一眼就知道。你家那個養子早晚犯我手上!”
“他怎麽了?”施圖南問。
“看他不順眼。”李邽山起身,從抽屜裏摸出盒煙,點上支道:“他對我有殺意。”
“你在他面前說什麽了?”施圖南看他。
李邽山随意地坐下,雙腿翹在桌子上,盯着她道:“你四妹問你在哪,我就說在我屋裏睡。那個養子就盯着我,恨不能把我撕了。”
“你不要招惹他。”
“憑什麽?我不但要招惹他,我還要殺了他。”
“李邽山,你不要濫殺無辜。”
“他無辜?”
“他沒傷害你,對你來說他就是無辜的。”施圖南認真道。
“呵——”李邽山偏過臉。
施圖南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起身過來看着他:“你不要濫殺無辜。他對你産生不了任何威脅。”
“你忘了,十天前他要把我喂海。”李邽山一手掐住她腰:“是他要殺我。”
“是你先劫他財。”施圖南親了他一下。
李邽山不但沒消氣,反而更怒了,順手掐滅了煙,看着她問:“你為什麽要維護他?”
“他原本姓孫,後來改姓了施。施家欠他一個父親。”施圖南道。
氣消了些,李邽山讓她坐在自己腿上,面色不愉道:“他對你有非分之想。”
施圖南笑了笑,沒應聲。
“小沒良心的,等他把我殺了,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說完,雙手惡狠狠地掐住她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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