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大哥的心事

施圖南去看施懷瑜,施圖安替她開的門。屋裏梁晚月歪在貴妃榻上抽煙,整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施圖安把上午發生的事一股腦都說了,說完又指指梁晚月:“姨太太暈了過去,醒來又哭了一陣,這會正抽煙呢。”

“你二姐呢?”

說起二姐,施圖安難過道:“一個鐘前三姐讓姨太太進去了,也不知道說了什麽,姨太太出來狠狠打了二姐一巴掌。二姐半邊臉都紅了!”

“其實二姐也吓壞了,飯都沒吃在這守了一下午。姨太太什麽也沒說,照着就是一巴掌!我當時都吓壞了!”

“你二姐什麽反應?”

“二姐就捂住臉哭啊,說自己什麽也沒做,扭頭就跑了!”施圖安捂住心口,悄聲道:“我也不明白三姐為什麽說二姐害她。二姐有時候是讨厭,但她不會害人的。”

“懷先呢?”施圖南問。

“懷先哥一直都在處理三姐的事,說要讓船長給個說法,為什麽護欄一撞就斷?剛才船長過來致歉,說查到甲板上的牛奶是小孩撒的,護欄上的裂痕是開航前沒檢查存在的失誤!”

施圖南聽完沒應聲,敲了敲內室的門,裏面沒動靜,施圖安趴在門上道:“三姐,大姐看你來了。”沒一會,裏面門開了,施懷瑜躺回床上蒙着被子不做聲。

施圖南在床邊坐了會兒,問道:“你怎麽會去船尾?”

施懷瑜不應聲。

“你不說,我就沒辦法替你查出兇手。你二姐挨了姨太太一巴掌,現在人跑不見了。你要是懷疑她,就不能空口無憑。”施圖南緩緩道:“這事可大可小,你認真想想清楚再告訴我。我不會包庇施家任何人,我也不會讓她們平白受冤。”

半晌,施懷瑜還是不應聲。

“你好好休息,想起什麽再同我說。”施圖南準備離開,施懷瑜在被子裏,聲音悶悶地說:“是何躍居約我去的船尾。”

“何家四公子?”施圖南詫異。

“我們偷偷交往了半年。他說打算帶我見他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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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圖南沒接話。何家老四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北平的舞女沒一個不認識他。出去喝花酒都要記賬,就是一個無賴至極的渾公子。

“然後呢,他去了麽?”

“我去了船尾只顧找他,腳下一滑人就摔了出去,等我被人救上來的時候他就偷偷地跑了。”

“船長說甲板上的牛奶是孩子撒的,護欄有裂痕沒檢查出來。你信船長說的麽?”施圖南問。

好一會兒,被子裏面哽咽道:“我也不知道。”

“你為什麽懷疑你二姐?”施圖南又問。

“我也不知道,但我第一直覺就是她,我太害怕了!我發現了她的秘密,我以為她要……”說着痛哭起來:“大姐,我以為我要死了!”

施圖南安慰道:“哭出來就好了,沒事了。”施懷瑜摟住她腰,趴在她身上放聲大哭。

施圖南輕拍着她,再沒說一句。

施圖南從內室出來,施圖安悄悄地問:“三姐哭了?”

施圖南點點頭,施圖安突然抱住她道:“大姐,我也好想哭。”

“好了,”施圖南拍她道:“不要添亂了。”

“對了。”施圖安恨恨道:“姐,那個登徒子說你在他屋裏……”

“他姓李,名邽山。”施圖南糾正她。

“我才不管他叫什麽。姐你喜歡他?”

“你懂什麽是喜歡?”施圖南笑問她。

“我早就懂了!看見喜歡的人心髒會砰砰亂跳,會臉紅氣喘,會要死要活!”施圖安咄聲道:“書上說的。”

施圖南笑了笑:“少看些鴛鴦蝴蝶派的小說。”

“大姐大姐,你都不曉得《金粉世家》有多好看,我都還沒看完,也不知道島上有沒有賣。”

施圖南在想事情,沒應她。

“大姐,你是不是喜歡他?“施圖安不依道:“現在好多人都在背後議論——昨天慧雯就問我,說你大姐是不是同船警隊長談戀愛?”見她不回,又嘟囔道:“我覺得他配不上大姐。”

“你覺得誰能配上我?”施圖南回過神問。

“宋律明就非常好,有學識有家世有教養,各個方面都同大姐般配。那個誰……言行舉行像一個粗魯人。”

“可是怎麽辦?”施圖南笑吟吟道:“這位有教養有學識的宋律明,不會看上我這個殘花敗柳。”

“大……大姐,你怎麽能這樣說自己!”

施圖南本不想說,但作為長姐,又不得不說了兩句:“安安,我恰好同你相反,宋律明才是真真正正的粗魯人。”

“怎麽可能?他的風評最好了!我們姐妹團裏好幾個人都暗戀他!”

“他用筆名寫了篇文章,暗諷時代倒退了,女人就該把裹小腳的傳統保留下來。也對國外一些宗教裏的割紮禮大肆褒揚。”

“啊,——原來寫這篇文章的是宋律明?!”施圖安驚呼。當時她還用施圖南的筆名大罵回去,倆人在報紙上冷嘲熱諷。“他這僞君子也太惡心了!我呸!我呸呸呸呸呸呸!”

李邽山這夜孤枕難眠,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聽着另一張床上呼聲大作的老二,心裏越發寂寞。

寂寞——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

他起床出去甲板,夜空中挂着輪明晃晃的大月亮。他隔空遙望,熱血沸騰心潮澎湃,瞬間明白了為何古人喜歡引月作詩,他詩性大發,在腦海醞釀片刻,吟唱道:“啊,月亮!又圓又大又明又亮的月亮!你是人間皎潔的光,你是天上……天上……可去你娘的吧!”再擡頭望月,它果真就不漂亮了!

他心有郁結,越理越亂,對自己今天的表現耿耿于懷。不過幾分鐘,猛地一上頭,沒把持住,就洩了。當時的顏面可想而知,恨不能化作一灘也随了去。為了顧及尊嚴,他竟脫口而出說男人都這般!盡管施圖南沒說什麽,但從她側身睡去這個舉動,就知對自己失望至極!本要拉起她再戰,但見她乏極了睡去,也就沒忍心。

乏極了睡去——多麽恥辱的五個字。胸口猶如被一注淤血糊住。盡管是這樣,他絕不肯承認是自己不行,他把這歸咎于太激動,歸咎于自己沒準備好。

郁悶了會回房間,老二起身一面去撒·尿一面問:“大哥,你去哪了?”

“賞月。”李邽山悶悶道。

衛生間傳來斷斷續續的水聲,李邽山躺回床上問:“你尿不盡?”

老二回來問:“大哥,你能尿盡?““能,一注到底!”李邽山重拾自信。

“大哥,要不咱們聊聊深夜話題?”老二問。

“不……好,你先聊!”

“大哥,我覺得我有點虛,弄不了二十分鐘就不行了。你說,我要不要找老蘇調調?”

“老蘇一個外科大夫,他還管這事?”

“大哥,外科內科不分家,都是一樣的!”

“不一樣。”李邽山有憑有據道:“我見洋醫院裏有男科,我懷疑這事歸男科管,就像生孩子要找婦科。對症下藥才是……”

“大哥,現在接生婆也有男醫生了,什麽男科女科都一樣!老蘇能治感冒發燒,能治槍傷砍傷,有人腸子漏出來他還有本事縫回去,我這腎不比腸子好治?”

“大哥,這腎跟腸子都是內髒,也都挨着,他憑什麽能治腸子治不了腎?”

“有理。”李邽山點頭。

“大哥,我感覺我老了,力不從心了!”老二雙手托着後腦勺,惆悵道:“上次我去找杜鵑,十分鐘就完事了。我都完事了,杜鵑還在假裝快活,哎,為了不讓她尴尬,我也只能裝作沒完事。哎,當男人真累!”

“後來我就研究出了一個理。我以前逛樓子只顧自己快活,草草了事就行了。但在喜歡的人身上我會顧及,我會想辦法也要讓她快活……”

“你在喜歡的人身上多久?”李邽山斟酌道。

“想弄多久就弄多久,只要她快活了我就能……”

“沒一次例外?”

“頭兩回都很難把持,但後面久了……說着扭頭看他,驚坐起道:“大哥,你問這話是啥意思呀?你不能讓七……大嫂快活?!”

“滾滾滾,睡覺。”

“大哥,這事千萬不能難為情!早面對早治療!大嫂不能快活,她還會鐵了心的……”話沒落,被李邽山打了一頓。

施圖安端着一個餐盤,踢開門回來道:“大姐,二姐三姐姨太太都沒去餐廳吃。晚香和玉珠正一個個同她們拿餐呢。”

“剛玉珠說,昨晚二姐難受了一夜,一直趴在床邊吐。今一早姨太太去看她,二姐閉門不見。”施圖安往桌上擺着餐道:“玉珠說二姐的臉都腫了!好像又說現下二姐鬧得不行,昨夜踹了三姐的門……”正說着,門外玉珠一臉為難道:“大小姐,您快去看看二小姐吧!”

房間一片狼藉,玉珠拿回來的餐都被揮到了地上。施懷瑾在屋裏哭,哭累了就趴在桌子歇息。昨天挨了梁晚月一巴掌,她就跑去質問施懷先,問施懷瑜差點落海是不是他做的,誰知他卻厭惡地盯着她,說她是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她極力解釋這事與她無關,可施懷先就是斷定了這事是她做的,讓她跪在房間反省。直到晚上,他回來說這一切都是誤會,船長已經道歉了,但他很生氣,他要懲罰她,懲罰她對他的不信任。否則就把肚子裏的孩子拿掉。

他讓她換上施圖南的衣服,拿着軟鞭狠狠抽了兩下,抽着罵着,抽着罵着。看她疼的受不了了,就立刻跪下抱住她,又是親吻又是道歉。沒一會,又故态複萌,把她哄到甲板上,找一個背人的位置,讓她跪下替他吃。如果聽見有人經過,他就異常興奮,拽住她頭發喊:囡囡,囡囡。

“二小姐,二小姐,大小姐來看你了。”玉珠在外敲着門喊。

施懷瑾緩緩睜開眼,沒理會門外的人,捂着肚子回了床上。她要睡一覺。清醒時也許明白施懷先是個變态,也想過要離開他。可一見着他,他一求饒,虔誠地吻着她肚皮,說要給她們母子最好生活的時候,她就很幸福很幸福,對他又有了萬般期待。

門外換了人喊,她聽見了施圖南的聲音,她雙手捂住耳朵,嚴嚴實實地躲在被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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