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眼萬年
2007年,北京,春天。
樓梯上一陣“咚咚咚”的急促響聲,葉姐“撲哧”一笑,拿起剛泡好的綠茶捧在手裏,“小林子又遲到了,哎,梁總,猜猜,今兒個是豆漿包子,還是面包?”
被叫做“梁總”的名叫梁兵,是個P大PhD二年級的在讀博士生,但是長得太着急,又在女朋友的“愛的”早餐裏向着XXXL越奔越遠,大家平時戲谑地叫他“梁總”,好脾氣的他也笑着接受了。
葉姐反而是這個經濟科研室裏年紀最大的辦事員,平常接待,接洽事物,安排行程等等都是她來負責。
果然一陣慌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然後一個胖胖的男孩兒像個炮彈一樣沖進科研室,“又遲到了!又遲到了!曹老師還沒到吧?”然後又左右看看,然後放低聲音說,“周老師也沒到。。。吧?”
葉姐看他好笑,“快把氣兒喘勻了,都沒到呢。看你這個急的。知道遲到了還走樓梯?”林瑞用袖子擦了把汗,心想,這不是減肥麽。然後臉紅紅的說,“昨兒個劉藝說我又胖了。。。唉。”說完扶了扶眼鏡,走向了座位,拿起一杯水“咕咚咕咚”開喝。
葉姐比林瑞大了12歲,比梁總也大了8歲,平時看他們就像看孩子。再加上她和梁總都知道林瑞的取向,平時就更加疼他,拿他當弟弟。這會兒聽了他的話,一下子又心疼又生氣,
“哎你慢點兒喝!胃不要了?劉藝也是,一天到晚嫌這個嫌那個,你哪兒胖啦?那叫嬰兒肥!可愛着呢!”
劉藝是林瑞的男朋友,用他自己的話說是老北京,在一家IT公司做程序員。林瑞研究生一年級在讀,平時除了在科研室做做助理,在一家小投行兼職做分析師助理以外,從來沒全職工作過,劉藝有比他大了4歲,所以在劉藝面前他總是特別聽話。
林瑞打小兒就不是漂亮孩子,長大了也跟帥氣啊,有型啊,酷啊,之類的完全沾不上邊兒,頂多算是眉目清楚,對,清楚,不是清秀,額頭上隐隐約約還有痘印兒。家在東北一個小縣城,175的個子,再加上又有點胖,特別不自信。劉藝總是逗林瑞說,要是他再胖一點兒,那就不要他了。林瑞知道劉藝在開玩笑,但是生性極度敏感和不自信,讓他心裏壓力極大。壓力越大就越想吃東西,再加上酷愛甜食,折騰着減肥減了一個冬天也沒減掉一斤。這會兒聽了葉姐的話,知道對方是心疼他,覺得很窩心,坐下準備吃掉手裏的包子。
剛剛咬下一口,就聽見走廊裏曹老師和周老師的笑聲想起,有遠及近,像是跟什麽人交談着走向科研室。他拼命吧包子咽下,立馬兒喝了口豆漿,然後抽紙擦嘴。一邊擦嘴一邊擡頭看向門口,曹老師和周老師推門進來,身後跟進了一個高個子男孩兒,正在背對大家關門,只看得到長得很高,大概190的樣子。
曹老師笑着說,“大家停一下,給大家介紹一下,我們新來的研究員,小海。”
男孩兒轉過頭來,笑着對大家說,“謝謝曹老師。大家好,我叫海明,是新來的研究助理,T大研究生。”
後面說的什麽話林瑞完全沒有聽見,他整個人頓在一個半起身的狀态半天回不了神,手裏還拿着餐巾紙保持着擦嘴角的姿勢,腦袋裏像老家過年放鞭炮一樣“噼裏啪啦”,完全反應不過來 。
在他26年的生涯裏面,第一次領略了一度被他嗤之以鼻的“一見鐘情”。他仿佛已經聽到他心髒跳得咚咚的聲音在屋子裏回蕩,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是錯覺,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的臉紅了。
“小林子,。。。小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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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他猛的回過神,看着曹老師擔憂的眼神說,“哦,呵呵,嗨!我叫海明。。。啊! 不是,你叫海明,。。。也不是,我叫林瑞。。”越說臉越紅,越說聲越小,完全不敢直視大家。
辦公室裏安靜了一剎那,正當他囧的要去死一死的時候,海明輕笑了一聲,打破了安靜,“我剛剛還以為重名呢,吓了我一跳。哈哈。”大家都笑了起來,尴尬氣氛消失了。
曹老師把空間留給年輕人們互相認識,自己跟周老師進辦公室去讨論接下來的項目計劃了。沒有老師在場,大家便放開了,葉姐提議中午一起吃飯,可以多聊聊,增進彼此了解。這個想法得到了大家的積極響應,于是開始商量中午去哪裏吃飯。
林瑞這會兒心思全然不在吃飯上,他慢慢的擡起頭,趁着海明跟大家聊天沒有看向他的時候仔細的打量着他,一件純色深灰色大衣,裏面一件淺灰色高領毛衫,黑色牛仔褲,黑色牛津鞋,短短的劉海偏向一側,頭發看上去很軟的樣子,眼睛大大的,卻是單眼皮,高鼻梁,笑起來有小虎牙,顯得年紀更小了。
葉姐突然打斷了他的意淫,“小林子,你從今天起可就不是我們科研室最小的啦。小海今年才23!也是研一哎!唉,年輕就是好啊!”
林瑞沒有吭聲,心裏卻在默默的想着,“原來他還是個弟弟。”
正想着,海明走到他面前,“林瑞是吧?海明,大海的海,明天的明。你呢?哪兩個字?”
林瑞覺得自己的臉又紅了,“雙木林,瑞雪的瑞。”
海明看他臉又紅了不由得覺得好笑,“你還真有意思。”早上的陽光照在海明臉上,這麽近的距離,林瑞幾乎能夠看見他臉上細細的絨毛。林瑞不由得想,他笑起來真好看。
接下來的一天,林瑞時不時的走神,開組會做報告時他破天荒的緊張的出了一後背的汗。輪到海明講的時候,他的注意力根本沒在報告的內容上。海明看向別處的時候,他就看着海明的側臉,可海一旦海明轉向他的方向,他卻又迅速的移開視線。一天下來,頓覺心力憔悴,大腦卻像打了雞血,每個神經元都在亢奮的吶喊。
梁兵和林瑞在同一棟宿舍樓,海明雖然在對門的學校,但是方向是一致的,所以三個人一邊聊天一邊走向學校的方向。科研室離學校只有一站地的距離,很快就到了P大校門,大家約好周末一起去唱K吃飯後,海明道了別,然後剩下林瑞跟梁兵慢慢的走向食堂。
“走,師兄請你吃小炒!”梁總笑眯眯的對林瑞說。林瑞這會兒才終于放松了些,笑着說,“好啊!師兄請客,要多點肉菜!哈哈哈。”
兩個人到了食堂找到位子坐下來,梁兵很快點好了一份糖醋小排,一份茄子煲,一份牛肉芥藍。上了菜,剛吃了兩口,林瑞又開始胡思亂想,筷子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冷不丁的,梁兵夾了塊排骨放在林瑞的盤子裏。
林瑞擡頭望向梁兵,看到的是梁兵了然的目光。他一時有點慌,一邊又告訴自己別瞎想,忙着低下頭,吃排骨。梁總溫和的聲音響起,“別多想,很多事,順其自然最好。”林瑞猛的擡起頭,滿臉被人揭穿後的驚恐。梁兵卻還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又給他夾了塊牛肉,“別緊張。以後要是有什麽想聊的,記得師兄和你嫂子都站在你這邊。”
溫暖來的猝不及防,林瑞感覺嗓子眼一下子被一股熱流堵住了一樣,心裏酸酸的,卻又熱熱的,怪熨貼的。他沒有說話,點了點頭,扒了一大口飯。
晚上,躺在宿舍的床上,林瑞盯着房頂發呆,腦海裏揮之不去海明的笑容,還有那對可愛的小虎牙。
手機一直在震動,劉藝的名字閃了,又暗下去。響了第三遍的時候,他接了起來,輔一接通,對方立馬炮仗一樣的大聲說着,
“你嘛呢?! 打了N久的電話都不接!睡着啦?”
聽得出,劉藝的心情很好。
林瑞坐了起來,聲音柔柔的說,“剛剛沒聽見。你下班啦?”
劉藝興奮的說,“哎,我爸媽去我二姨他們家了,兩家決定明天去十渡玩兒,我今兒個一人兒在家,過來呗。”
林瑞頓了一下,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兒,又咽了回去,“好啊。那你等我一個小時。”
劉藝聽見他答應了,明顯很開心,“你過來的時候幫我帶份炒面吧,我去洗澡啦。”
說完便挂了電話。林瑞突然覺得這麽直白的約炮讓他産生了一種隐隐約約的羞愧感,晃了晃腦袋,下床收拾洗漱用品。
他跟劉藝交往1年了,兩個人是在網上交友軟件上認識的,他沒有見過劉藝的父母,劉藝也沒有出櫃。劉藝沒有明說,但是林瑞知道,他其實沒有在這條崎岖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的打算。最終,劉藝是會“回歸正途”的。林瑞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接受一段看不見未來的親密關系,可能,是因為寂寞吧。其實連個人平時兩個人就去酒店,林瑞還從來沒有去過劉藝家裏。
但他今天其實不太想跟劉藝見面,可又怕劉藝生氣,所以還是答應了。任命的走進浴室拿毛巾,一回頭,突然看到了鏡子裏的自己。大清早跑了一通,忙了一天,又吃了晚飯,他這會兒劉海有一點油油的,額頭上又冒了一顆痘。眼鏡上有點髒,白色的毛衣前襟粘了幾點油漬,可能是茄子煲的湯汁,臉胖胖的,他茲了一下牙,有一點點泛黃。
他盯着鏡子裏的人,突然就很難過,默默的對自己說,“不要臉,長這麽醜,還想着腳踏兩條船。有人要你已經不錯了。明明人在泥裏,卻還在肖想天上的月亮。”一邊難過着,一邊收拾了東西,看了眼短信上劉藝發過來的地址,木着臉走出了宿舍,走去公交站。
一個小時後到了劉藝家附近的車站,下了車,林瑞在站邊兒的西北飯館買了炒面,他記得劉藝喜歡吃這種重口味的面食。然後慢慢的走到劉藝家門口,擡手敲門。
剛敲了一下,門就開了。劉藝一把把他扯進屋,壓在門板上開始親他的脖子。林瑞一手舉着炒面,“哎,油!小心別弄身上。”劉藝笑着放開了他,“最裏面那間是衛生間,快去洗個澡,你個小髒球。一股子的茄子煲味兒。”
林瑞聽話的放下炒面,然後走去衛生間。一邊洗一邊做準備,等他洗完了出來,劉藝也吃完了炒面。林瑞看了一眼盤子,果然,一份炒面吃的幹幹淨淨。劉藝一把抱住他,“MUA~”的親了一下他的臉,“我去刷個牙哈,你冷的話空調開高點兒,剛洗好澡,別凍着。哎,又不擦頭發,別感冒。”說着去刷牙。
林瑞沒去管頭發,聽見劉藝一邊刷牙一邊哼着歌,他四處看了看,找到一條抹布開始擦桌子。劉藝出來看到這一幕,笑着從後面抱住他,“姆們家寶兒這麽賢惠啊,來,哥哥疼你。”鬧着鬧着,劉藝興奮了,把林瑞推在沙發上。劉瑞慢慢的閉上了眼睛,跟往常一樣嘗試着讨好着劉藝。
劉藝是真的很興奮,兩個人從沙發一路做到床上。兩個小時之後,都累得躺在床上不想動。劉藝慢慢的摸着林瑞的頭發梢,林瑞轉向他,然後把自己窩在劉藝懷裏。兩個人也不想洗澡了,一覺睡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林瑞做了雞蛋餅,跟劉藝兩個吃了早點後出發了。劉藝去上班,林瑞去科研室。
他一周要去三次,每次半天,但至于是哪幾天,曹老師讓他自己安排。林瑞前一天剛剛去過一整天,所以剩下的半天其實是很靈活的。以往這種情況,林瑞會找一個不忙的下午過去,但是今天,他忽然就想早一點去。
到了教研室,推開門,葉姐爽朗的笑聲傳了過來,“小林子來啦!快來看!海明買了盆花。”
林瑞一擡頭,就看見了讓他一生再難忘懷的一幕。
海明站在窗邊,正整理着一盆小小的綠蘿,聽見他來了,便側過身,朝着他的方向看過來,春日明媚的陽光透過窗子打在他柔軟的頭發上,連着他淡灰色的毛衣一起,形成了一種溫暖的色調。
他眼睛彎彎的沖林瑞笑着,“來啦?”露出一側的一個淺淺的酒窩和一顆小虎牙。
林瑞心裏有個聲音響起,“着魔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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