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零和博弈

第二天早上林瑞翹了課去投行做他的兼職。他早上5點鐘開始擠地鐵，然後就一路忙到中午12點。實習生們互相揪着去吃午餐，跟他來自一個系的小朱跟往常一樣叫他，“林瑞，走，下樓吃飯吧。”林瑞卻一反常态，“不了，你們去吧。我這兒還有點data沒做完。” 小朱吓了一跳，“你小子怎麽突然這麽用功？！你平時不是一到點兒就必須吃飯嗎？像個鬧鐘似的。今天咋啦？再說了，你早上就沒吃吧，這樣不行的。”林瑞沖他笑了笑，“沒事兒，你們去吧。我待會兒餓了的話去樓下買塊蛋糕。”小朱只當他突然上進心爆棚了，“行吧。。。你，你加油。”于是也跟同事們去吃飯了。

等人都走了，林瑞從包裏拿出一個蘋果，然後走到休息區窗邊，一邊俯視着陽光下的北京城，一邊小口小口慢慢的啃着。林瑞其實自己也不明白怎麽突然就下定決心減肥了，以前嘗試了好多次，都被壓力和嘴饞兩點拍死在了減肥的路上。可是那個晨光中的笑容總在腦中徘徊不去，讓他自慚形穢。從那一刻起，他心底就有個聲音輕輕的蠱惑着他，如果你能變得更好，也許就有那麽萬分之一的可能，你就有資格可以站在他身邊。林瑞其實也不清楚“變得更好”到底是要怎樣，于是索性決定從減肥開始。

那麽一個小蘋果，就算林瑞把咀嚼的速度放到最慢，也很快吃完了。林瑞不由得嘆了口氣，拍了拍還是癟癟的肚子，“不争氣，吃了東西還餓。”然後癟了嘴，委委屈屈的準備回辦公室用工作轉移注意力。結果一回頭，卻吓了一跳。一個人正坐在他身後的沙發上，灰色西裝褲，白色襯衫，沒打領帶，領口也開着，一條手臂依着沙發臂，另一只手拿着一杯咖啡，此刻正聊有性味的看着他，臉上帶着若有若無的笑。在林瑞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之前，臉就騰的紅了，然後尴尬的笑了一下，低着頭從那人身邊走過。一邊走一邊想，“真倒黴，剛才自己傻了吧唧的舉動估計都被人看見了。”他心裏抱着一線希望自欺欺人，“他還有可能什麽都沒看見呢，我剛才明明是背對着他的。”結果馬上就要走進辦公室了，卻又聽到身後一聲低低的笑。林瑞頓了一下，逃也似的快步走進辦公室。

晚上回到寝室已經9點了，林瑞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餓的頭暈眼花的。他哆哆嗦嗦的掏出一袋泡面泡上熱水，然後用盡所有的自控力慢慢的吃了面，心裏念叨着，“二十下，二十下，咀嚼二十下。”然後扔掉了湯，又拖着沉重的腿走去澡堂洗澡。好在第二天沒有兼職，他乖乖的去教室上課，體力沒有大的消耗，蘋果加酸奶的一天，硬是挺了過來。到了晚上，劉藝的短信來了，“見個面？”林瑞一時間覺得有氣無力。劉藝約他可不是為了單純的見面，可他真的提不起勁兒來，一方面減肥期間餓的半死體力透支，另一方面，他是真的不想，盡管他不想承認也拒絕深思其中的緣由。林瑞糾結了半天，回了一條“有deadline要趕，下次好麽？”，然後忐忑的等着劉藝的回信，10分鐘以後，那邊兒回了句，“成吧”。林瑞不知道劉藝是不是生氣了，他已經沒有力氣去想了，躺在床上，餓的有氣無力的，慢慢的居然也睡着了。

就這樣過了1個星期，等到林瑞再出現在科研所衆人面前的時候，着實驚了大家。葉姐第一個驚呼出來，“小林子，你發生了什麽事啦？！怎麽瘦了這麽多？”梁總倒是什麽也沒有說，只是皺着眉頭慢慢的端詳着林瑞。曹老師拍了拍林瑞的肩膀，“小林啊，要注意身體啊。不能因為學習太忙就不管身體啊，唉，年輕人啊，就是不把身體當回事，等你們老了。。。”林瑞一副虛心接受教育的模樣，眼睛卻悄悄的四處張望着，沒有看到海明，看來他今天是不過來了。林瑞心裏有一點點失望，然後又有一點點慶幸，越晚見到，是不是自己的變化就會更大一些。

一天工作結束，跟梁總像往常一樣走回宿舍樓。一反常态的，梁總一路都沒有說話，林瑞心中有點不安，“師兄，我。。。” 梁總卻打斷了他，“走，師兄請你吃飯。”林瑞只好跟上。兩個人到了一家砂鍋店，梁總沒有問林瑞的意見，點了一份白肉酸菜砂鍋，給林瑞點了最清淡的豆腐砂鍋，又特意跟老板娘說加了蝦和幹貝。熱氣騰起，林瑞喝了一口湯，覺得五髒六腑都無限的熨帖，心中感慨好久沒有吃的這麽舒服了。梁總的聲音幽幽的響起，“減肥呢，不一定要吃的很可憐。只要吃得健康，一樣能夠減肥，還可以營養均衡。像是豆制品，青菜，海鮮，水果，酸奶，都可以多吃一些，對皮膚又好，效果也可以長久的維持。”林瑞紅着臉問，“梁總，你怎麽。。。”“怎麽知道這麽多？”梁總戲谑的看着他，“你啊，跟你嫂子減肥的時候一樣，不管不顧的。我啊，是照顧她照顧出經驗來了。多吃蛋白質，少吃脂肪，多吃青菜少吃糖。然後從這周開始，每次從科研室下班，我跟你一起吃飯，飯後啊我們去操場上走一走，當作是鍛煉了，然後聊聊你的課題，還能節省時間。”林瑞沒有回答，慢慢的喝着湯，熱氣騰起，遮住了他紅了的眼眶。自從母親去世，父親再組家庭又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已經好多年沒有被這樣關心過了，冷不冷，累不累，怎麽安排怎麽計劃，都沒有人關心，他已經習慣了一個人承擔一切。他心裏默默的想着，自己真的應該感恩，有梁總這樣真心關心自己照顧自己的朋友。

第二天，葉姐告訴林瑞，海明自己的導師的項目到了第二階段，他跟着導師去了深圳出差，要兩周後才回來。林瑞默默的給自己打氣，兩周的時間，應該夠他再減掉幾斤了。算起來，自從上次拒絕劉藝的約會，兩個人已經一周沒有聯系過了，但是林瑞卻沒有時間精力來想這件事了。他兼職的公司開始忙一個投資項目，他們這些做兼職的，上班的每一分鐘都在拼命趕工。跟導師做的課題又到了關鍵階段，每天都忙到淩晨兩三點。每次放工回來，匆匆的吃一份蔬菜沙拉或者海鮮砂鍋，就又得趕去圖書館跟文獻和數據戰鬥。就這樣，吃得少，幹的多，等到兩周後再見到海明的時候，對方驚訝到大約有10秒鐘沒有說出來話。林瑞開心中又有一點忐忑的問，“怎麽啦？”海明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呃，沒有。就是，你瘦了好多。”林瑞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沖口而出，“怎麽，心疼？”他話一出口就後悔了，紅着臉梗在那兒，所有撩漢的勇氣一剎那消失殆盡，緊張的出了一頭的汗，正在想着怎麽才能夠挽回撤銷傻X的話，誰知道下一秒海明非常自然地說，“嗯，有點心疼。你的下颌都尖了。”說着，伸出手，輕輕的點了一下林瑞的下巴。林瑞整個人一下子愣在原地，5秒鐘後，感覺回籠，他腦中就像綻放了煙花一樣，嘴角不自覺的上揚，無論如何也抑制不住，他低下頭掩飾，心想，今晚獎勵自己一塊巧克力。

回宿舍的路上，林瑞和海明并排走着，海明突然說，“小林子，我在系裏也沒有幾個朋友，大家也都忙，你要是有時間的話，以後我們多多約出來吃飯吧。”林瑞心裏笑開了花，臉上卻不動聲色，點點頭，輕描淡寫的說，“好啊。”第二天，他就收到了海明的短信，約他晚上一起去吃米粉。林瑞收到短信的時候正在兼職的公司的辦公室忙到昏天黑地，看到短信簡直一秒鐘清醒。他看了看堆積成山的文件和任務，哆嗦着回到，“好啊，我半個小時就到。”發完短信急匆匆的收拾東西就往外跑。同組的Amy吓了一跳，“林瑞你這麽快就做完數據啦？！”林瑞一邊往外走，一邊急匆匆的回到，“哦沒有，我晚上回來做。”話音未落，人已經沖去了電梯口。

一路上地鐵加小跑，林瑞出了一身的汗出現在約好的米粉店裏，氣剛喘勻，海明就出現在門口。還是一身簡單的灰色加上黑色的大衣。林瑞想起來，似乎自從認識，他就是這麽一個樣式，黑白灰，簡單到近乎單調。別人這麽穿就是單調，可放到海明身上，這種單調在林瑞的心裏就變成了溫暖的代名詞。海明伸手在林瑞眼前晃了晃，“嘿，想什麽呢？”“沒有啊，點菜點菜，呵呵呵。”看林瑞笑得像個傻瓜，海明也笑了，然後伸出手揉了揉林瑞柔軟的頭發，“你頭發是不是有點長了？都擋住眼睛了。”林瑞一邊胡思亂想着，“今晚不洗頭發了。”一邊仿佛若無其事的說，“是麽，沒發現。”林瑞覺得自己超級沒出息，每次海明只要有一點點親近的态度，他就像是得到了陽光的向日葵，拼了命的圍着他轉。一顆年輕的卻又孤獨已久的心一旦悸動，就有着所向披靡的勇氣。世界上一切都不重要，除了他愛的人。可是林瑞那個時候還不懂，一個人對你好有好多種原因。因為你喜歡對方，你就希望對方對你的好跟你是一樣的。久而久之，自己也就信了。林瑞很久以後才知道，海明一點都不喜歡吃米粉，他只是聽說梁總經常帶林瑞去吃米粉從而以為林瑞喜歡。于是，在這樣一個早春的晚上，兩個年輕人坐在一家小店裏，若無其事的吃着米粉。可是一個放下所有工作穿越半個城，卻只字不提；另一個，只是滿懷憐憫的善意。兩個人都是善良的，兩份感情都是善意的。只是林瑞不知道，愛情裏最多的是零和博弈，你竭盡全力對我好，我費盡心機不讓你傷心，但是可惜，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