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離家出走的孩子
在林瑞緊鑼密鼓的準備中,新學期終于開始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走進教室,在大家的好奇和審視的目光中,鎮定的介紹着,“大家好,我叫林瑞,這個學期将要和大家一起學習這門課。”
盡管已經教了好多年的課了,各種demanding的學生也都見識過,這一次是林瑞十年之後第一次在自己的母校教課,畢竟有着不同的意義。他事先準備很充分,內容充實,風格簡單直白,而又不失幽默,從學生的表現來看,第一堂課非常成功。
四個小時的課結束,又花了半個小時送走了問各種問題和單純的介紹自己的學生們,林瑞回到辦公室,摘下眼鏡,剝了一顆奶糖放進嘴裏,然後慢慢的揉着眉心。
剛剛休息十分鐘不到,就聽到有人敲門。
“請進!”林瑞放下手臂,睜開眼睛一看,周岩賤兮兮的笑着走了進來,“恭喜林老師啊!我剛進辦公室就聽說了,你今天的課受到極大的好評啊。”周岩不客氣的坐上林瑞的辦公桌,伸手就在林瑞放糖果的殼子裏挑挑揀揀,然後剝了一顆巧克力,一邊吃一邊說,
“對了,今天晚上EMBA交流酒會,二樓禮堂,別忘了啊。還有,明天晚上是校友酒會,哎,我到時候來找你吧,告訴你估計你也記不住。”
林瑞感到一陣頭疼,“這麽多事兒啊。”
周岩看外星人似的看他,“這還多?這都還沒開始呢。跟你說,一周要是有五次以下的這種場合,你就應該慶幸了。”
林瑞瞠目結舌,“真的假的?”
他在美國也沒少參加這種酒會,交流會,見面會之類的,但都是一兩周才一次,而且他作為教授是不用每次都參加的。偶爾去一次,也當是了解新的數據和研究項目的機會。現在他真的有點頭大了。
周岩看着他無奈的笑,“行了,多去幾次就習慣了。不跟你多聊了,我去跟女朋友報備了。”轉身走了出去,順便又順走了幾塊巧克力。
林瑞突然感到一陣緊張。他本來就不是愛交際、會交際的人,談研究還行,聊天聯絡感情這種事情,他是真心不在行。要說走個場面他還是可以的,可是要是這麽密集的“場面”,他可就真的是裝也裝不來了。
不管林瑞是多麽的不願意,時間還是到了晚上6點,EMBA酒會開始了。
周岩跟林瑞一起晃晃悠悠的來到會場,一進門就看到黑壓壓的一片。輕松的音樂,各種碰杯的聲音和打招呼的笑聲,精致的小點心,本來讓人一看就心情大好,可是林瑞卻覺得被這黑壓壓的一片壓得喘不過氣來。
周岩看他不自在,無奈的說,“行了,你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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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就回身拿了兩杯酒過來,遞了一杯給林瑞,帶着他去跟朋友打招呼。
他們走到一個大概圍了五六個人的小圈子旁邊,拍了其中一個人的肩膀一下。那人正笑着跟大家聊天,轉過頭一看是周岩,立馬加深了笑意,“周教授!你好,你好。最近怎麽樣?這學期講課麽?最近打球都沒見到你啊。”
周岩笑着回到,“鐘總好。還是老樣子。哎,這學期四門課,都沒時間打球了。下次約好一起啊。”又回手拉過林瑞,“這是我們系新來的客座教授,剛剛從UCLA回來的,林瑞,林教授。林瑞,這是鐘總,XX科技總裁。”
鐘勇立刻伸出手,“林教授,幸會幸會。”
林瑞伸手跟他相握,“鐘總好。上個月的兼并案真的很漂亮。”
鐘勇眼前一亮,“林教授在美國也聽說了?”
林瑞笑着說,“這麽利落的案子,很難不注意到。在LA華人圈現在沒什麽人沒聽說過了。”
鐘勇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膀,“林教授,你太有意思了 。下次打球你一定要跟周教授一起來!”
緊接着,周岩又按個給林瑞介紹了另外幾個人。一圈走下來,林瑞笑得臉疼,覺得比上課都累,吃飽就更別想了。
從酒會出來,周岩跟林瑞慢慢的往校門外走,兩個人都還餓着,索性決定去吃碗拉面。
周岩已經脫了西裝外套,随意的搭在手臂上。一邊走一邊打趣林瑞,“我看你沒什麽不适應的啊?這不挺好麽?”
林瑞苦笑着,“我反正是所有的話都說完了,再有一次,我就只能悶頭喝酒了。”周岩悶聲笑着,從西裝口袋裏掏了一盒煙出來,拿出一只,叼在嘴裏,點着了,慢慢的吸着。林瑞給他一個大白眼以表示抗議,卻沒有真的阻止他。
倆人慢慢的走着,林瑞突然問了周岩一個他一直想問的問題,“周岩,你當初為什麽要回來?”
周岩吐了一口煙,嘿嘿的笑了幾聲,才回答他,“相關吧。”
林瑞沒聽明白,“相關?”
“嗯,相關。在美國的時候,生活比較簡單,也不需要操心這些事。可是總覺得缺了點什麽,什麽政策啊,變動啊,跟我一個老師有什麽關系?那是別人家。回來其實有各種不好,薪水,待遇,工作量,這都是你看得見的,還有看不見的,比方說空氣,比方說人際,比方說壓力。可是這些都是咱們自己家的事,好的我會開心,不好的我會生氣會發牢騷。說得直白一點,我希望有發言權,希望有參與游戲的權利。怎麽說呢,有奔頭。”
林瑞看着周岩,他的表情在已經暗下來的光線中顯得有些模糊,可是他就是能感到對方的堅定。
周岩又抽了一口煙,突然笑了,“林瑞啊,其實你不适合回來。”
林瑞聽到這兒愣了,半晌,他聽到自己問道,“為什麽?”
周岩的聲音似乎有些飄忽,“咱們倆不同。我呢,就好比是一個出門求學的孩子,學成了,玩夠了,就想着回家。而你,是個離家出走的孩子,在哪兒對你來說并沒有什麽不一樣。”
林瑞心裏突然之間空了一下,“離家出走”,原來自己竟是這樣的麽?
從美得令人窒息的夕陽餘晖到徹底暗下來,其實就是一瞬間的事。兩個人依舊并排慢悠悠的走着,身後拖的長長的影子很快就消失了,徹底融進夜色中。
那天晚上,林瑞失眠了,他索性從床上爬起來,給自己倒了杯紅酒,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發呆。
他一直在自己的感情世界中糾纏不清,固步自封,顧影自憐。自以為這是純粹,但其實狹隘得很。他一直以為是當年表白失敗讓他心灰意冷,才讓他失去了對生命對未來的追求和期望,失去了對新生活的動力和熱情 。原來,自己只是眼界太過狹隘。人生還有很多事都很重要,他已經36歲了,是時候應該走出情情愛愛的小圈子,關心一些更重要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