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月下
皓月當空，其實都不太懂怎麽過白露的兩個人抱着酒坐在花圃邊，感受着清霜的暗香在空氣中悠然彌散。
［怎麽樣？這個時候的花香配上月光。］
傍晚雲收雨歇，雨水已把天空洗得澄明，也讓寒意悄悄埋入了古城——倒是開始有秋意蕭索之感了。
雖然雨不大，但想必此時已是落紅滿地……花滿樓認真分辨着雨後空氣中屬于百花的氣息，并不時觸碰園中花葉以确認植物們的情況。
“寒雨過後百花凋零，唯清霜盛放不敗。此時身在清霜花香之中，就如獨立于萬裏雪峰之上靜待花海盛放……浥塵有心了。”
“不過此刻月光配清霜雖是清雅，卻未免有些孤寒之意。浥塵是……喜歡這樣的感覺嗎？”
花滿樓也不知道莫名出現的不安所為何事，只是在一瞬間覺得，她似乎要消失在這清冷的花香裏。
［還好啊，只要是美好的事物我都喜歡。不過清霜也并非孤寒，或許是因為花期難逢所以格外不忍凋零吧……三五年才開一次，每次只三季，要遇上天災就要等更久，所以每一朵花必開到遲暮才肯回歸塵土……］
［當然，被拿來制藥釀酒的不算。不過除去特殊情況，我們也從不在它未開之前就将花摘下，會被師祖打手心的。］
果然，正經不過三句……花滿樓揮去心中的一絲陰霾，笑着嘗了一塊他們做的長圓糕。他嘗得出來，裏面用的糖心其實就是清霜做的。浥塵她們真的很喜歡清霜呢。
“草木本無心，它們自有它們的世界，與人無關，方才是我一葉障目了……不過這糕為何叫‘長圓’？可是借了東坡水調歌頭之典？”
［立派祖師就是這個意思。可他座下的一位弟子不善文墨，後來劃峰時他的小徒弟問他：‘這長圓二字是何典故？’，這位爺支吾了半天，方說了一句‘你看這糕啊，它又長又圓’，由此這新典故便傳開了，倒比原意傳得還廣呢。］
［祖師爺哭笑不得，也就随他去了。］
“哈，我倒是對浥塵的師門越來越感興趣了……”花滿樓撫掌而笑，言語間多了些遺憾：“若是能去那裏看看，想來将是一次極有趣的旅程。”
言談間，突然牆頭一道人影掠過，堪堪就要踩上花圃中新種上的四季海棠。那人似乎也知道情況不妙，哎喲一聲，擺出一副慷慨就義視死如歸的表情。
來人卻是陸小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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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陸小鳳最近也是麻煩不斷，今天他就是來花滿樓這裏躲躲懶順帶喝喝小酒的。沒想到熟悉的翻牆路線出了岔子。眼看就要毀了那株花。陸小鳳正待再提真氣，卻不想傷口崩裂真氣散亂。
足尖離花葉只有一寸時，一道銀光破空而過飛到了他腳下，似是一把銀色的扇子。陸小鳳借了銀扇的力旋身而起，順利落到了石子路上。
回頭看時，銀光在碰上院牆上的藤蘿前突然碎裂，化為一捧水在葉子上敲出了一段恬然閑适的旋律。
“陸小鳳，你又惹上麻煩了。”
他聽見好友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熟悉的語氣陸小鳳确定以及肯定他不是第一次聽到了。
所以說他是有多倒黴……
陸小鳳看向聲音的來源，卻見花滿樓和一青衣女子坐在兩株半人高的花前。聽見他的響動他們轉頭看向他，準備起身過來查看情況。那一瞬間，陸小鳳竟覺得他們兩人出奇地相似，尤其是身上那種氣質。
花滿樓的功力還凝不出方才的水扇，應該是這位女子幫了他。如此功力……也該慶幸是友非敵。
“多謝姑娘出手相助。”陸小鳳抱拳一禮。
女子起身點頭示意，并擡起花滿樓的手用玉笛在他手心飛速寫着什麽。她帶着幕籬，陸小鳳看不到她的表情，卻也沒聽見說話的聲音。
這個姑娘，似乎是不良于言吧……陸小鳳皺了皺眉，莫名總覺得日後需要敬佩的名單裏又要添上一人了。
果不其然，這位姑娘看出了他身上的大部分傷勢，還拿出了對症的丸藥。一頓整治後，他們把陸小鳳摁在了椅子上。花滿樓拿了紙筆，這姑娘開始給他開藥方。陸小鳳瞟了一眼，發現方子裏大大地寫了“黃連”二字，還重點圈了出來。
“姑娘，我和你沒什麽過節吧……”陸小鳳苦笑，也不知為什麽自己最近莫名其妙得罪了這麽多人。別告訴他這位姑娘單純就是想整他，其實是個庸醫——他知道這不太可能，因為花滿樓如此信任她。陸小鳳表示他只是不想從“我其實運氣還不錯”的美夢中醒來。
姑娘撩起幕籬上的輕紗，一邊以唇語和陸小鳳交流，一邊繼續寫注意事項，另一只手則有意無意地輕輕敲着桌板。
［你最近命犯太歲，心火過旺，所以需要黃連。而且很不幸的是，你馬上還會被一個劍者追殺，所以更需要靜心修煉，防止命喪劍下。所以多點黃連沒錯了，修心養肺。］
陸小鳳：我竟然已經非到這種程度了嗎？！！
［不要太驚訝，你從牆上掉下來的時候我已經給你蔔過一卦了。］
“浥塵姑娘就是上次提供消息之人，她應該不會看錯。”花滿樓在一旁及時地補了刀。
陸小鳳哀嚎：“天吶我怎麽這麽命苦！不對你怎麽知道我們在說什麽？難道是……浥塵姑娘方才在桌上敲的暗號？”
月光下，陸小鳳看見好友笑得開心且有些驕傲的樣子：“猜對了。”
陸?單身狗?倒黴蛋?小鳳，表示自己似乎受到了暴擊并預訂好了未來不知道多長時間的狗糧。
浥塵敲了敲桌子吸引回陸小鳳的注意，把方子交給他并簡單交待了一些忌口之物後，她想了想，笑着問他：［你那位朋友的劍法很好，但我的劍法應該也不算太差。如果需要的話不如我先和你過過招，到時候你就不用太沒把握了。］
“等等，姑娘你到底知道多少啊！還有……你真的只是想過招？”陸小鳳面對突然而來的劇透有點發慌。
［好吧，其實是看你的胡子不太對稱而且面臨着即将被剃掉的命運有些惋惜而已。說起來大家都是久病成醫的人，要對我的醫術有信心啊。］
浥塵着手收拾着桌上的紙筆，萬念俱灰的陸小鳳拿起盤中的糕點嘗了一口：“嗯……味道真不錯！這是什麽糕啊，我以前竟沒見過，哪裏有賣？”
正在一邊侍弄花草的花滿樓回了一句：“長圓糕。”
“長圓糕？可是這盤糕不是方的嗎？而且樣子還有點醜，擺的也不太規整。”
空氣突然安靜。
陸小鳳自知說錯了話，但又不知哪裏錯了。這時浥塵剛剛收拾好東西站起身來，低頭笑到：［長圓者，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無恨月長圓。］
陸小鳳有些懵逼地看着浥塵意味深長地笑着走向小樓，突然想起了她說的某句話。大家都是久病成醫的人……她和花滿樓可以解釋，而他……
別說這姑娘還算到他會說錯話提前噎他……陸小鳳擡頭看向一旁的花滿樓，卻看見他也是笑意盈盈，乍一看那笑容竟然和浥塵有三分相似。
“花滿樓，別說你也學壞了啊……”
“哈，怎麽會呢？好，友。”
完了，這個姑娘把花滿樓帶黑了。雖然她只是嘴上說說實際上該幫忙的地方都在幫，可為什麽他總覺得有些大勢已去的悲壯感呢？陸小鳳看着月光，內心突然凄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