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仗劍
秋分之時下起了小雨,浥塵踏着雨來了百花樓,陸小鳳也過來赴約了——上次白露說的“過過招”他最後還是應下了,按他的說法,浥塵一臉看熱鬧的似笑非笑,簡直讓他懷疑自己已經是一只死鳳凰了。
花滿樓問過陸小鳳,在他眼裏浥塵是個怎樣的姑娘。沒想到陸小鳳像見了鬼一樣,先是驚訝花滿樓也開始好奇姑娘的容貌了,其次是愣在原地,發現自己竟然不記得浥塵長什麽樣了。
一是因為幕籬遮擋沒看清楚,二是浥塵的氣場已然強到讓陸小鳳忽略了容貌。當然,如果她用了特殊手段則另當別論。
本來陸小鳳也是一個好奇心重的人,所以在浥塵來信約定秋分取酒時,陸小鳳順便就定下了當日的比試。
三人倒上酒,先各飲一了盅,浥塵自是研究酒中玄機不提,花滿樓卻笑到:“如此一來,這小樓中倒真有幾分江湖氣了。”
[本也在江湖中。]
浥塵無聲續到。
她拔下頭上木簪,十指翻飛之間一把簪劍出鞘。劍雖小巧,卻莫名有一種古樸沉拙之感,溫和凝潤,竟無絲毫煞氣血腥,若無人催動,連劍意都收斂得極好。
陸小鳳奇道:“看這劍的形制,更似暗殺之用,可這劍似乎還不曾染上殺戮……”
[若為殺為護,萬物皆可。]
“那劍呢?該做何用?”
[出生入死,知交好友。]
花滿樓和陸小鳳均是一怔。一直以來浥塵身上與花滿樓相似而又不同的地方有了答案——從無數生死堆砌的黑暗中誕生的光明,比單純的失明要沉重的多。
[擺這副表情做甚?既已走出深淵,世上便再無何坎坷可懼。只是見慣了無可奈何之事,偶爾難免感慨罷了。]
[比試罷。若我削了陸公子的眉毛,我贏。若他有一絲不慎傷了院中花草,他輸。]
“等等,為什麽都是我輸?”陸小鳳從愣怔中恢複,随即陷入懵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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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時辰內,若我削不了你的眉毛或是傷及花草生靈,我輸。]
二人飛身入院,花滿樓為三個酒盅裏滿上清霜酒,一邊舉杯細品,一邊看向院中——現在已經完全感受不到浥塵的存在了,那簪劍更無一絲劍氣,若不是陸小鳳還在與她說話,他也不敢确定院中還有一人。
或許,也未必是人。
浥塵撩起紗幕,笑着行了個禮,示意開始。
陸小鳳猱身而上,卻突覺一丈內的雨絲化為萬千細劍直逼周身,試探躲閃之間,卻見浥塵站在清霜花旁把玩着簪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在試探控制。
陸小鳳看見那笑容就瘆得慌,一招天外飛仙向浥塵攻去。
卻見浥塵毫不閃躲,舉簪輕劃,雨勢漸疾。陸小鳳揮開迷了雙眼的雨水,卻見飛旋在周身的雨滴已大如黃豆,飛舞之間仿佛海上風暴裏的漩渦龍卷,直逼他的胡子,卻又不帶絲毫殺意,連他的皮膚都不曾割破。
這麽大陣仗就為了削他胡子,這是什麽仇什麽怨啊……就算是武藝切磋,可是這要怎麽破啊!若是換成戰場,雨滴帶上殺意,死鳳凰已成變成片皮鳳凰了。
可是松懈一分胡子就去一分,陸小鳳覺得自己的胡子好像被剃了不少了,還是對稱的剃法。要再不想辦法,胡子就沒了,關鍵現在才過了一個時辰,靈犀一指又不能夾雨。
真的是……以後再也不好奇了,真的。
陸小鳳想了各種辦法,最後還是困在雨籠之內無法脫身,不過好歹快到時限了。
卻說花滿樓靜坐樓上,伸手之時落于手心的依舊是牛毛細雨,但細聽院中已是雨勢密疾,一個人的腳步聲被雨水帶得沉重,聽來卻是已将真氣提到極限,騰挪閃躲間絲毫不亂。
即使在花滿樓耳中,也只有一場雨和一個人,若不是時而閃現的劍氣,他也不敢确定浥塵還在。
浥塵從未和他有過任何武功上的比試,他只知她武功不凡,卻不知竟是如此。怪不得她能成為峰主候選,如此功力,實在強得可怕。至此,花滿樓也才真正明确,浥塵和他們并非同路人。
她遨游的天地,與他們并不相同。
而此時陸小鳳也發現浥塵确實是在幫他熟悉陣法招式,甚至他也可以踏着一些特殊的雨滴行走。所以現在他一邊在半空和閣樓欄杆間跳來跳去,一邊俯瞰院內。
微雨中,浥塵站在清霜旁邊幫花樹除去枯葉,繪了山水的衣裙搖曳在雨中,靜谧而悠遠。看了看陸小鳳眼中的希冀,她拿着手中的幾片枯葉一扔,雨陣竟也同時加急,甚至有一聲巨雷在院子上空響起,似乎随時準備劈上陸小鳳。
花滿樓也被驚得站起,走到欄杆邊時才突然想起浥塵。她在,不會有事。
不過須臾,枯葉飛到陸小鳳面前時已帶破空之聲,一個不小心,嘴唇上一涼。
陸小鳳,敗。
等等,好像眉毛上也有點不對……嗯,大概是雨水的緣故吧,一定是這樣的。
最後浥塵提着一只濕得可以擰出水的鳳凰跳上閣樓,很謙虛的宣布切磋結果:[方才情急之下摘了一片未曾全枯的葉子,我輸了。]
陸小鳳癱在桌上表示生無可戀。
[今日你能從劍網中保下你的眉毛,來日也定能從那人的劍下逃脫。如此輕功,實在了得。]
“那又怎樣……說來您到底是哪裏下凡的神仙,武功……不,仙法竟如此精妙?”陸小鳳深深一揖,語氣谄媚。
浥塵也陪着他演:[我可是馬上要成為峰主的仙人!豈容爾等凡人直視。]
“峰主?土地爺?”
浥塵擡手,天邊一道響雷落下,炸響在半空中。
陸小鳳瞬間安靜如雞。
[師門所在有峰巒無數,也有魔障百萬。所謂峰主,便是守護一峰太平,在必要時集結布防之人。自祖師立派以來已有數萬人成為峰主,現在的峰主約有八百餘人。]
“如此說來,浥塵那裏每段時間必有戰争了?難道沒有辦法遏制嗎?”花滿樓的語氣難得有些沉重。
[不過是立場不同之人必有的沖突罷了。雙方又何嘗願意,只是很多事情,終究無可奈何……]
[我們都只是在盡力守護自己所愛的一切而已。]
立場不同之人……很奇特的說法。古來多少人都恨不得把敵人描述得窮兇極惡萬死難辭其咎,能這麽大方承認還為其辯護的人并不多。花滿樓垂首細思之間,想起的卻只是浥塵所說的“重傷致啞”。
她似乎知他所想,因為她在他手心寫到:[雙方約定不傷幼童,那人本無意傷我,後來他自來請罪,以命換命讓我重活。]
花滿樓正欲開口,卻聽得陸小鳳在一旁揶揄到:“一天到晚就說悄悄話,看來仙神土地也慣會偏心啊~”
浥塵不再寫字,轉頭對他說了句什麽,随即陸小鳳大叫一聲,突然“飛”走了。
輕功過急,看上去真的是飛,不過和他的名字倒是挺相稱的。
花滿樓奇到:“你和他說了什麽?看他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
筆跡變得無比鄭重,花滿樓可以想象出浥塵一本正經的樣子:
[陸小鳳,秋分雨後适合照鏡子。]
花滿樓撫掌大笑,只覺連雨後清芬都多了三分爽朗之意。
“只可惜我看不到這有趣的情景了……看他慌成這樣,你剃了他幾條眉毛?”
浥塵大概在思考着什麽,她沒有用玉笛,微涼的指尖無意地劃上他的手心,勾起花滿樓心湖中異樣漣漪——[也不一定看不到……我再想想……]
“浥塵?”
[無事。你若想看,有時間再剃一次想怎麽看怎麽看呗。]
“哈,女俠手下留眉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