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好了,好了。”蘇秦看着淚如雨下的蕭風缱輕聲安慰,她越是這樣,蕭風缱越是哭的厲害,就好像是小時候在外面受到了委屈,原本自己可能還不覺得什麽,可是回家一見到親人柔聲安慰情緒就會一下子崩塌般。
很久了。
蕭風缱都沒有這麽哭過了。
她只覺得哭的昏天黑地,哭的胸口的那口惡氣吐出,哭的所有的壓力與委屈都傾瀉而出。
午後的陽光正好,灑在床上,少女晶瑩的淚滴就好似斷線的珠子,勸也勸不住。
蘇秦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能安靜的坐在一邊陪伴。
一直到吃飯時間。
恢複過來的蕭風缱有些羞赧,她低着頭不吭聲。記憶中,只有在很小的時候當着爸媽的面這麽哭過,對着外人,這還是第一次,有些丢人。
何彥從外面走進來,他拎着袋子恭敬的說:“大小姐,這周圍沒有什麽餐廳,醫生囑咐吃清淡些,我從醫院的餐廳定了飯。”
蘇秦點了點頭,“給我吧。”
她接過飯盒,打開一次性筷子,用熱水燙了燙。
蕭風缱偷偷看着她,只覺得怎麽都看不夠,就連身上的痛都不覺得了。
一轉身,蘇秦正對上蕭風缱癡迷的目光,她怔了怔,微微一笑:“摔傻了?”
蕭風缱的臉一下子紅了,像是被熱火蔓延一般,渾身燙的厲害。
蘇秦端着盒飯,她坐在床側,“來。”
蕭風缱連忙搖頭,她掙紮着想要坐起來:“我自己來。”
蘇秦一把按住她:“別動!”
傷口才剛處理好,她不能動。
蕭風缱被喊得一下子定住了,她很局促,蘇秦沒有理會她的小心思,拿起勺子喂飯,“吃點,好得快。”
蘇秦似乎不怎麽會安慰人。
話語也很簡單。
可就是這樣,蕭風缱的鼻子還是一酸。
除了家人外,從來……從來都沒有人對她這麽好過。
一勺一勺的吃着粥,蕭風缱的目光就仿佛粘稠在了蘇秦的身上,蘇秦專心喂飯,并沒有注意到。
蘇秦長的真好看,睫毛長長的猶如嬰兒,皮膚好的就仿佛流轉着水波,紅唇滴露,讓人垂涎。
少女還沒有什麽審美。
蕭風缱只知道,她看過的所有人,男人女人加起來都比不上蘇秦一個手指漂亮。
蕭風缱自幼對味道特別敏感,這就好像是從娘胎裏帶的一般,別人可能聞不出,她可以輕松的嗅出每個人身上的味道。或是難聞,或是好聞,卻從來沒有誰的像是蘇秦身上的薄荷味一樣,讓她着迷。
她每聞一下,骨子裏的細胞就叫嚣一次,連帶着心跳的都不正常了。
一碗粥吃完。
蘇秦給蕭風缱喂了水漱口,又扶着她躺下來。
蕭風缱發現蘇秦很會照顧人,點點滴滴的細節,都是一般人做不來的。
吃了飯,身子似乎有些力氣,傷口也不那麽疼了,蕭風缱小心翼翼的看着蘇秦解釋:“我……沒有亂花錢。”
蘇秦看着她,“我知道。”
這是醒來後蕭風缱說的第一句話。
多麽的讓人心酸。
蕭風缱怕蘇秦以為資助給她的錢全都瞎花了,其實她并沒有,也許是過慣了苦日子,她已經習慣把一塊錢掰成一份用,除了給奶奶看病之外,其他的錢她都存下來了。雖然不多,但握在手裏就是一分活的保障。
“是我考慮不周。”蘇秦盯着蕭風缱蒼白的小臉說,蕭風缱疑惑的看着她,不明白這話的意思。
這兩天,蘇秦一直陪着蕭風缱。
她很忙碌,很多時候會接聽電話和收發電子郵件,蕭風缱一直想勸她回去告訴她自己沒事兒,可話在嘴邊怎麽也說不出來。
她都覺得自己有一點點無恥。
她無恥的希望蘇秦能夠陪着她多一會兒,哪怕是一分鐘。
這幾天,村長和大牛先後來看過蕭風缱,村長之前見過蘇秦寒暄客氣了幾句,倒是大牛,第一次看到跟電視上一樣長得這麽漂亮又氣場那麽強大的女人,他有些不安:“風妹妹,我來看你。”
話是對蕭風缱說的,眼睛卻看着蘇秦。
蘇秦的目光掃了他一眼,坐在沙發上看報紙。
蕭風缱簡單的介紹了蘇秦,她小聲說:“謝謝你,大牛哥。”
她聽醫生說了,如果當時不是大牛拽了她拿一下,減少了沖力,後果不堪設想。
大牛的臉有點紅,他從兜子裏掏出幾個雞蛋:“這是我娘讓我帶給你的。”
蕭風缱當然是拒絕不收,但最後大牛還是固執的給她留下了。
大牛走了之後,蕭風缱看着面色冷清的蘇秦有些不自在,蘇秦偏了偏頭,透過報紙看着她:“好好學習。”
蕭風缱有些怔。
好好學習?
為什麽突然這麽說。
這疑惑才到下午就被解開了。
大牛媽下午拎着一籃子水果又來了,她是典型的農村婦女,嗓門大聲音高,特別熱情的對着蕭風缱噓寒問暖,臨離開前,她還意有所指的說:“你安心養病,其他事兒我會找蕭奶奶說。”
不等蕭風缱說什麽,大牛媽風一般走了。
蕭風缱半坐在床上臉色蒼白蒼白的。
她知道,大牛媽這意思是要定親。
定親……
這個年齡在城裏可能不算什麽,但是在農村比比皆是。
呵呵。
多麽的可悲。
有什麽不滿意麽?
在外人眼裏,她家怕是高攀再高攀了吧。
現在的她,連生存都需要依靠別人,又有什麽能力主宰自己的人生?
蘇秦放下報紙,細細的打量了蕭風缱片刻,輕聲說:“我下午要走。”
又是讓人心碎的消息。
蕭風缱勉強的笑了笑,“您那麽忙,也該回去了。”
這笑還不如哭。
蘇秦又盯着她看了一會兒,說:“學校那邊,我給你定了餐,你不用帶飯了。”
學校的飯費一頓要五塊錢。
這在城裏不算什麽。
但在鎮子裏每個月累加起來是不小的數目。
蕭風缱自然舍不得,每次都是帶些晚上剩下的饅頭或者米飯将就着吃。
有一種莫名的情愫從周身竄起,直湧到心尖兒,蕭風缱的鼻子酸了,她不是個愛哭的人,可是在蘇秦面前,似乎格外的脆弱。
她何德何能,讓蘇秦對她這麽好???
下午臨離開前,蘇秦遞給蕭風缱一個盒子。
蕭風缱低頭看着。
蘇秦:“這是手機,裏面存了我的號碼,有什麽事兒,可以聯系我。”
依舊是如常甚至帶着一些清冷的話語。
蕭風缱的心卻像是被誰捧了起來,熱的發燙,她從不要別人的東西,可是這裏……有蘇秦的電話號碼。
以後,她們就是有牽連的人了。
何彥安排好一切走了過來,恭敬的說:“大小姐,該出發了。”
蕭風缱一下子擡起頭,定定的看着蘇秦。
蘇秦對着何彥點了點頭,她轉而看着蕭風缱。
這是倆人第二次真正意義上的對視。
上一次,還是在家門口,蕭風缱以為她和袁玉要抱走妹妹的時候。
那時蘇秦的眼裏都是詫異與清冷。
而此時,蕭風缱居然看到了一絲絲的溫柔。
“我走了,好好學習。”
蕭風缱突然閉上了眼睛不說話了。
可即使如此,蘇秦還是離開了,離開前,她看着躺在床上閉着眼睛的小女孩淺笑着搖了搖頭。
小女孩的心思她怎麽會看不透?
果不其然,在蘇秦關上門那一刻,蕭風缱的眼角有淚滲出。
涼了太久的心。
驟然的被溫暖。
她根本無法表達心中的感情。
蕭風缱從醫院出來那天風和月裏,因為腳還有些不方便,她原本打算着去東馬路那邊坐唯一開往下窪村的大車回去的,奢侈一回。
可沒想到,更奢侈的在等着她。
村長居然開着自家的小車來了,他笑呵呵的打開車門,蕭風逾一溜小跑跑了下來,“姐姐!!!”
奶聲奶氣的聲音因為委屈有點顫抖,風逾的兩個小手抱緊了姐姐:“你去哪兒了?為什麽她們不讓我去看你???她們是不是要把你帶走領養?”
雖然很無語,但是蕭風缱還是緊緊貼着妹妹細嫩的小臉,因為農村比較迷信,認為醫院是不吉利的地方,小孩子不能去,所以一直沒有讓妹妹去,誰知道她的小腦袋瓜居然想到了這種事兒。
到了家,蕭奶奶從屋裏走了出來,她的臉色好了很多,咳疾好了之後像是換了一個人:“二丫,下來,別讓姐姐抱!”
蕭風缱的腿剛好,不能抱妹妹太久,風瑜雖然不樂意,卻還是從姐姐身上滑了下來。
可是畢竟好久沒見到姐姐了。
蕭風缱吃驚的看着奶奶,“奶奶,你——”
蕭奶奶笑的皺紋都要沒了,“是那個大善人,蘇秦,她叫一個很精神的小夥子帶我去市裏的醫院看的,看好了不說,還開了好多藥,什麽滋補品什麽的,哎,我這麽大歲數怎麽用得上,拒絕不了,一定要給。”
正說着,隔壁小賣鋪的宋大娘推門而入,她看見風缱笑了:“呀,二丫回來了。”她左手拎着一大袋白面,右手拎着雞蛋和牛奶:“蕭奶奶,我來送這個月的吃的。”
這是什麽?
蕭奶奶:“都是蘇秦交代的,這孩子啊,心特別的細。”
畢竟是自己家的孫女,蕭奶奶最了解,她是過來人,知道蘇秦不将這一切告訴蕭風缱就是照顧她的自尊心。在醫院陪伴那幾天,蘇秦并沒有閑着,她先安排人帶着蕭奶奶去看醫生檢查身體,另一面,聯系村長安排蕭家的一切事宜。她知道蕭風缱不舍得花錢,幹脆就讓人每個月往家裏送,正是長身體的年齡,不能缺了吃喝。
風瑜想的姐姐的很,見蕭風瑜一直木棍似的站在原地一言不發,她抱着姐姐的腿膩歪,“姐姐姐姐,我今天喝牛奶吃雞蛋了!早上還吃了包子!”
包子對于風瑜之前來說,可是想都不要想的奢侈。
改變的不止如此,蕭風缱快要認不出自己的家了,家裏并沒有因為她得離開混亂,反而幹幹淨淨的還增添了些許的家具。廚房裏的米缸被填滿的同時,還破天荒的堆放着菜籽油、糧食袋還有各種調味品,全都是全新未開封的。
蕭奶奶笑呵呵的看着蕭風缱,遞給她一碗熱牛奶:“大丫,喝吧。這段時間你宋大娘每天都會來照顧,我身體好的差不多了,就不讓她來了。”
蕭奶奶本是個手腳利落要強的人,要不是被疾病困擾,一定不會讓孫女過的這麽艱辛。這次去市裏的醫院,蘇秦帶人不僅僅為她治療了咳疾,更是來了個全面的身體檢查,人老了都容易多想,這麽一來,她的心也踏實了。她就是拼了這口老命,也得把這倆孩子拉扯大。
幸福來得太突然。
一直壓在身上的千金擔子似乎瞬間消失了。
蕭風缱有些怔的,風瑜已經一溜小跑跑到電視前,顯擺:“姐姐,姐姐看,嗖嗖嗖,我是千年蛇妖白素貞~”
蕭奶奶:“二丫你老實點!別總看電視。”她瞅着蕭風缱:“咱們欠了人家這麽多情,這以後,我們要怎麽還啊。”
不用說,奶奶的病,家裏的一切都是蘇秦打點妥當的。
蕭風缱抿了抿唇,嘆息:“是啊,該怎麽還。”
正好電視裏放棄了音樂,風瑜轉了一個圈圈,“嗖嗖”兩聲,學着電視裏的音調說:“啊啊啊啊,嗷嗷嗷,當然是以身相許,下凡來報蘇老板~”她又“啷個啷個咚咚锵”的一轉身:“舉案齊眉,夫妻永不離~”
蕭奶奶:……
蕭風缱:……
被孫女的智商震撼完畢。
蕭奶奶看了一眼蕭風缱,“前幾天大牛媽來了。”
蕭風缱沒接話,表情不是很好。
蕭奶奶看着她的臉色:“也是湊巧了,她原本說了一大堆,又拿了一箱雞蛋,想給你和大牛定下來,可一出去就遇到蘇秦了。她不知道跟大牛媽說了什麽,我在屋裏瞧着沒幾句話的功夫,大牛媽這幾天都沒來過,訂婚的事兒也沒有再提。大丫,你知道這事兒嗎?”
等了半天。
蕭奶奶也沒聽見孫女的回應。
她眯着眼往過望,就看見蕭風缱低着頭不吭聲,可卻有眼淚,摔落在院中的泥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