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孤可好看?
本朝複古, 講的是一個以仁德治天下。
皇後母儀天下,當為仁慈表率。釘板這種酷刑,是不應該出現在皇後的宮室中的。
皇後本來正得意于自己想出了“災星”二字, 可聽到太子這一句問,立刻心頭一跳, 覺得大事不好。
她在後宮向來為所欲為, 有兩個原因。一是她生了太子,二是皇上身體不好,她只要做事不出格,皇上也不會細究。
擅自動用酷刑這事, 她根本沒打算叫皇上知道。誰知道, 沈氏那渾人, 居然會去打李業,還搞到宮裏差點兒失火,驚動了皇上。
皇上果然皺起了眉頭,伸手招了招:“擡近些, 有年頭沒見過這東西了。”
口氣中已經有了不滿。
皇後眉心滴汗,正想說是拿來吓唬李業的,有人搶先了一步。
沐兒越衆而出, “撲通”跪在了皇上跟太子腳前。
“娘娘說妾久招不至,見娘娘行禮不夠及時, 輕慢了娘娘,因而擡了這釘板來……”
“你……你閉嘴!皇上,這沈氏半點規矩不懂, 妾不過是吓唬吓唬她。哪能真叫她跪呢?!”
皇後氣得恨不能撕了沈沐兒。如果說之前,她還懷疑沈氏鬧出火災是無心插柳,現在她可算是看明白了,這柳氏根本是早有算計,就是故意引了皇上來保命。
場內一片寂靜。那幾個太監抖着腿,慢慢将那針板擡到皇上跟前,全跪在地上。
皇上眼睛混濁,看着那釘板半天,道:“趕緊擡下去,別髒了朕的眼睛。”
皇上向來随和,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算是直接扇了皇後一耳光。
沐兒趴在地上,雖然她不了解皇上的性子,可聽到皇上這樣說,也忍不住偷偷勾起了嘴角,暗暗有些得意。這後宮,雖說弱肉強食,可是力量用得巧,一個指頭也能推倒一尊佛。皇後娘娘既然不放過她,她也要叫皇後娘娘知道,她就是只螞蟻,咬上一口也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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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得意,就聽到皇上點到她的名字。
“沈氏,在朕跟前,你都敢無禮放肆,随意越衆插話。可見皇後沒冤枉了你。是該好好教教規矩!”
“妾怕皇上操這些無謂的心,也沒敢跟皇上提。這沈氏無禮,豈止這樁。她昨日擅闖出宮,燦兒竟是只輕輕地罰了她一年的月俸,就揭過了。妾待要管,又怕燦兒多心。今日便召她來警示一番……”
皇後立刻告狀,順便解釋一下自己并不是要濫用酷刑。
“父皇母後所言極是。待兒臣将沈氏帶回東宮,好好管教!”
太子聲音淡淡,上前一步,擡起腳尖,輕輕踢了沐兒的腰一下:“還不趕緊滾回去!”
沐兒如獲大赦,立刻順勢爬起,一溜煙地跑了。
皇上:……。
皇後:……。
太子站在一旁,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道:“這外頭風大,父皇母後何不早回後殿歇息?”
皇後轉眸一想,便道:“正是。杜和光,送承恩侯夫人和世子出宮!”
皇上看了皇後一眼:“你在這瞧着,莫要有半點火星子剩下。朕先去歇息了。”
說完,皇上便起了駕,太子低聲吩咐了馮沖兩句,跟了上去。
皇上也沒說什麽。太子一直将皇上送進寝殿。
皇上坐下後,便招手讓太子也坐。
旁邊的太監立刻上了茶水,又遠遠地退下。
皇上喝了一口熱參茶,才瞪了太子一眼:“寵女人,也要有個度。”
太子低着頭:“這話……似乎對父皇也适用呢!”
皇上一愣,氣得一拍桌案:“那是你親娘!”
“若她不是兒臣的母後,兒臣又何需來跟父皇說這些。堂堂母儀天下的皇後,做什麽非要跟兒臣的一個小小侍妾過不去,還要私用酷刑?”
皇上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兒子當初就是怕女人進了宮,入不了母後的眼,日日鬧騰,才放手讓母後做主去選。誰知,母後尚且不足,人也進來了,就不能安生過日子,偏要無事生出些事來。”
皇上揉了揉額頭:“若那沈氏像那幾個……”
太子黑眼一眯:“那幾個便很好麽?現一個萬氏,當初若不是母後非讓她去山莊……。”
頓了頓,他又道:“母後所為,傳出去,丢的可不是兒臣的臉面,而是父皇的臉面。”
父子倆都是萬萬人之上的聰明人。皇上如何不知,皇後跟沈氏鬥,完全是跌份兒的事。更何況還把自己鬥了個灰頭土臉。
皇上無奈地閉了閉眼,咬了咬牙:“行了,朕會跟你母後說。你也去尚儀局找幾個嚴厲的女官,好好磨磨那沈氏。朕累了,快滾!”
太子嘴角一勾,行了禮退下。
皇上坐在椅子上,臉色有些發灰,閉目養了養神。半天,招了招手,一個瘦小的太監上了前。
皇上道:“你去查一查,皇後到底為了什麽,要叫沈氏跪釘板!”
*****
太子出了桂宮,就去了臨華殿。
沐兒此時剛剛洗漱完換了衣裳。一頭黑發濕淋淋地披着。
聽得太子來了,她忙叫流采給她肩上墊了毛巾,迎了出去。
太子一臉淡然地進了門。見沐兒上身穿着桃紅缂絲窄襟夾襖,小腰一握,下系一條蔥綠棉裙。長發密密地披着,搭着一塊白毛巾。明明一副極家常打扮,卻不知道為什麽,紅紅的燭火下,他竟看出了無邊的豔色。
他無奈地閉了閉眼,抹了一把臉,道:“有吃的,端些出來。孤餓了。”
沐兒沒想到他還沒吃飯,便道:“殿下,若是要吃好的,妾這就打發人到廚房去叫他們再重新做。若是……願意跟着妾随便吃些,不如就到茶室去。”
太子道:“就随便吃些罷。”
便有人上來給他簡單洗臉擦手。
太子被人服侍慣了,一舉手一擡足,都顯得十分優雅從容,如行雲流水一般。一張白玉似的面孔,被燭火映着,更得輪廓清晰,晃若谪仙,叫人看了,忍不住神馳意動。
沐兒靜靜地在一旁等他,看得出了神。
她一直不明白,自己怎麽就稀裏糊塗地嫁了過來。今天聽了皇後娘娘的話,才有些明白。
原來當時承恩侯世子跟她爹的往來,叫承恩侯夫人知道了,怕兒子真跟她有什麽瓜葛,便想了這個陰招。
她若是不進宮,便是嫁了人,以承恩侯世子那不管不顧的脾氣,怕只會鬧得更難看。想到這裏,她眉尖忍不住微微蹙起。她要不要主動把這些事,都跟太子說清楚呢?
太子洗了手,一擡眼,就見沐兒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迷迷蒙蒙地盯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麽。
不知為何,被這樣一瞧,他一整天煩悶的心情,竟似一掃而光。又想起馮沖說的那件事,嘴角忍不住微微一勾:“孤可好看?”
沐兒冷不丁地被這樣一問,随口答道:“好看!”答完了,才一愣,瞬間瞪圓了眼兒,臉“騰”地燒起來。又覺得太子是故意的,忍不住微低了頭,擡起一雙眸子,水瑩瑩地嗔了他一眼。
紅燭的光也映着她的臉,那細嫩水靈的皮膚上,柔軟的毛毛柔和了她的輪廓,不自覺中,那一股嬌嬈明媚,竟是難描難畫。
太子眼眸深了深,動了動喉結:“走吧!”
兩人便都戴緊了兜帽,去了茶室。
待坐下,沐兒便笑道:“殿下,今兒妾也沒來得及吃晚飯。想着天又冷,便叫他們把所有的菜一股腦兒地炖成一鍋雜菜,想來殿下可沒吃過這樣的東西。”
就見小太監揭開了鍋子,裏面紅紅白白,炖了一鍋,能瞧見紅色的蝦皮,綠色的小白菜,還有透明的魚柳,肥嘟嘟的鮑貝,小火咕嘟着,粉白的湯面冒出一個個小汽泡。白白的熱氣帶着濃香撲鼻而來。
太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看了她一眼。
沐兒忙伸手用勺,親手替他撈了一碗,便招手叫替太子試菜的小太監。
那小太監剛要過來,太子道:“你替孤試!”
沐兒便只得拿了小太監遞過來的銀碗銀碟,用銀勺盛了一勺雜菜,放在碟中。用銀筷,夾起一塊鮑魚片,嘟起紅唇吹了吹,才慢慢放入嘴中。
混雜着各種滋味的鮑魚片,滿滿都是湯汁,入嘴濃香四溢,滑嫩如豆腐。
她吃得滿足地眯起了眼睛,臉上泛起一層紅潤。
“行了……”太子一把奪過碗來,夾了塊魚柳就熱乎乎地放進嘴中。
那滋味還真是與平時大不相同。
他們兩人埋頭吃飯。太子吃完了,就把碗一推,沐兒也不問,又親手給他再盛一碗。
一會兒工夫,一大鍋雜菜,就被兩人吃得剩些湯汁。
流采在一旁,一雙眼睛在兩人身上轉來轉去,越看越覺得神奇。殿下跟夫人,怎麽越看越像一對兒市井小民夫妻,剛剛新婚了,妻子乖乖地伺候丈夫用飯呢?!
沐兒放下碗筷,撫了撫胸口,笑道:“好久沒這般吃東西了。倒吃得心口暖洋洋的。”
太子也放下筷子,嘴角帶了些弧度,笑看着她。
沐兒瞧了一眼他碗裏吃得幹幹淨淨,道:“沒想到殿下能吃得下這東西!”
太子抿了抿嘴。伸出右手掌,立刻有太監遞上溫度正好的手巾。
太子慢條斯理地擦了擦臉,又換了一條毛巾擦了擦手。
沐兒也依樣擦了手。就有宮女來上了茶。
太子才道:“這裏暖洋洋地,倒好說話兒。你們都退下吧。”
一時屋裏伺候的人,都退了個精光。
沐兒吃得太飽,又累了一整日,神情就有些恍惚,眼兒微饧,小嘴半張,看着太子。
太子喉結動了動,叫了聲:“過來!”
沐兒有些懵,不過還是乖乖地聽話,站起來,慢慢走到太子身邊。
不想太子伸手拉住她的胳膊,一扯,沐兒站立不穩,身子一旋,竟坐到了太子的腿上。
她心裏一跳,也不掙紮,反而軟軟地偎在他懷中。
太子雙手緊扣,将她摟在懷中,嘴唇順着她的耳垂就親了下去。
沐兒半閉着眼兒,任他為所欲為。
不過片刻,兩人就開始氣喘微微,身體發熱。
太子抱起她,就朝茶室內去。
沐兒伏在他懷裏,臉紅如醉,微喘嬌道:“殿下……他們都在外面守着呢……不如……”
“他們哪一日沒在外面守着!”
茶室內間,牆壁四周挂着山水畫兒,中間一張紅漆矮腿桌,地上輔着厚厚的黃草細席。
太子将她放在席上。
黑長的頭發披散着,紅的衣,綠的裳,玲珑的身體彎折着,眼兒半閉,小臉如醉,像一幅活色生香的畫兒。
“殿下,有些涼呢!
“一會兒就不涼了……”
太子的聲音帶着些微喘,身體便壓了上去。
*****
穿着衣裳的親近,這又是別樣的滋味。
事畢,沐兒趴在席上,額頭上都是細汗。太子的呼吸也從急促到漸漸安穩。
沐兒等身上的汗收得差不多,便動了動,想要起身。
卻被太子從身後一把攬緊了細腰:“跟孤說說,今兒桂宮,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沐兒往太子懷裏縮了縮。突然覺得這樣吹床頭風,可比幹坐着認錯,好多了。機不可失,她略一沉吟便把今天的事,老老實實,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太子一直靜靜地聽着,一直等她說完了,才道:“轉過來,孤給你瞧件東西!”
沐兒轉過身來,就見太子從袖中取出一件東西。
看着那東西,沐兒的呼吸瞬間停頓,忍不住叫道:“這……怎麽會在殿下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