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不許咬,孤的!

那東西圓圓一片, 小孩兒拳頭大小,油潤白淨。

一眼看去,倒像是當初她當掉的那塊“妙”字玉牌。

她沒多想, 伸手想拿過來确認,太子的左手卻突然舉高。

他側過身來, 對着她, 氣息溫熱,薄薄的唇就幾乎蹭着她臉龐上的絨毛:“第一次見你,你可是用這玉騙了十兩銀子。後來李業拿了這玉給你爹,你可說什麽了?”

沐兒心頭一慌, 眼兒不自禁地眨了幾眨。她當時能說什麽?當然是默認了, 自己把這玉給了李業。

她不想說, 尴尬無助時,又想咬唇瓣。

太子右手一擡,食指尖按住了她的下唇。

“不許咬,孤的!”

那指腹帶繭, 有些粗糙,觸着她的唇瓣,叫沐兒愣了片刻, 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她忍不住臉兒一熱,抿着嘴有些想樂。這人可真是霸道呢, 連她的唇以後都不是她的了麽。

她低了頭,擡起手,輕輕地抵在太子的胸口:“妾說什麽有什麽打緊的?”

太子目光盯着她看了片刻, 嘴角微彎:“你爹可是認了。”

沐兒一驚,太子見到她爹,不是昨天的事兒麽?他昨天就知道了李業的事,卻什麽也沒表露出來?今天還沒事人一樣召見了李業,又重賞了她?!

他是根本不在意此事?還是太在意了,不想挑明?沐兒在心裏替自己抹了把汗。太子的心思還真是深不可測,她在他跟前……總之,還是老實點兒為妙。

她湊近太子懷中,嬌聲捧道:“殿下可真是明察秋毫。您是怎麽知道的呢?”

逢迎拍馬的話,太子耳朵聽得起繭,可是這話從沐兒口中嬌嬌軟軟地說出來,他還是忍不住心頭一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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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有什麽難搞清楚的呢?

前日出了沈九的事,他就覺得不對勁。

錦文是什麽地方?總共也就只肯收二十來個學子。京城達官顯貴無不趨之若鹜,想把子弟送進去。安平伯是什麽東西?除非後頭幫手的人,出了大力。可若是真出了大力,又為什麽要藏頭露尾?其中有什麽見不得人之處?

他昨天一早就召了錦文的山長來問,才知道那人是李業。再一想李業之前對沐兒的種種奇怪舉動,還有跟安平伯之間莫名其妙的交往,這中間的關系已經呼之欲出。

他本準備立刻召見李業,可陳家派了人來請,他便只好先去了陳家。

從陳家出來,剛趕回宮,就聽說沐兒竟然膽大闖宮去了沈家,只得騎了馬立刻趕過去。

待審問了安平伯,所有的事便全通了。

雖然安平伯說的是沐兒在仲春之會上,就對李業一見鐘情,将玉牌給了李業。李業才拿着玉牌找上門。

可他卻親眼見着沐兒将那玉牌換了銀子,所以唯一的解釋就是李業在他離開圓覺寺後,從寺裏拿了那玉牌。原因可想而知。

他便追玉牌下落,安平伯說是給了沐兒。他本來還懷疑沐兒藏了玉牌。

可又覺得以沐兒的性子,多半還會拿去換銀子。便想起在明玉樓時,流采好像說要去普惠庫,便叫人去查。

這一查,倒連如意的出處都清楚了。想到李業的東西,沐兒全拿去換了銀子,他心裏就忍不住有些可樂。這真叫襄王有夢,神女無心。沐兒對李業,絕對沒有半點男女之情。

因了這個,他也就無謂在沐兒跟前提李業的事。不然,反倒顯得李業對她有多深情一般。

今兒一早,他召見李業,逼他把這玉牌交了出來,目的不過是要敲打他,讓他死了這條心,以後離安平伯府遠點兒。免得事情鬧出來,不好收拾。

若不是今晚這一鬧,把事情捅開了,他并不想讓沐兒知道,這玉已經到了他手裏。

想到此處,他正想打個馬虎眼,把中間過程省去,就聽門外傳來一些聲響。隐隐聽到有人叫“馮公公”三字。

他略一凝神,翻身起來,叫沐兒趕緊給整理衣裳。

*****

沐兒替他整理了衣裳,見除了有些褶皺,其餘尚好。倒是自己……她瞧着自己裙子上的痕跡,羞得面孔要燒起來,頭都不敢擡。

太子低頭瞧了一眼,嘴角勾笑,揚長出了門。

就聽門外馮沖惶恐的聲音:“老奴……只是來問殿下,今兒還……”

“走吧!”

沐兒在裏面聽到太子如是說,心裏不免升起一股氣。

這馮沖幫着陳夫人說話不算,這會子,又不知道替誰來請太子。想當初,她還替他掩下了帕子的事。沒想到,還是錢好說話。

她恨恨地瞧了自己裙子一眼,取下肩頭白毛巾纏在腰上。才先叫了流采一個人進門。

流采一進來,就鬼鬼祟祟地湊她耳邊問:“我在外面聽得姑娘哼哼叫喚,心裏着急。莫不是殿下又生了氣,咬姑娘了吧?”

沐兒羞得耳根都燒起來。也不怪流采。她一個小丫頭,哪裏會想到太子竟然在這種地方就能胡鬧呢?!

可被流采這樣稀裏糊塗一問,她想起太子完事就這樣扔下她一個人走了,心裏又升起些說不出的屈辱。

太子對她的态度,怎麽倒像想用就用,用完就扔的巾帕?

她忍不住發悶,暗想,在他心裏,她到底還只是那有污點,卻還想用一陣的絹子麽?

*****

太子一出門,馮沖就傻眼了。太子向來最重儀容,這會子,兩鬓蓬松,身上的一件玄錦衣裳全打了皺。他便知道自己又辦了件極蠢的事。可又不敢挑明,服侍着上了車,解釋道:“奴才只是不知道該如何處置。”

太子懶洋洋地靠在閃金引枕上,擺了擺手,便閉上眼睛養神。

一時車停,太子下車進了殿,就見室內地上,垂頭跪着一個人,一身豔紅花開富貴錦配翡翠玉腰帶。剛才在桂宮,太子吩咐馮沖,就是叫他別讓承恩侯世子出宮,他有話要問。

太子慢條斯理地走過去,擡腿就給他背上踢了一腳。

李業向前一撲,嚷道:“殿下踢臣做什麽?”

太子往羅漢床上一坐,斜躺了身體,神情漠漠,看着李業。

“還敢問孤踢你做什麽?今兒早上,孤已經警告過你,你只當是耳旁風?!竟然敢當着母後和沐兒的面,做出一副情聖的模樣來?你故意把事鬧大,好借母後之手将沐兒逐出宮?你是不是非要孤砍了你,才肯死心?”

李業擡起頭來,桃花眼圓睜,眼尾一片紅,不見半點平素嘻哈輕浮:“殿下又瞧不上她,何必非留着她?當初人家楚莊王可是大大方方,把許姬給了唐狡!”

楚莊王把許姬給唐狡,是春秋時的一段趣聞,有個名頭叫“絕纓宴”。

說的是酒宴上,楚莊王興起,召自己的寵妾許姬給功臣們獻酒。

結果蠟燭熄滅之際,竟有功臣調戲許姬。

許姬一把扯下了他帽子上的紅纓,當即就向楚莊王告了狀。

沒想到,楚莊王不但沒有發怒,反而叫所有人都趁黑摘下紅纓,故意放過了這名功臣。

七年後,楚鄭之戰,唐狡拼死立功。楚莊王要賞,唐狡主動承認,當初是他調戲了許姬。

楚莊王心胸寬廣,不但沒怪罪他,反而索性将許姬送給了他。

這個故事,在當朝貴族男子間也算是耳熟能詳。有權有勢的男人間互送個美妾,有利于政治結盟,根本不算個事兒。

李業敢肖想沐兒,有一半是因着這個風俗。在他想來,太子根本從來沒在乎過女人。他是太子打小光屁股一起長大的弟弟,跟太子要個美女,算不了什麽大事!他沒直接開口要,只是暗示太子,已經算是要臉客氣的了,怎麽就不行了?!

上午被太子教訓時,他不得不低頭。

可是偏偏方家這時提退婚,他便順勢而為,想引着皇後娘娘将沐兒逐出宮。沒想到,皇後娘娘居然要沐兒跪釘板,難道他能見死不救?若不是他攔着,沐兒的腿,怕不已經廢了。他又哪裏做錯了?!

他憤然盯着太子。

太子目光冷然,與他對視片刻,冷笑道:“你還有臉自比唐狡?你成天幹過什麽正經事?”

李業一愣,旋即臉上大喜,仿佛在絕望中看到了一線希望。

他突然向前跪爬幾步:“殿下,若是将沈沐兒賞了我,我保證從今往後,改過遷善,只幹正經事。我……我可以帶着沐兒,遠走高飛,到邊塞從軍,替殿下守疆衛土,效法唐狡。”

太子聽了,俊眼一眯,霍然站起,飛起一腳,當胸狠狠踹了他一腳。

李業捂胸悶哼,向後就倒。

“李業,再讓孤從你嘴裏聽到沈沐兒三個字,孤就割了你的舌頭!”

太子的聲音像一匹深夜遇到獵物的狼,冷冽淩厲,叫人聞之膽寒。

李業上一次聽到這樣的腔調時,是太子親審一個欺上瞞下,強搶民女,致人家破人亡的五品官,他在旁邊看熱鬧。審完,那官員就被判了斬立決。

他知道太子會殺人,他也見過太子談笑之間,紅筆一勾,就定人生死。

可他對太子,從來沒有真正畏懼過,直到眼前這一刻。

他不禁打了個寒顫。那種寒意,好像最冷的夜,在室外站了一宿。

太子低頭,嘴角勾笑:“孤的女人,孤瞧不瞧得上,都輪不到你來肖想。”

他說完,從袖中取出那枚玉牌,扔在地上,厲聲道:“小笛子,把那對如意也拿來!”

小笛子捧了那對白玉如意進來,一時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都砸了!”太子黑眸冷冷盯着李業。

小笛子心裏一抖,把那如意跟玉牌放在一處。轉身出去,片刻拿了只鐵錘,還有一條錦帕。他将錦帕往兩件東西上一蓋,以免等會兒碎玉跳起來。準備完畢,他“啪”地就掄下鐵錘。

“不要!”

李業突然縱身一撲,覆在那如意與玉牌上。

小笛子根本來不及收手,鐵錘重重砸在李業背上,頓時呆住。

李業“嗷”地慘叫一聲,轉過頭來:“殿下,您什麽沒有?将來您還坐擁天下!可是我呢……我們從小一處長大,我有什麽?!承恩候世子?一個虛名而已。我也不是故意要肖想她!我若是早知道,自己會……如此念念不忘,早在她進宮前,就跟安平伯求了她。我……我是鬼迷心竅,可是……表哥!你就不能可憐可憐我嗎?”

李業也不知道怎麽向太子解釋,自己想要得到沐兒心情。

他第一次真正動念是在明玉樓。當她掀開簾子,黑眼溜溜,問哪裏惹了他,願意道歉時,他竟突然覺察自己思念她好久了。見她甩了簾子,知道她生氣了,便忍不住巴巴地要送東西給她賠罪。

可回家一想,別的不說,他母親斷斷是不可能棄方家,容他娶沐兒的。

他雖知以安平伯的德性,他若是說要娶沐兒作貴妾,安平伯怕也是樂颠颠地能答應。可是他心裏,卻不想她作妾,對着方姑娘做小伏低。

等到聽說沐兒竟被選中入宮,他也不知道是什麽心情。好像松了一口氣,又好像十分難過。

他便想為太子娶沐兒送禮,在明玉樓,沒找着合适的,便去普惠寺尋東西。誰知一眼就叫他瞧見了那玉牌,再一問,才知道自己送的如玉也被當了。

手裏捏着那玉牌,他覺得,冥冥之中,有一條紅線牽着他走向沐兒。

太子偏又對沐兒不好,對沈家不好。他又更覺得有了天公地道的理由。

可惜一道宮牆,不能任他随心所欲,便挖空了心思,只求能見她一面。

他不後悔,在山莊找着機會把這份心思說了個明白。

他也不後悔,如今跪在這裏,哀求太子。

*****

太子大約是沒想到他會叫表哥,這樣苦苦哀求,竟愣了一愣。

李業眼中流下淚來,道:“殿下,若是你喜歡她,我也不敢說什麽。可是……你明明不喜歡她呀。你除了教訓冷淡安平伯,還做了什麽?沈九沒了學上,我想得到去幫忙,你呢?你根本不在意,不是嗎?你動動小指頭,就能叫沈家過得舒坦,可你偏要為難沈家。不就是怕安平伯糊塗,給你惹些閑事,怕人連你也一起笑話了麽?!”

他見太子呆呆盯了自己一會兒,重又慢慢坐下,右嘴角一勾,笑了起來:“好一個情聖。你送了沈九進錦文,是想叫他被人打的麽?別跟孤說……你不知道他在錦文一直被人欺負。”

李業一驚,淚水都止住了。太子看穿他的連環計了麽?

就見太子往羅漢床上一躺,一手撐頰,側臉看他:“看來你打小跟着孤上的學,也沒全讀到狗肚子裏去,這一環環的計謀,還真費了心思。你是想沈九傷着了,她與陳氏相争,孤必會向着陳氏,叫她傷心。你再求着母後準她出宮探視?這樣你就能跟安平伯勾搭着,見她一面?接下來呢?再找個由頭,慫恿着我母後,将她逐出宮,你好接手?果然用情至深吶!”

李業心下一沉,用手背粗魯地抹了把臉上的眼淚,并不以為恥。

“我設下這計的時候,殿下不已經棄了她,根本不去臨華殿了麽?!除此之外,我還有什麽別的法子救她出宮?!”

見太子不出聲,他頓了頓,忍不住又道:“殿下……您說過,她是你的污點。你把她賞了我,我帶着她,還有安平伯一家遠離京城,對你不好麽?”

就見太子修眉打了結,目光深深,不知道在想什麽,半天,慢聲問道:“承恩侯世子的位置,你不想要了?”

李業長吸一口氣,脖子一梗,桃花眼裏滿滿絕然,慢慢說道:“不要了!”

他李業,願用世子之位去換沐兒為妻。

一生一世,可以正大光明,将沈沐兒三個字含在嘴裏。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天使的支持,數據加一起超過十個了。

揭秘小劇場來了。

太子:李業你就演情聖吧,反正孤的沐兒根本不理你。

李業:有本事告訴她呀!跟我一比,你就是個渣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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