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藍吹寒坐在客廳上,面前擺了一桌的菜。原以為方棠溪只去一會兒就回來,沒想到這一會能去那麽久,天黑了還不見人影。
以方棠溪的性格,在江湖上結識朋友是再容易不過,他當初拒絕方棠溪,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方棠溪性格跳脫,看誰都覺得對方極好,自己不搭理他,他就一直不放棄。他甚至想,方棠溪只不過是非要到手的執念,若是真的對方棠溪産生不該有的感情,或許方棠溪便不會執着。
只可惜這種猜想再也得不到證實。
方棠溪雙腿折斷,灰心失意,性情也有些變了。而自己對他來說,已是能選擇的伴侶當中最好的了。
平心而論,不管是李蝶兒、雷鳳章,還是路邊遇到的給他送帕子的女孩子,還有那個有幾分長相,傾慕他但武功又稀松的杜姍,和自己相比,都不能及。
他也甘願就這麽陪伴下去,也當是磨練自己的心性。可是看到方棠溪和別的男人出去太久,他竟有些心浮氣躁。
或許他是在擔憂方棠溪又像上次一般,被人擄走,受盡折磨。
……
終于院子裏有了人聲,他霍然站起,看到外面的轎子落下,簾子被掀開,那個白發的年輕人拄着雙杖,笑着讓小厮給轎夫拿錢,一股怒火騰地冒起,怎麽也按壓不下。他的涵養每次在遇到這個人時,都會遭到新一輪的挑戰。
“你到底去哪裏了?怎麽現在才回來!”
方棠溪呆了一呆:“就在茶樓啊。許久沒見了,所以說得久了些。”
他看到吹寒就站在門口,有些畏怯不前,拄着雙杖漸漸有些手酸,發現桌上的飯菜原封不動,忙道:“吹寒,你不必等我吃飯的。”
藍吹寒一步步向他走來,面色森冷至極。就在方棠溪手杖都顫抖得要拿不穩的時候,藍吹寒忽然一把抱住了他,緊緊地将他抱在懷裏。
以為要發生争鬥的下人都不由得一怔,旋即去收好藥包,重新熱好飯菜。
方棠溪被他抱在懷中,雙腳離地,拿着雙杖的手只好放開,環住了他的肩膀。
以前一直擔心自己待吹寒太好,讓極度有責任心的吹寒不忍離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如今既然得知自己命不久長,只感覺自己過于拘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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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在世,不過短短幾十載,哪有那麽多功夫去蹉跎?他剰下的時間,怕是不夠好好珍惜吹寒的了。好在……還有一個小寶寶能代替自己。
藍吹寒将他橫腰抱起,低低地在他耳邊道:“下次不能出去那麽久,讓我好等。”
“好。”
藍吹寒看了他一眼:“怎麽這次這麽聽話?”
“我不是一直很聽話的麽?”方棠溪面上一熱。
“你身上好像有股藥味?”
方棠溪神情不變:“因為順道從藥店經過,就讓店裏坐診的大夫給看了看,說我只是有些濕熱上火,吃幾副藥就沒事了。”
“為何不讓我陪你一起去藥店?”
“以後都讓你陪我就是。”方棠溪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面龐,竟發現自己的手有些顫抖。
藍吹寒抱着他走到飯桌前落座,拿起他的手看了看:“你的手沒事吧?”
“可能是拄着拐杖久了,手有點麻。”
“誰讓你一個人去,連個小厮也不帶!”
“下次一定請你和我一同去。”方棠溪連忙道。
藍吹寒輕哼了一聲,此事才算揭過。這一次原本不想就這麽放過他,但方棠溪的态度前所未有地好,就連他抱着他吃飯都沒有拒絕。但現在下人都已摒退,整個客廳就他們兩人。夫妻三年,也沒什麽可害羞的。
或許方棠溪出去一趟,看到別人家的夫妻恩愛,所以變得放開了一些吧。藍吹寒心中想道。
表面上的開朗和內心的保守,都同時存在方棠溪的身上,仿佛一個謎團,讓藍吹寒接近他後,變得無限好奇。但現在方棠溪慢慢釋出他內心的另一面,讓他放心之餘,也有些難以預料的驚喜。
這個男人……原來是這樣的。
一直以為他輕浮,然而實際上,卻是自己過于武斷。
“吹寒,你要多吃點肉,每天練劍很累的。”
“好。”
“吹寒,你要多吃點野菜,大夫說,挑食對身體不好。”
“嗯。”
“吹寒,不要把大蒜丢出來……”
不知怎麽的,今天的方棠溪雖然聽話,但也過于唠叨了些,藍吹寒終于忍無可忍地道:“吃大蒜嘴裏一股味兒,晚上我親你能忍嗎?”
方棠溪登時臉上通紅,在路上時過于勞累,在皓月居時礙于三爺爺在,剛搬到宅子小住時又沒适應,其實他們已有許久不曾親熱。他已讓人送信到靜溪山,請大哥薛不二過來,但心裏到底沒存什麽希望。
若是當真活不過兩個月之後,那麽他和吹寒,也就只剩下兩個月的時間。
“當……當然能的。吹寒怎麽可能會臭?”
藍吹寒看他失措的樣子,忍不住在他鼻尖輕輕吹氣,聲音卻極為兇惡:“臭不臭?”
方棠溪直接往他唇上吻了一下,看了他一會兒才道:“吹寒香得很,連嘴唇都是甜的。”
藍吹寒沉聲道:“不吃了?不吃我們就回房。”
方棠溪笑了笑:“不回房了,就在這裏。”随即把飯碗一推,伸手便去解自己的腰帶。
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不由為他的豪放有些暗自着惱,也不知他在外頭看到了什麽,一回來整個人都變了。
但藍吹寒向來練就膽色,自然不會為這點事就不知所措,看他将腰帶扔到一旁,順手又開始解褲帶,但那帶子細了些,竟不知怎地,反而解成了死結,越急反而拉得越緊,不由輕笑了一聲。
“笑什麽?”方棠溪氣道,“你是不是不想做?”
藍吹寒看到他也不知是氣還是羞,英俊的面容上有些許紅潤,垂着眼睛不與自己對視,忽地心跳加速,索性将那死結一把扯斷,吻上他的唇。
晚上吃的是野菜鳜魚湯。湯再翻熱過,顏色便沒有那麽清亮,但鮮香味依舊,留在唇齒之間,藍吹寒有些意猶未盡,嗓音都帶着些微嘶啞:“在這裏……怎麽做?是把你放到桌上麽?”
方棠溪臉紅紅地道:“我又不是菜,你把我放到桌上作甚?”
藍吹寒并不是不知情趣,聞言只是一笑,嗓音越發地低沉:“自然是——要把你吃掉。”
明明這句話如此尋常,方棠溪卻不由自主地渾身一顫,頓覺口渴得嗓子都在冒煙,似乎只有從吹寒口中汲取蜜液才能緩解,于是扶住他的肩膀,主動吻上了他的唇。
唇齒之間的糾纏讓他沉迷,直至險些窒息時才慌忙推開吹寒,喘息着靠到他身上:“好渴。”
“渴嗎?渴就喝水。”藍吹寒張口一吸,桌上的茶壺從壺口湧出一股水注,進入他口中。
方棠溪正想說自己沒這本事,藍吹寒已用唇對準了他,喂了下去。
感覺到喉間的濕潤,舒暢的愉悅之感湧遍全身,卻還嫌不夠,他吻得更深,只想在吹寒口中汲取更多。
吹寒對他的忍耐竟然這般強了。本以為自己這麽放縱,只會遭他嫌棄嘲笑,卻沒想到吹寒竟然連這一點都能接受,甚至還能自如地回應。
以前總覺得兩人之間的情事過于冷靜,卻沒想到還有這麽深的潛力。或許……他真的可以用性事上的迎合,讓吹寒在自己死去以後,能偶爾回想起自己。
方棠溪顧不得廉恥,解了自己身上的衣裳,連中衣的衣帶也敞開了,接觸到空氣的肌膚瞬間有些涼意,他便摸索着去解吹寒身上的。
藍吹寒吻着他的唇,極盡柔情地舔舐着,手指撫摸他平坦光滑的胸膛,發現有些涼意,便下意識地在指上注入溫性的內力。真氣透入的乳首幾乎是瞬間直立起來,讓方棠溪情不自禁地悶哼了一聲。
藍吹寒有些意外,沒想到他下意識地按摩動作卻是這麽有效的調情手段,于是手指輕輕摩挲過另一邊的乳首,讓它也一同顫巍巍地在寒風中站立着,微褐色的乳珠倒也小巧可愛。
“小棠,告訴我,要怎麽做?”他的氣息輕吐在方棠溪的耳廓上,一只手握着方棠溪已然硬挺的性器,嘴角的淺勾顯示他的請教并不十分誠懇。
方棠溪被他輕握在手掌間,早将羞恥忘到九霄雲外,低聲道:“分開我的腿,讓我坐上去。”
藍吹寒頓了一下,親了親他的面頰,這才讓他轉了過來,仍舊坐在自己膝上,自行解了衣帶,露出下體欲望,巨物粗大得略顯猙獰,他抓着方棠溪的手按住了自己,方棠溪只覺得熾熱如鐵,一時之間,竟是舍不得放開。
“你只碰一下,就硬得不行了。”藍吹寒低啞的嗓音道。
方棠溪沒想到吹寒會吐露心聲,告訴自己仍舊對他有吸引力,不由很是感動:“我也是。”
“我知道。”藍吹寒輕笑出聲。
如此近距離地聽到這個一向冷情的男子在笑,方棠溪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他的褲子被褪了下來,落到地上,露出修長瘦弱的雙腿。
藍吹寒擡起他的臀部,對準自己的欲望,借着重力緩慢進入。被包裹的緊窒讓藍吹寒有了些許怔忡,完全沒意識到這個身軀的畸形,腰部太粗,而腿又太細瘦。
方棠溪幾乎不敢低頭去看自己可怕的身材,他緊緊抱着吹寒,借以纾解許久未被進入的疼痛。然而過了片刻,被充實的感覺順着脊椎傳來,幾乎讓他立刻就忘記了疼痛,只想吹寒進入得更深。
“讓我完全坐下去。”
藍吹寒親了親他的唇,這才慢慢放開托住他臀部的手,粗大的性器登時完全沒入了內穴之中。
方棠溪眉心微蹙,越發顯得那點朱砂殷紅,藍吹寒像着迷了一般,吻上他的眉心。
他一直以為,這顆朱砂也是方棠溪自己弄的,也曾暗自想,這麽騷包的一個人,還挺會打扮自己,弄得還挺好看,令人忍不住凝目注視。可是既然發白是因為中毒,想必朱砂也是由此而來。
方棠溪按住他的肩膀,想要借着自己的努力來取悅他,可惜他雙腿無力,單是靠手的力量卻是會給吹寒極大壓力,只動了一下便又頓住,似乎發現到自己的無能為力,臉上露出懊惱的表情。
藍吹寒忍不住又親了一親:“我來就好。”他雙手捧着方棠溪的兩邊臀瓣,将他的身體擡起,随後慢慢松開,讓他的內穴被性器緩慢進入。
兩人極少嘗試這個姿勢,方棠溪只覺得自己的樣子定然極是淫蕩,不由有些懊悔,怎地剛才一時沖動,就在客廳求歡,若是下人進來,豈不是要丢人?
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藍吹寒輕笑了一聲:“沒關系,你叫得大聲一些,他們就不好意思進來了。”
沒想到吹寒也會提出這種馊主意,方棠溪頗為無可奈何,然而身體忽然失去支撐,直直落下,性器迅速進入,令他忍不住“啊”地一聲,叫了起來。
原來是藍吹寒忽然松手,讓他的身體在他的大腿上震了一下。
如此激烈的舉動自然引發極大的快感,方棠溪禁不住喘息出聲,卻是回想起了那個婦科聖手的大夫說過的話:‘雖然可以偶爾敦倫,但不可放縱激烈,八、九月時千萬不可再行房。’
他忙道:“吹寒,慢、慢一些,我快受不了啦。”
藍吹寒沒回答,低頭咬在了他一側的乳首上,他不由驚呼出聲,下意識地扣住了吹寒的肩膀。
“你今天好敏感,抓得我好用力。”藍吹寒輕笑。
“是你膽子太大吧?”方棠溪嘟囔着道。
藍吹寒微笑不語,但手上的動作徐緩了許多,也不再像剛才,幾乎是把他抛了起來,讓他自行下落,臀部輕輕打在他的腿上,發出淫靡的撞擊聲。
“吹寒……”一次次的快感傳來,方棠溪有些克制不住地驚呼,但口中發出的,卻只是含糊不清的呻吟。
木簪子不知何時已然掉落,白發披散下來,英俊年輕的容貌上偏偏滿是情欲之色,讓藍吹寒下腹仿佛鐵壁一般,更是緊繃,只想進入他千遍萬遍。他渾然沒注意到,自己的喘息聲也逐漸加重。
“吹寒……啊!讓、讓……唔,我自己來吧!”方棠溪的嗓音被規律而有節奏的進入變得斷斷續續。
“你要怎麽來?”藍吹寒習慣了這種節奏,又怎能放棄,“像剛才一樣扭來扭去嗎?”
“呃……”方棠溪登時語塞,然而過于激情的歡愛,令他無法承受,只能盡力抓住藍吹寒的肩膀。
藍吹寒看他竭力攀附着自己,像是時時都會掉下來,索性單手托着他的腰,站起身,把桌上的碗都掃到一旁,讓他坐到上面,整個過程他的欲望就一直在他裏面,未曾拔出。
他将人壓在飯桌上,看着對方驚惶失措中仍帶癡戀愛慕的表情,忽覺一股熱流下湧,竟是激動得不能自已。
此時腸道中已分泌了許多腸液,進入更是毫無阻礙。他擡起方棠溪的雙腿,忽然發現上面帶着些許涼意,便知此時天氣對方棠溪來說已是微涼,他下半身氣血不暢,更是明顯。
藍吹寒愛撫他時,順手将內息注入他的雙腿穴脈,他只覺得仿佛溫熱的泉水湧遍全身,失去控制的雙腿都像在微微痙攣。
吹寒加快了下體的動作,飯桌支撐不了這麽大力,發出“嘎吱嘎吱”的規律響聲,震動着方棠溪的耳膜,他下意識地沒讓自己呻吟。
多處的刺激讓方棠溪再也承受不住,腦海瞬間一片空白,胸膛不斷起伏,竟已射了出來。而此時吹寒俊美的面容仍是毫無表情,認真專注地挺身進入。
他的動作越來越快,最終達到了頂峰,所有的液體毫無遺漏地射入了方棠溪的身體。
狂情之後,則是寂靜。
藍吹寒将他扶了起來,讓他靠在自己懷中,就這麽抱着他。
他其實希望吹寒能夠多說些話。
兩人的感情一直以來都有些不愠不火,甚至歡愛時也都習慣安靜的氣氛,這一次難得的激情之後,方棠溪才發現好像缺了些什麽。
可是吹寒這樣的性格,也不能指望他會開口。而且,若是自己說一句“我愛你”,只怕得到的只是“謝謝”,還不如保持這種情事後的氣氛,假裝他說過了。
畢竟吹寒也曾說過喜歡自己的,但要他的喜歡能更進一層,卻是那麽難。喜歡和愛雖然離得極近,但方棠溪清晰地感覺到,中間隔着一條鴻溝。
他以前從來不在意這些,只要吹寒在他身邊,他就無限感激。或許人之将死,總有些不切實際的奢望。
藍吹寒抱了他一會兒,果然什麽也沒說,只将他的外裳攏起,用腰帶重新系上,然而雙腿仍然若隐若現,只能勉強用衣裳下擺遮住。
他彎下腰把方棠溪的褲子撿起來,發現沾了灰,于是放到椅子上:“我抱你回去。”
攔腰将他抱起時,衣裳下垂,登時腿就有些遮不住了。
方棠溪心思混亂至極,他猜不透吹寒心裏所想,又為自身際遇而有些悶悶不樂,旁人只當他是樂天知命,其實他心裏知道,若有更好的辦法,他願意自己落到這個境地。
好在一路上并沒有碰到下人,或許是剛才他們發出的聲響太大,下人們果然都已回避。
藍吹寒打量了他一會兒,問道:“你今天怎麽了,好像心情有些不好。”
方棠溪知道吹寒心細如發,也沒指望能瞞過他多久,但瞞得了一時是一時,于是絲毫沒掩飾憂郁地道:“我好像越來越胖了。”
“哪裏胖了?身上沒幾兩肉,我今天要是多用些力氣,恐怕能把你抛到天花板上去。”
一個俊美無俦的男子面無表情地說出這種話來,實在讓人目瞪口呆,但方棠溪卻瞬間愉悅起來,手撐在床上坐起,湊到他面頰上偷了一個吻:“吹寒,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願意安慰我。”
“你還要嗎?”藍吹寒擡眼看他。
“呃,暫時不要了。”
“不要就不要動手動腳的。”
“我只是動嘴,又沒動手動腳。”
“哼。”
方棠溪嘿嘿一笑,“吹寒,我問你一個問題啊!要是我再胖下去,你還能忍嗎?”
“多吃點沒關系,常出去鍛煉一下就行。”
方棠溪嘆了口氣:“到時我手臂越來越粗,腿越來越細,可就越來越醜了。”
“閉嘴!”
看到吹寒眉心緊鎖,顯然是真的為他的口無遮攔生氣,他便也不再撩撥吹寒。
對他來說,發福變醜也只是一件小事,最可怕的是,生死兩隔,他再也見不到吹寒一面。
若是有鬼魂存在就好了,可以一直陪在他身邊,即使只是看一看他也好。
“吹寒,等過兩天天氣放晴,我們就去靈隐寺拜拜吧?”
“你什麽時候信佛的?”
“母親信佛,我自然也會有點信了。”
“好吧,我陪你去就是。”藍吹寒自是應允了他。
天一直陰沉沉的,沒有放晴。
方棠溪等了好幾天,卻等來了今年入冬的第一場雪。
若是他不說“等天氣放晴”還好些,現在說出這句話,又下了雪,便感覺隐隐有些不祥。
他一直不太注意自己的身體,特別是殘疾以後,看着自己便覺生厭,所以故意忽視身體的異樣,導致了有了身孕好幾個月都不能發現,只是以“坐得久的人容易腰粗”這個理由來搪塞。
至于吹寒,他自然是發現了自己的變化,可是正因為前段時間自己的放縱食欲,讓吹寒認為他變胖也是理所當然。而且,他們并不是相戀的夫妻,出于前因,吹寒一直覺得虧欠于他,甚至連他胖了也不敢明說,只是委婉地讓他多鍛煉身體。
這樣婉轉……可見他們的關系,其實并不如表現出來的那麽恩愛。
吹寒總是這樣,嚴于律己,為了自己曾經救過他,就願意賠掉自己一輩子,連別的女人也不多看一眼,小心翼翼地照顧他,唯恐出半點差錯。
他甚至有時會覺得,只有自己死了,吹寒才能解脫。
腹中的孩子早已成形,想必和吹寒一樣,是好靜的性格,所以很少有機會能感覺到他的存在。這麽安靜,或許是個女孩子吧?
像吹寒一樣的女孩子,那定是如同自己所見過的小寒妹子一樣單純天真。
原辰卿當日所言,他還存在僥幸,但最近也逐漸感覺到,自己的精力一天不如一天。那個大夫開的安胎藥毫無作用,他吃了之後,早上甚至能發現自己的亵褲上帶着些許血跡。好在他的身邊一直有小厮照應,吹寒也沒有堅持每天與他同床。
他一直在等待薛大哥到來,可是,即便薛大哥能趕到這裏,也救不了他,又何苦還要相見?
“下雪了,就不出去了吧?”藍吹寒來看他時,發現方棠溪坐在床邊,衣裳穿得嚴嚴實實,顯然是想要出門的樣子。因身材變形,所以裏面穿的是新絮的襖子,外面罩着寬大的衣衫,手裏抓着一個湯婆子,膝蓋上鋪着厚毯。
方棠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還是出去吧,不去的話,我怕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
“怎麽,你打算以後都不來杭州了?”
“杭州還是比塞外要好些的,景致也美。”
藍吹寒閉口不語。他忽覺一向有點欠扁的方棠溪今天說的話好像有些沒頭沒腦,就連臉上的笑意也顯出幾分空靈。
或許是今日雪光過于耀眼之故,他這麽沒皮沒臉的,哪裏來的空靈?
“吹寒,我就去拜拜,拜完就回來。”
“你在家裏拜不行麽?”
“我聽說靈隐寺許願是很靈驗的,但一定要到寺裏去燒香……”
“你要許什麽願,我幫你去。”
“說出來就不靈了。”
藍吹寒無可奈何,只好給他披了一件貂裘,讓他坐上輪椅。
發絲和貂裘盡皆雪白,肚子圓滾滾地,倒像是一只吃得很飽的大白松鼠。
藍吹寒拿了傘給他擋雪,又另外讓人背包袱拿拐杖。讓人去叫的一頂轎子就停在門外。
到了門前,推輪椅的小厮停下腳步,藍吹寒便要上前來背他,他笑着拒絕了。
他拿起雙杖,忽然雙手顫抖,再也拿不穩,整個人一頭栽倒在地。
藍吹寒沒想到他忽然發作,連忙把傘一扔,在他跌倒之前抱住了他。
“小棠,小棠!”藍吹寒轉頭對一旁的小厮道:“還不快去叫大夫!”
小厮忙不疊地答應了,正要離開,方棠溪氣若游絲地道:“不……不要去叫大夫!”
“你都這樣了,怎麽不能叫大夫!”藍吹寒大怒,“還不快去!”
方棠溪閉了閉眼,躺在他的懷中,沒再多言。他原是想要吹寒叫個穩婆過來,但他畢竟是男子,叫穩婆過來不太合适。
他能感覺到,自己快要臨盆了。近些日子一直在看醫書,和自己的身體一一印證,自然是有所察覺。好在他平時看他書很雜,吹寒也沒起疑心。
吹寒一定很緊張,若是自己出事,他又要責怪他自己了。
方棠溪只覺得說不出的心疼,靠在了藍吹寒的懷中,想要說話,但腹中開始感覺到陣痛。
這個孩子一直安安靜靜的,怎地忽然就急着出來了?難道他也能感覺到,自己已經不好了?
方棠溪有些無奈,才八個月大,也不知能不能養活。
藍吹寒看到他閉上眼睛,嘴唇蒼白若紙,只覺兩年前看到他落入水中時的感覺又重新降臨,心髒就像瞬間被冰凍住一般,渾身發冷。
他想說些什麽,但梗在喉間,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抱起方棠溪,疾步返回房中。
——上冊完——
《青絲雪之鐘情 下》作者:月佩環
文案:
一生所求,唯有武道。
藍吹寒一直覺得他付出的已經足夠,
卻不曾想,看似相近的兩顆心,
其實從來不曾靠近過——
而方棠溪從來都看得比他明白。
從沒想過有朝一日,
會因為他的輕忽大意而失去這個人。
為他白發、為他身殘,
除了方棠溪,還有誰會愛他勝于一切?
他根本無法想像只剩他一人活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