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藍吹寒推門進來,看到方棠溪和餅哥兒父子睡在一處。

餅哥兒縮在方棠溪身側,雙眸緊閉,睫毛細長,睡得甚是香甜。

他在午間時,就聽到了風聲,說是少莊主義氣深重,對兄弟的孩子視為己出。

旁人自然不敢在“少夫人”面前嚼舌根,但他如今耳目越發敏銳,只要用心聽時,自然能聽到下人們的瑣碎閑話。

或許是感應到他的注視,方棠溪睜開了眼睛,看到是他,迷蒙的雙眼漸漸恢複了清明,扶着床沿便要坐起。

藍吹寒搶先一步,上前扶住了他,低聲道:“吵醒你了?”

“沒有,我還沒睡呢,吹寒。”

藍吹寒看了看他身邊挨他極緊的餅哥兒,道:“這個位置我都還沒睡夠,就輪到他了。”

方棠溪面紅過耳:“我想好好照顧他。”

藍吹寒不提為何不照顧好餅哥兒的事,他也不會提。他自覺在這件事上,無論是丫鬟還是母親,都沒有責任,吹寒也只是不知情,唯一該怪的,只是自己。

藍吹寒提醒道:“不要太溺愛他了,畢竟是個男孩兒。”

方棠溪苦笑道:“我都沒有寵過他幾天。”

“等他大一些,我就送他回皓月居,讓三爺爺教他練武。”

“那也不必着急。吹寒,你今天是不是又動了兵刃?”

“還是瞞不過你。”藍吹寒挑了挑眉,輕描淡寫地将今天的事說了一遍。

早在多年前,大風馬場背後的大風幫早就看上了方家山莊的馬場,以牧馬時侵入對方地盤為名,大風馬場多次讓人來滋擾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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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二人在江南時,母親主管馬場,便一直避讓,直到他們重回山莊,母親将馬場全權交付于藍吹寒之手。

屬于山莊五大馬場之一的長生馬場管事周雲的弟弟周飛,被大風幫的人引誘去賭錢,輸了好大一筆,眼看着還不出,被人引誘,偷了兄長的帳簿給大風幫,讓兄長受人脅迫。長生馬場去年虧損了五萬兩銀子,便是因為被大風幫從中作梗。

老夫人步步退讓,反而越發地激起了大風幫的貪欲。今天中秋節,料想長生馬場守衛空虛,大風幫便想借勢讓人占了長生馬場,但藍吹寒早就得了消息,易容改裝,與一行人伏擊了他們。

在取得證據後,藍吹寒率人前往大風幫,斬殺了幫主,吞并了大風幫。如今,惜花山莊有了第六塊馬場了。

方棠溪雖然知道他劍法高明,但也不由擔心,看到他無礙後,才放下心來,詢問他對敵時用的招式武功,雙方的較量對壘。

藍吹寒并不是浮誇的人,而且雙方差距過大,兩場争鬥說得寡淡乏味,方棠溪卻饒有興致。

藍吹寒心知他因為腿疾之故,困于宅院之中,但心中從未放下闖蕩江湖的熱血,于是盡力給他描述當時情景。

方棠溪聽完後,仍是十分向往。他知道自己的武功早就不能和吹寒相比,但也并沒有半分後悔,只為吹寒今日的武功而欣喜。

“我還以為是母親不讓你回來吃飯,卻是我誤會母親了。”

藍吹寒柔聲道:“母親也只是一時不能接受,以後定會相信的。”

方棠溪心知吹寒根本不在乎母親怎麽看待他。願意委曲求全,也只是為了自己,不由心中一疼:“吹寒,我們回江南去吧,在那裏,你會自在得多。”

藍吹寒微微一笑:“你看着我辛苦,其實最辛苦的是你自己,夾在我和母親中間,卻妄想面面俱到,可是母親對我偏見已深,試問這又如何能夠?其實你不必擔心我。只要能每天看到你,我便不覺得委屈。我和母親所想的都是一樣的,母親也希望你快活,若是你每天焦慮擔心,卻叫我們如何放心得下?所以我們同去江南也只是逃避,不是一個好辦法。”

方棠溪讪讪道:“你在江南住的時間長些,或許會比較适應那邊的氣候,塞外的風沙是大了些。”

藍吹寒想了一想,便即了悟:“你是說去年,我要你随我一起回江南的事麽?那次是為了帶你回皓月居拜堂。若是早知道會讓你受那麽多苦楚,還要在外面分娩,我也便不帶你走那一遭了。”

他的聲音徐緩溫柔,聽在方棠溪耳邊,卻是字字讓他心跳加速:“拜拜拜堂?”

藍吹寒目光一閃:“你誤會成什麽了?”

“沒誤會,我想起來了,是拜堂。”他趕忙說。

“你該不會以為,我是受不了女裝的辛苦,所以逼着你陪我出去散心吧?”

“當然不會!”

“是麽?”藍吹寒淡然反問,“路上我讓你穿女裝,你該不會也以為我是在報複吧?”

“從來沒有!”

“是麽,那就好。”

兩人的說話聲音雖低,但還是影響到了身邊睡覺的餅哥兒。他坐了起來,看到身邊是方棠溪,便下意識地往方棠溪身邊靠去。

旁人雖然時常喂他吃食,可是并沒有誰敢正大光明地待他好,他試圖靠近別人時,別人總會避開去,而且他越是哭鬧,就越沒有人管。有一次他哭得嗓子都啞了,也沒人理會。久而久之,他也便習慣不哭。

和方棠溪相處的時間雖短,他也能感覺得到,這個人待他最為特別。

方棠溪發現他醒了,立時便抱起了他:“餅哥兒餓不餓?”

藍吹寒看不過眼,本來方棠溪自己就要人照顧,哪裏還能再多顧着一個人。當下從他懷中接過孩子,抱着他去解手,再塞了一塊月餅給他。

餅哥兒悶聲不吭,兩只小手接過月餅,便緊緊抓着不放。

方棠溪很是擔心:“這麽甜膩,怕是他吃不了吧?”

“吃不了他能抓這麽緊?”藍吹寒不以為然。

方棠溪一想也是,便由着他去。

藍吹寒忽地俯身他面頰上親了一親,他心口急劇地跳了一下,發現吹寒抱住了他,便要上下其手。

方棠溪忙道:“餅哥兒也在……”

藍吹寒轉過頭,發現乖乖坐在椅子上的餅哥兒正睜大眼睛看着他們。只好深吸一口氣,把剛才忽然湧起的欲望平複下去。

他向來就極有自制力,可是每次見到方棠溪,總會克制不住自己。初時還當是想欺負他,但越是相處,就越是無法忽視心頭的這種混合了悸動和歡喜的激烈情緒。

他和老夫人的看法相同,方棠溪要照顧孩子只不過是心血來潮,過一段時間他自顧不暇,自然也就放棄了。這幾天就只是單純來看他,親熱就暫時先不想了。

接連數日,藍吹寒都沒有前來。

方棠溪知道是剛接手了一個馬場,必然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哪有時間兒女情長,因此也不擔心。

餅哥兒很是乖巧,但他下半身不方便,有時照顧不過來,便需要婢女幫忙。這些時日,餅哥兒的吃食一餐沒有落下,漸漸顯出小孩兒的膚色嬌嫩。承影也是學說話的時候,方棠溪不想厚此薄彼,于是便讓人把承影抱過來一起玩耍。

方棠溪逗了他們一會兒,承影忽然哇地一聲,嚎啕大哭起來,一直叫着要找奶奶,方棠溪怎麽哄都哄不住。而且,像是受了感染,餅哥兒也哭,兩個孩子頗有些一唱一和之勢。

照顧承影的丫鬟黃莺兒笑道:“多半是大哥兒想吃奶了。少爺,奴婢帶他回去便好。”

“他都一歲多了,還要吃奶?”方棠溪大吃一驚。

“少爺有所不知,奶水喂的孩子長得是快一些。”

“那餅哥兒……”

“奴婢不知,少爺恕罪,奴婢先帶大哥兒回去了。”或許知道他要說什麽,沒等他開口,黃莺兒抱起承影便退下了。

方棠溪看了看餅哥兒,餅哥兒也看着他,哭聲停了,卻還挂着一串鼻涕。方棠溪嘆了一口氣,讓人去煮一碗羊奶,來喂餅哥兒。

餅哥兒吃過了羊奶,便爬到地上去玩承影玩剩下的竹節小人。那是用棉線連着的竹節人偶,很是簡陋。

仲秋微涼,地上鋪了厚厚的地毯,也不怕餅哥兒着涼。餅哥兒畢竟是男孩,和方棠溪相處久了,先前的局促過去後,便顯露了愛玩的心性。方棠溪坐着輪椅都沒他爬得快,他四肢并用,爬得飛快,不一會兒頭就撞到了桌子一腳。

方棠溪大驚失色:“餅哥兒!”

餅哥兒看到他擔憂神色,立時哇得一聲,嚎啕大哭。

今天承影來玩了一次,倒像是擰開了他愛哭的水龍頭,一開就停不住。方棠溪怎麽哄都哄不了,急得抓耳撓腮。

藍吹寒邁步進門時,便看到這般情景。

方棠溪看到他來,忙道:“吹寒,你來啦?快來幫我看看他,是不是撞得頭殼壞了,哭個不停。”

“有什麽好看的,你越是緊張,他哭得越是厲害。以前不是好端端的麽?”藍吹寒看到餅哥兒就想打他一頓,讓他滾出去,但既然是方棠溪問他,只好勉強忍耐。

似乎是發現了藍吹寒,餅哥兒打了個寒噤,抽泣着停止了哭聲,自行去玩他的竹節小人偶去了。

方棠溪見狀,不由語塞。

“你看,他這不就不哭了嗎?”藍吹寒淡然道,“別太寵他了,慈母多敗兒。”

“什麽慈慈慈慈母……”方棠溪結巴了一會兒才道,“我只是想讓他和別的孩子一樣,小時候能有爹娘寵愛。”

“他現在不也有爹有娘麽?”

“雖是有爹有娘,但是……”方棠溪看他慢慢走近自己,一時竟不知如何說話,心跳加速之餘,但見吹寒仍是女子裝束,上身穿着淡綠淺草紋上襖,下面一襲藍綠折枝緞面裙,腰間系着鵝黃絲縧,絲縧上連着一個銀質貓鈴铛。

這鈴铛很是面熟,俨然便是方棠溪曾經捏過給承影的。不過鈴铛中的小銀珠早已取出,不會發出聲響。

襖裙相比襦裙更能遮蔽身形,即便他肩膀較之女子略寬,胸前無物,也無人能瞧得出。現在老夫人對他放任自流,他在衣着打扮上也便不必那麽嚴苛。

“但是什麽?承影不也和他一樣麽?何況,你對他再好,終歸不如女子心細,若是事事都要親力親為,說不定餅哥兒還要多吃些苦頭。總不能連裁衣縫帽你都自己來吧?”

方棠溪想到自己不能像別人的爹爹一般陪他玩耍,也不能像別人的娘親一樣給他做小衣服,不由沮喪:“說得也是。”

“所以最好就是讓別人照顧,你每天看看他,也就夠了。”

“要是他發生什麽意外……”

“多找幾個人來看他,還能發生什麽意外?”

“找盡心的下人也不容易吧?”

“我帶了幾個馬場管事的女眷回來,都是忠心的。”他揚聲道,“來人!”

旋即就有幾個仆婦魚貫而入,恭恭敬敬地向二人行禮。

藍吹寒随手一指:“把二哥兒帶下去,好生伺候。若是少了半根毫毛,要你們的腦袋。”

“是。”仆婦們恭恭敬敬地應聲,去把餅哥兒抱離房間,還順手帶上了他的玩具。餅哥兒原本咿咿呀呀地抗議,但看到玩具和他一起被送出來,也就不吭聲了。

既然藍吹寒都安排好了,方棠溪也只好無奈放棄。

看着藍吹寒摒退衆人,合上房門,貓鈴铛在他的裙擺間搖曳着,心思也不由微蕩。

摘下面具的藍吹寒容貌依舊俊美,雖然作女子裝束,但眉眼間流露出的淩厲鋒芒,卻是怎麽也無法把他錯認為女子。

方棠溪看着他,不由又有些呆了。直到藍吹寒微微一笑,才反應過來,讪讪道:“你怎麽系着承影的鈴铛?”

“現在是我的了。”

“前番出去匆忙,沒來得及給你買禮物。”

“這個就很好。”

“你這般身分,總不能系着那點碎銀子……我以後讓人給你更好的。”

“嗯。”

方棠溪近日因為帶孩子的緣故,頗為憔悴,但是看到吹寒認真的神色,像是對自己沒什麽不滿,于是又心安了些,暗想或許自己沒那麽不堪,卻見藍吹寒撩起他額前掉下的一縷發絲道:“瘦了。”

“沒瘦,身上都是肉。”

“是嗎?讓我看看!”說完便去解他衣帶。

方棠溪沒阻止他,滿面通紅地任由他上下其手。

夫妻多年,體己話沒機會說幾句,一見面就直奔重點。不過吹寒向來冷情,他早就知道,也沒什麽可抱怨。如今願意在餅哥兒的事情上和他有所争執,已算是難得的多話,不過到最後還是由自己退讓結束。

其實他還是想争取一下把餅哥兒帶在身邊的,但是想到會和吹寒對峙,便立時洩了氣。

這屋子甚是寬敞,但塞外的住宅窗戶都開得不大,即便是朝南,房間也甚是陰暗,不如外面陽光明媚。藍吹寒初時擔心他在屋子裏待久了,不免情緒壓抑,時常勸他出門曬曬太陽,他總是嘴上答應,到頭來又有種種借口不出。不過看他也沒有一點壓抑的樣子,藍吹寒也就不強迫他。

然而光線晦暗,使得他的膚色也變得黯淡,只有一如往日的燦爛笑容,像是能驅散這一切。

藍吹寒心裏有些暖暖的,神情也變得越發地柔和,他感覺自己像是在昏暗的洞穴中看到一縷光,在貧瘠的地上遇到一棵嫩芽,一切都是這麽自然,卻又讓他不忍打擾。

“小棠,我們很久沒做了。”他低聲道。

“是、是啊!”方棠溪想起他曾經要自己不能太主動,一時之間,左右為難。

藍吹寒摸了摸他的面龐,竟不知自己在多年前,面對這樣的一張俊容,露出這樣的表情時,怎麽狠得下心拒絕。此時想要求歡都不能恣意,唯恐放縱情欲,又發生意外。即便是他心髒無比強悍,也無法承受方棠溪再在自己面前,承受一次生育之苦。

“我這次一定小心些,不射在裏面。”藍吹寒看他有些躁動,便知自己猶豫不決,只會讓他多心,而且自己也無法放棄和他的歡愉,于是如此說道。

“這也太辛苦了,不然我們去問問霧隐城的人,看看龍族的人究竟是怎麽避孕的。”

“我忍一忍有什麽辛苦?可是霧隐城過于隐蔽,怕是沒這麽容易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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