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天光尚早,樓青晏坐上馬車,在禁軍押送下啓程去秋月湖,準備祭祀。
為了防止他逃跑,馬車的門上了鎖,連透氣的窗戶上也加上鐵網。
樓青晏的腳腕上戴着特質的腳鏈,阻礙真氣流動。
但樓青晏安安心心地裹着白狐裘,舒服地癱在馬車裏,別說逃跑了,連動都不想動。
一行人向秋月湖的祭臺前進。按照他們的速度,大約一天可以到達。
系統:【我建議你最好打開輔助面板,預習一下祭祀怎麽做。】
樓青晏:【不急不急。】
他一言不發,安安靜靜地裹成個球,絲毫沒有想動的意思。
系統:【……】
它覺得樓青晏是這些日子懶散慣了。
終于,樓青晏打算做些什麽。他掀起馬車的簾子,隔着鐵網問:“皇上不來嗎?”
“皇上從宮中出發,直接到秋月湖……”旁邊的侍衛回答。
但他的話音還沒落,一邊就響起一個渾厚的男聲,沒好氣地打斷他。
“和他廢什麽話。皇上的行蹤是可以告訴他的嗎?”
小侍衛立即不言了。樓青晏轉頭一看,是一個身着黑甲,五大三粗的男人。
他從面板裏知道了,這人就是呂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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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天牢裏的人。
樓青晏當即就在心裏冷哼一聲,挂下簾子,懶得和這人打交道。
呂進的火氣卻很大:“怎麽,自己沒有當囚犯的自覺,還有脾氣了?”
樓青晏沒理他。
呂進的諷刺卻沒停:“沒想到樓丞相不僅精于占星術,連以色侍人的那一套也熟悉得很啊。”
這種小伎倆對樓青晏這種老狐貍來說什麽都不算。
他懶洋洋地抛出一句:“我就當呂将軍是在誇我的樣貌了。陛下為天子,侍天子,是應當的。”
呂進怒發沖冠,立馬想要開馬車門,那樣子,像是要給樓青晏來上一拳。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靠近。
“呂進,你要再犯?”
馬車隊停了。
呂進臉色立變,轉身立馬跪下:“參見陛下。”
樓青晏也有些意外,挑開簾子,向窗外看去。
這一看,正好撞上陸預的眼眸。
“咳。”樓青晏不自在地咳出聲,“罪臣參見陛下。”
陸預無視了地上的呂進,直接讓人開了門,進了馬車。
樓青晏有些尴尬。
陸預按常理會直接去秋月湖。看他這樣子,像是下了朝直接奔過來與他的車隊會和的,所為何人,自然一清二楚。
樓青晏轉移話題:“陛下,呂進還跪着。”
“上次的事情,朕已經處罰他了,他不長記性。”陸預朝外面的人道,“讓呂将軍自己去領罰吧。”
呂進臉色青白,一聲不吭地走了。
樓青晏:“呂将軍忠良之後,為了罪臣……不大好。”
陸預嚴肅地說:“朕罰他,是因為他明知命令如何仍違反,與你無關。”
樓青晏低下頭。
馬車裏兩人靜靜地坐着,看上去相安無事。
車隊重新起航。馬車微微颠簸,但裏面的人卻像雕塑一樣,安然不動。
陸預仔細打量樓青晏。
他穿着自己送的白狐裘,像是裹在一大團羽毛裏。他氣色好些了,本身就是纖細的人,此時竟有些溫潤的味道。
只不過臉色仍然那樣蒼白,皮膚呈現出詭異的透明感,甚至隐約看到血管。尖而線條分明的下巴圍白狐軟綿綿的毛中。
眼神複雜不明,就像是一只狐貍。
陸預冷不丁地開口:“剛才你說,侍天子是應當的。朕聽到了。”
樓青晏脊背發涼。
呸,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陸預一臉“我肯定沒聽錯”的樣子:“看來師兄在沒被妖刀附身時,也有一樣的覺悟啊。”
樓青晏:“等等,這展開不對……”
陸預卻不由分說湊過來,摩挲他的側臉。
樓青晏不知為何慢慢睜大了眼睛:“你……”
“今天的臉不涼了。”
樓青晏的心磕噔了一聲。
【系統,他……他明明沒黑化,為什麽行為還這樣OOC?】
系統沉默了半晌,說:【你要聽實話嗎?】
【說。】
系統:【他現在的行為,就是單純的直男追妻而已。】
樓青晏:【……?】
請你把“直”去掉,謝謝。
系統:【不過我覺得現在的趨勢挺好的。你的目标是篡位,如果還能掌控他的心,把他玩弄于鼓掌之上,可能帶來更多機會。】
樓青晏:【玩弄于鼓掌……之上?】
系統:【你的直男包袱不是已經丢了嗎?也不怕多開拓開拓業務範圍吧。】
樓青晏鬼使神差地擡眼看陸預。
陸預:“怎麽了?”
“沒,沒什麽……”樓青晏的臉上微微發紅。
馬車裏重歸平靜。
過了半晌,樓青晏才小心地憋出一句。
“陛下,關于剛才侍君的話……”
“嗯?”
樓青晏側過臉,臉色通紅:“我沒想收回來。”
秋月湖到了,衆人下車。樓青晏走下馬車踉跄了下,被陸預一把扶住了。
常年駐守祭臺的祭司們上來行禮。
樓青晏從面板上知道了祭祀的流程,同時通過面板導入,他也掌握了原身祭祀的能力。
由于周圍人員衆多,一切都按照禮制進行,這讓樓青晏松了口氣。終于不用和陸預單獨打交道了。
系統:【你比我想象得還要不矜持。我也就随口一說。】
樓青晏臉一紅:【你閉嘴。】
陸預在一旁疑惑地盯着他的臉。
怎麽自顧自臉紅了?
但身邊還有其他人在,他并不好做出有違身份的舉動,只是用眼神在樓青晏的臉頰上晃了晃,仿佛在說“怎麽臉紅了”。
樓青晏的臉更紅了。
熬着熬着,終于到了陸預不在身邊的時候。
樓青晏松了口氣,在祭司陪同下檢查祭壇。
樓青晏通過面板詳細了解了祭祀的設定。
全天下只有樓青晏能完成天鷹符的祭祀,是因為樓青晏的命格。
他的命格被稱為“天府命格”,上下三百年以來獨一人。也是因為他的獨特命格,他從小被玄元派收養,成為老掌門和一衆長老手中的寶貝。
玄元派的至寶占星密法,只有命格特殊之人才能掌握。因此,當今天下只有樓青晏真正掌握了這種祭祀方法,能夠推斷天鷹符下落。
就連掌門,都無法熟練運用這種方法。
若不是樓青晏當年執意下山幫陸預,他就是下任掌門。
世事難料啊。
樓青晏一邊在頭腦中翻着操作手冊,一邊檢查祭壇,心裏還一邊發出感嘆。
祭壇的中央放置了一面幾人高的大圓盤,圓盤上是地圖,地圖靠外的部分被墨跡染黑。圓盤周圍繞着一圈可以旋轉的金屬輪廓,輪廓上有十二個口子。
每一次祭祀,樓青晏會在祭壇上冥想一天一夜,之後,他面前的水鏡上會出現符號。他要根據水鏡的符號,從面前的天幹地支牌中挑選出正确的那張,插入口子。金屬輪廓就會旋轉,一邊旋轉,一邊地圖上墨水會擴散,直到空白無污的範圍不再縮小。
而空白無污的範圍,就是天鷹符可能所在的地方。
墨水擴散和插入的牌有關系,而且有一定規律。
如果天幹相同,地支相反,那墨水擴散的方向正好相反。
因此,如果樓青晏想要造假,只需要将真的天幹地支改成相反的,那麽陸預得到的地點和真正的地點就正好相反。
檢查完祭壇,心裏的計劃逐漸成型。樓青晏的心跳極快。
一般而言,為了監督他不搞鬼,其他的祭司在祭祀時會在他身旁,檢查水鏡符號和插入的天幹地支是否相同。
但,如果自己取得陸預的完全信任,讓他把其他祭司給撤去呢?
想到這裏,樓青晏不由得加快了呼吸。
夜晚,樓青晏站在陸預的門前。
他讓侍衛去通報,但侍衛直接讓他進去了,說陛下吩咐,樓青晏來了不必通報。
屋內無人。宮女退去的時候,替他關上了門。
樓青晏的臉被路上的雪風刮得蒼白,讓他耳旁的潮紅更加顯眼。
之前的獨處都是陸預發起的,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找陸預。
系統:【不錯,你還會投懷送抱抱,吹枕頭風了。有進步。】
樓青晏開啓了屏蔽模式。
正堂裏沒人,樓青晏小心地繞過隔斷,進入內室。
內室裏堆着卷軸,一旁點着檀香,白煙袅袅。
陸預坐在書案後,閉着眼睛,眉頭微蹙。
樓青晏小心地走近他身旁,瞟了一眼桌上的卷軸。
朝政紛繁複雜,而陸預還要一邊培養自己的人,一邊和幾朝老臣拉鋸。他本身就累得很,只不過每次對上自己一直沒顯露而已。
陸預臉上疲憊之态明顯,在處理文書的時候困得睡着了。
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愧疚在心頭一閃而過。
但上輩子,這種趁人之危的事情本就沒少做,樓青晏趕緊将這點愧疚抹除。
突然,睡不踏實的陸預一把拉過樓青晏。
樓青晏慌忙中想要推開他,但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目的,動作靜止了。
“師兄,你會一直一直陪着我嗎……”
樓青晏身體一僵,接着小心地伸出胳膊,慢慢搭上他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樣。
陸預困得糊塗了,抱着樓青晏,将臉埋在他的肩窩,埋入白狐裘的溫暖中。
“師兄,這世上,只有你愛我了……對不對?”
他的夢呓呢喃朦胧不清,像是年幼的少年向兄長撒嬌一樣。
但卻多了幾重難以言喻的痛苦和掙紮。
樓青晏突然覺得身體太重了,重得連推開他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