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太後的酒杯停在了半空中。
老人家愣住了, 回過神來向陸預再确認了一次:“皇帝, 心悅他?”
“是。”
“可他是男子。”
陸預理所當然地說:“男子又何妨,朕心悅的是他這個人, 是他內裏的存在。”
陸預登基以來, 雖說手段淩厲,但是并不獨斷橫行,最重規矩和禮儀。
他們從沒見陸預這樣過。下面的酒桌間窸窸窣窣,一時間讨論紛起。
“這人是誰啊?”
“沒想到陛下竟有龍陽之好。”
“原來前幾次二哥給陛下送美人結果被打發回來, 是因為這個原因啊。”
太後咳了聲。下面頓時雅雀無聲。
太後擡起頭,對上陸預的眼睛:“皇帝,你可想好了。”
“自然。”陸預的眼神沒有躲閃, 直直對上太後。
太後将茶杯放下,眼神垂下。
“皇帝喜歡就好。”
底下一片嘩然。
Advertisement
太後厲聲呵斥:“安靜!”
她轉頭看向陸預:“哀家知道,皇帝自有主張, 但……皇帝,現在還太早啊。”
樓青晏在一旁知道,太後是什麽意思。
太後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做好自己的角色就好,當個象征物, 和陸預互相彬彬有禮地上演一場母慈子孝的戲碼, 自己也就能尊享天下獨一份尊貴頤享天年的權力。她必不能逾越, 不能真把自己當做陸預的母親, 做出過多的幹預。
陸預有自己的主張是遲早的事情, 他現在被束縛住, 不過是因為皇位不穩,不能将自己的爪牙伸得太出來,以免吓到那些人,把他們逼得太急了。
太後的意思是,陸預本可以再藏一藏自己的鋒芒的,等一切穩定下來再将自己的權力和專斷顯露出來。
但陸預現在為了他,提早了自己的計劃。
樓青晏心裏泛起了酸酸的感覺。
他隐約察覺了自己和這個世界的聯系不止表面上的那麽簡單而已,內心深處隐秘的地方有一條羁絆,将他的心從天上系到了某處。
陸預淡淡地回太後:“朕自有決斷。”
太後沉默了好一會兒,問:“既然如此,哀家也不好多過問。不過,皇帝不将此人為大家介紹一下嗎?”
陸預轉向了席下坐着的皇家子弟,一手攬過樓青晏的腰:“他姓樓,出身玄元。”
臺下又是一片嘩然。
“樓?這個姓可太吓人了。”
“出身玄元?那不也是和巫相一樣嗎?”
“他該不會就是……”
“別那麽吓人啊,巫相是跟着前掌門姓的樓,我覺得他是前掌門的親戚。”
這些話語雖然小聲,但習武之人聽得一清二楚。
樓青晏餘光瞟了一眼陸預,發現他面不改色。
陸預注意到樓青晏的目光,手上微微一用力,正好掐在樓青晏的腰窩裏,讓一陣酥癢從尾椎骨直通天靈蓋。
樓青晏繃直了腰,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陸預就開口了。
“他是從潛龍時期一直伴駕的人。”
下面的所有人臉色更加恐怖了。
但是,下面的話出乎了他們的意料,讓他們的心也放了下來。
“朕完全信任他,他值得信任。因為他是這世上為了朕付出最多的人。”
樓青晏忽然察覺到席間的一雙眼神變了。
陸預勾起嘴角:“他曾經承受了各種錯責,隐藏身份替朕做情報工作,身處險境。他面對各方威脅和誘惑,始終忠于朕。朕曾為了不讓他暴露而冷落了他,但如今,朕不願再讓他傷心,因此今日在皇家子弟面前承認他,給他位分。”
一雙筷子掉到了地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格外突兀。
寂靜中,所有人都被這聲響吸引了注意。
燕王尴尬地拾起筷子,裝作無事,但他額角皺起的青筋是騙不了人的。
陸預今天的目的是讓燕王以為,樓青晏一直是他的人,而燕王才是被樓青晏騙了的人!
樓青晏勢單力薄,無法直接拒絕燕王,那陸預就替他開口!
不論樓青晏是否願意,陸預都要在他和燕王之間設下間隙,将樓青晏畫到自己的勢力範圍內。
不論怎樣,從今之後,樓青晏除了站在他身邊,別無選擇。
他們身後的太後慢慢開口:“各位聽到了嗎?皇帝表态夠清楚了。”
所有人回過神來,紛紛起身,走到桌前,行禮:“恭賀陛下!”
太後問道:“皇帝,那你打算給他什麽名分?”
“朕只有一人,自然為後。”
太後這才臉色驚變。
她以為皇帝愛男子便罷了,多收些妃子,總是能開枝散葉的。因此她不多嘴。
但此時,她終于忍不住了:“你是皇帝。”
必須要保留皇家血脈延續。
“朕意已決。”陸預眯起了眼睛。
太後深喘了兩口氣:“好,好,哀家不多過問。但皇帝,仍是那句話,如今仍是太早了。待天下太平,皇帝要怎樣,自然是皇帝自己的意思。如今你做出這樣的大動作,是置自己,是置大夏于險地!”
一個無後的皇帝,會成為所有人的目标。所有人都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把他拉下來。
陸預沒有說話。
太後:“哀家不是要插手皇帝的事務,只是這事還是再緩緩吧,待天下太平再提吧!”
拖得時間長了,事情總有轉機。
陸預頓了頓,點頭:“待邊境紛争平,國內風調雨順,朕便行大禮。”
宴散場。
“燕王,您瞧,我之前和您說了您還不信。如今不是成真了?要我說啊,燕王早和我聯手該多好啊,他樓青晏能演算出來的東西,我也可以。”
走在出宮道路上的燕王被人叫住了。
燕王轉身。
帶着面具的方齡抱着手臂,靠在宮牆上,歪頭看着他。
燕王聲音低沉:“那又怎樣,你能贏過樓青晏嗎?聽聞你戴面具是因為面容被燒,猙獰無比,怕驚了聖駕。本王覺着,只是為了模仿樓青晏捏造了個理由吧。”
方齡沒有生氣,慢慢走向燕王。
燕王有些警備,向四周張望,忽然發現,旁邊跟着的宮人不知何時全部倒地不醒了。
方齡走到他跟前,若無其事地牽起燕王的手,看了眼他的手相:“啧。”
燕王皺眉,立刻把手抽了回來。
方齡眼睛眯了起來,笑得很燦爛:“這樣吧,給燕王個試用機會,您嘗試了,再拒絕不遲。”
說着,他從懷裏掏出了個香囊,随意地丢給燕王。
燕王本來不屑,但不自主地接住了香囊,手慢慢攥緊了。
方齡突然沉下來,眼神嚴肅,聲音一掃輕浮意,低沉而兇狠。
“不過,燕王以後可不要再說我學那該死的姓樓的了,不然,我生起氣來可是不認人的。”
他說完,又變成了笑眼,揮了揮手,跳上宮牆,像是出入自家一樣随意。
皇帝早早下了宴,被樓青晏拉着到後殿。
陸預遣散了下人。
這時候遣散下人和之前可不一樣。陸預剛剛光明正大地承認了他對樓青晏那點心思,兩人再獨處一室,總會讓外面所有人都覺得,兩人在行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诶,你別讓他們出去!”
然而樓青晏的話并沒有用。最後出去的宮女替他們合上了門。
房間內只點着兩支蠟燭和一個香爐,雖然天光明亮,但屋內的陰影仍占了大半。
樓青晏氣得轉頭看向陸預。
陸預站在陰影裏輕笑,慢慢走近了他,兩手環住,将他抵在寬大的案桌上。
陸預湊得太近了,樓青晏為了保持距離,不自覺地向後仰。
“都親過那麽多次了,師兄怎麽還這麽害羞。”
樓青晏的耳根泛上粉紅色:“你在說些什麽渾話?之前不還裝着嚴肅嗎?”
陸預挑眉:“朕是覺着,還是嚴肅着較好。看着嚴肅,師兄就不會把朕當個孩子耍了。”
樓青晏心下一空。
這小崽子其實氣還沒消的吧。
陸預突然嘆了口氣,把頭埋到他的頸窩裏。
樓青晏吃癢,第一反應是想要把他推開。
“朕全當師兄之前的事情是有苦衷的,”他的聲音在樓青晏耳旁,“你說不出的話,朕替你說,替你解決。這樣,誰都不能打你的主意了。可好?”
樓青晏想要推開他的手停在半空。
陸預擡起頭盯着他,不像曾經那樣笑着對他說話,而是嚴肅地盯着他的雙眼。
樓青晏有些恍惚。
少年天子,曾經在他面前只是個少年,此時卻不再只是個少年。
陸預的棱角早就分明了,臉上那僅存的柔和也被他淩厲的眼神掩蓋。
“回答我,你從今往後和他們一刀兩斷。”
樓青晏咽了口唾沫:“好。”
雖然,他本就不想和藩王扯上關系,他想做的,是一個人搞事奪權。
但此時,小皇帝明顯在意的不是這些。
他在意的,與其說是樓青晏和那些觊觎他皇位的人聯系,不如說是樓青晏與其他男人有了他不知道的私密聯系。
陸預得到了滿意的回答,湊了過去。
樓青晏本以為他要吻自己,但是陸預卻并沒有吻上來。
陸預用自己的鬓角不停地蹭樓青晏的鬓角。
他的動作親昵而帶着占有和威脅,像是一只大狼狗努力在自己的地盤上留下氣味一樣。頭發摩擦的沙沙聲在空蕩蕩的房間裏格外明顯。
樓青晏被他的動作弄笑了,伸手環住他的脖子。
“再等等,等朕處理了那幾個親王,等朕将邊疆平定下來。”陸預停了下來,兩人的鬓角仍緊緊相貼,“到那時候,朕領你登上寶座,無人能質疑。”
明明樓青晏求的不是這些,在意的也不是這些,這些事情甚至可能砸以後成為他完成任務的心魔,但他此時整個人卻暖暖的。
“好。”
樓青晏突然想起了什麽,一把将陸預推開。
陸預有些疑惑。
樓青晏抓過他的雙手,非常正經嚴肅地盯着他的雙眼:“我有事要和你說。”
“什麽?”
“現在,”樓青晏一字一頓,非常坦然地說,“燕王在西宮門等我。他要從我這裏得到天鷹符的位置。現在去,可以直接抓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