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下午樓青晏在主殿後“暴走”的事情, 到了晚上就已經傳遍随行的人了。
但傳言總沒頭沒腦的。
從一開始的“北星閣主是個魔頭轉世”, 到後來經曾見過樓青晏的将士們之嘴,變成了“北星閣閣主就是上任巫相, 都會變成惡魔”。再後來, 随着一手又一手的消息傳播,逐漸變成了“北星閣閣主和上任巫相都是同一個地方來的惡魔,陛下有大圖謀”。
好在召喚伏矢的時候樓青晏的臉上黑紋密得像面具,而且渾身煞氣逼人。那些遠遠看到的将士看不清他的相貌,并不能将他和“巫相樓青晏”畫上等號。
傍晚, 樓青晏窩在卧房裏,端着熱茶。
良宇有些焦急地推門進來:“閣主,他們要是再傳下去怎麽辦?”
“沒事沒事,他們釘不死我就是第一個巫相。”樓青晏悠然自得。
良宇額頭冒汗:“那要是……”
“不會有要是。”樓青晏放下茶杯,慈悲地看着這個傻孩子, “陸預會替我解決的。他知道怎麽混淆流言。”
果不其然,一會兒後,莫五走了進來,面無表情地說:“流言的風向又變了。我聽着像是有人在故意引導似的。”
樓青晏笑着抿一口茶:“現在怎麽說我?”
莫五:“你殺了上任巫相,把上任巫相身上的魔蠱吸收進去了,所以陸預會選你做新的巫相。”
樓青晏一口茶噴了出來。
我殺我自己。
“現在的風向都是在談論, 到底是什麽魔蠱能造就出‘樓青晏’和‘北星閣閣主’這樣的人物。”莫五撥開傻愣愣的良宇走進來,“沒人把閣主和上任巫相聯系起來。”
樓青晏擦擦嘴:“陸預……他是怎麽傳的, 會傳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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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故意傳了一條流言, 人們自顧自地添油加醋。他說閣主您要死要活想要投靠夏國, 于是北星閣出動搜索追殺消失了三年的‘樓青晏’,拿他的頭當投名狀。所以皇帝給了你這個位置。”莫五一本正經地說,“流言裏,您對皇帝情深義重,死活都要投靠夏國。”
樓青晏眼皮直跳。
他前幾天絕對是瞎了眼,竟然覺得現在的陸預雖然行事比之前霸道了些,但仍然是個黏黏糊糊的戀愛腦。
他一只手抵住額頭,将自己皺起來的眉頭揉開。
他該想到的,他穿進來不久的時候,這個粘人的師弟還經常黑化,怎麽可能和他表現出來的那樣的無害?
日子過得久了,陸預将那種黑化的沖動拆解,慢慢融進自己的骨子裏,不那麽外顯,但更讓人防不勝防。
他從卧榻上走下的時候腳下一軟。良宇趕快過來扶住他。
“閣主,可是身體不适?”
“應該是伏矢的副作用。”樓青晏皺起眉頭。
他的身體并不如之前那樣柔軟無力,并不是肌肉的酸痛。
他咳了兩聲。
這種虛弱在他得到天鷹符之前也出現過,那是他去秋月湖祭祀之後。那段時間裏,他的精神力無法壓制伏矢,所以伏矢很容易被天鷹符似有若無的感應挑動,給宿主的身體增加負擔。
此時,天鷹符不在樓青晏身上,伏矢再次失控,他重新回到當年的狀态。
按照三年前的情況,只要天鷹符完全解除樓青晏,他就能被治愈。
但現在的情況下,樓青晏完全不想去找陸預。
良宇擔憂地說:“閣主,之後的祭典還能撐住嗎?”
莫五也出聲:“閣主,這項委托讓我來吧,您這身體……”
良宇也說:“我去請太醫。”
“我沒事。”樓青晏搖搖頭。
“良宇,你替我去尋件厚實的衣服來吧,越厚越好,我有些冷。”
五月的知了都開始鳴叫了,如此情況下樓青晏卻要加衣。
良宇憂心忡忡地轉身去尋了。
很久,良宇沒有回來,但來了一個皇帝。
樓青晏看到陸預的時候臉都綠了。
良宇跟在陸預身後,委屈得像一個小媳婦。
“叫你去找衣服,這是衣服嗎?”
良宇聲音小得可憐:“我,我不清楚哪裏能找來衣服,剛好十一路過,我就問了問……”
樓青晏還想發作,陸預招招手。良宇正好一溜煙地跑了,把他們兩個留在房間裏。
樓青晏低下眼簾,沒去看陸預,一手往桌子上摸索過去,要去摸茶杯。結果因為他太氣憤,手險些将茶杯打翻。
陸預一把扶穩了茶杯:“你的身體怎麽回事?”
“和以前去秋月湖祭祀找天鷹符後一樣,沒大事。”
陸預眯起眼睛想了想:“我記得,後面你取得了天鷹符,身體就好了。”
“嗯。”
陸預嘆了口氣,坐到他身旁:“我将天鷹符給你吧。”
樓青晏自覺地往旁邊移了一段距離:“陛下,請自重。你我是互相利用的狀态,如此,越界了。”
“師兄還在生氣。”
樓青晏也沒掩飾,斜眼看了他一眼,勾起一邊嘴角冷笑:“我就是生氣了,怎麽?任誰被瞞在鼓裏,不會生氣?”
陸預長久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才幽幽地說:“這次随行有秘法部隊的人。朕必須将天鷹符留在身邊調動他們。以後每日,朕都會過來,将天鷹符留給你一會兒。”
茶杯的底座敲擊底座的聲音非常清脆。
樓青晏将茶水咽下,深深呼出一口氣,調整好呼吸。
他轉向陸預,正視他的雙眼:“陛下,我是認真的。既然陛下都已經做好将關系挑清的準備了,就別再來撩撥了吧?”
“我不需要你這般為我勞心費神。我的精神重新壓制了伏矢,身體很快就會好的。”
陸預的眼眸中光亮閃動,像是在思索着什麽,但旋即,他将思緒壓回心底,靠近樓青晏,伸手挑起他的長發。
“你,你幹什麽?”
陸預的動作沒有停止,而是将樓青晏抱進了懷裏。
樓青晏有些慌忙,但陸預的像是一塊熱乎乎的暖爐,讓他現在發冷的身子不由得被吸引。
天鷹符和伏矢之間若有似無的聯系會讓他生病,但只要他接觸到天鷹符身體就會好轉。而此時,天鷹符在陸預的封印裏,對于樓青晏來說,這個擁抱比往常更加熾熱、令人安心,仿佛陸預本人就是天鷹符。
陸預淡淡地說:“随你怨。”
樓青晏皺起眉頭,想要推開他。
“天鷹符在朕的封印裏,朕抱住你和天鷹符接觸你有一樣的效果。”陸預說,“就當是在為你療傷吧。”
樓青晏喉嚨口那句“療傷吃什麽豆腐”還沒說出口,陸預的臉就在他的肩窩裏蹭了蹭。
他的手非常安分。這只是一個非常純粹的擁抱,像是一顆炙熱的心貼近另一個被冰寒吹冷的心。
陸預的擁抱似乎真的有療傷的功效,讓樓青晏渾身的寒顫漸漸消失了。
陸預簡單留下了一句:“今晚,太後邀最年長的守陵人,說是犒勞。這怕是一場鴻門宴,朕已經安排好圍剿了。你身體不舒服,千萬不要輕舉妄動,計劃不急。”
樓青晏心下一動。陸預直接起身,沒多說,離去了。
他不解釋嗎?樓青晏先是有些疑惑,但很快就釋然了。既然如此,他不解釋,自己也就不要那麽敏感了,解決眼下的案子,不要把自己的感情帶入進來。
陸預離開之後,良宇悄悄地抱着一件貂絨大衣進來,行動鬼祟。
半盞茶之後,他手上的衣服被留下,人被樓青晏一腳踢了出去。
他被踢出來的時候正好迎面撞上回來的莫五。
莫五一臉疑惑:“你又怎麽了?”
良宇表情誇張地做手勢,不讓裏面的人聽到。
莫五一臉奇怪,沒去管良宇,自顧自地講自己的來意:“閣主,外面又傳了新的流言,我猜又是皇帝放出來的。”
良宇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好奇地問:“什麽?”
“流言說,北星閣閣主身體裏有魔種,需要吸人陽氣才能存活。”莫五說,“閣主只能吸皇帝的陽氣,所以對皇帝情深義重。”
房間裏,剛在陸預擁抱裏療傷的樓青晏:“……”
一息之後,一個枕頭毫無征兆地飛出房間,正中良宇後腦勺。
北星閣閣主以身體不适為由,推脫了晚上的宴席,由莫五和良宇替他出席。
兩人很擔心,但樓青晏一定堅持。
他和陸預交易的真相還沒有告訴兩人,正好想尋一個獨自行動的機會。雖然陸預讓他不要勉強,但他那種嚴謹死撐的職業病犯了上來,還是打算行動。
樓青晏咽下一盅治療普通傷寒的湯藥,提一柄普通長刀,悄悄地出門了。
樓青晏趁着宴會的時候潛入太後所住的別院。
每次祭奠,太後會将先帝遺物帶來,待正式的祭奠結束為先帝祈福。
這些遺物多是貼身的物件。
樓青晏想做的,就是偷一件遺物。
常年與丹藥接觸的人身上會帶有特殊的味道。先帝沉迷丹藥,所服的毒物不少,這些毒物氣味經年不散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般不懂此術的人根本無法察覺,而懂行的人能從積澱下來的氣味中察覺其中的成分。
就像先前陸預發覺樓青晏近期經常用毒一樣。
樓青晏想做的,就是去尋找類似手絹之類容易積留味道的遺物。守陵人是人證,他需要物證,明确說明先帝死因成謎。
太後別院不比陸預的,戒備不嚴。樓青晏很輕松地就背着守衛翻進了院子。
太後打算給老守陵人布下鴻門宴,私下養着的人手都在那邊,別院裏比往常守衛更寬松。
樓青晏摸黑進來,走進內室,将抽屜翻出來尋找。
他猜到太後一定會把先帝留下的貼身遺物放到隐秘的地方,但找遍房間都找不到可能的物件。
樓青晏皺起眉頭。
太後會将先帝遺物貼身帶嗎?
當他小心翻找床鋪的時候,突然,他的目光被床上一個奇怪的形狀吸引了注意。
長條形的枕頭并沒有完全放實。它的兩端貼着床,但中間像是被撐起了似的。
枕頭下并沒有東西。
樓青晏仔細摸枕頭,發現裏面有一條不易察覺的硬物。
他将枕頭放在床板上,從上至下用力按了下去,那條略微彎曲的硬物一下被按直了!
咔吱——
旁邊的櫃子傳出了聲響。
櫃子後面的門板是空的,有密室。
樓青晏眼神一凝,走過去,打開櫃門。
突然,一道暗镖從中射出!
有埋伏!
櫃子後面的暗室裏竟然沖出了幾個蒙面的人!
太後的人沒有去宴席!
她在等着陸預的人潛入自己的房間,布下局!
樓青晏冷哼一聲。他同樣蒙着面,手上長刀一揮,擋開了飛出的暗镖。
突然,對面的人甩出一捧粉末!
樓青晏并不怕毒,沒在意。
然而,當粉末碰到他的時候,他才罵出聲!
這不是毒物,這是辣椒面!
這不按常理出牌!
他并不怕辣椒面,只是猛然吸入的時候有些嗆人。然而,他那和痨病似的身體好不容易被他吊起,突然受此刺激,不由得渾身冒冷汗。
辣椒面滾燙的刺激感和從內而外散發的寒意像是将他夾在中間,狠狠磋磨,眼眶都因為刺激而微微濕潤了。
樓青晏不想召喚伏矢,因為他身體沒完全恢複,精神體還不穩定。此時他并不是大混元,而是上三天的身手配上一把普通的刀,對上這些高手并沒有十足把握,更不用提他身上這種一陣陣的虛弱勁了!
他将刀一揮,躲開來者的攻擊,并不戀戰,翻窗就走。
殺手跟在他身後也跳了出來。
他們的動靜将外面的侍衛給招來了!
樓青晏暗罵了一聲。他不想引起大動靜,只能拼命調動自己的身子,以輕功逃走。
他總歸不好給自己的人和陸預添麻煩,即使打的過也不能打,不能和他們打上照面。
慌亂之中,他翻過好幾座院子,最後甩掉了追兵。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推開旁邊的一扇門,倒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