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猩紅的亮光從下而上,将兩人的面孔映照得詭異而猙獰。

方齡臉上的笑容愈發放肆, 瞳孔縮成一個點。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不習慣地摸摸伏矢,然後将刀鋒指向陸預。

金光劈開空氣!

伏矢毫不費力地接下一招。

方齡故意吹了口氣:“真的很好用呢。”

陸預沒打算和他說話, 身形一閃就到了他面前。天鷹符化成的長劍直取方齡命門。

方齡輕笑一聲, 輕巧一躲。

伏矢和天鷹符在劇烈的摩擦下火花四濺。令人雞皮疙瘩撒落一地的刺耳刮擦聲中, 至剛至陽的真氣和黑暗陰冷的真氣發生了激烈碰撞!

這兩件寶物本身有着極大的淵源,屬性契合, 這般碰撞像是互相損耗,聲音刺耳而誇張。

刀和劍分離,兩人落到兩邊。

陸預将劍換到另一只手中,随意一揮, 将劍刃上纏繞的黑色真氣餘波揮散。

他的表情越來越嚴肅。方齡的真氣強度比他想象得要高得多,和樓青晏巅峰時期比起來不遑多讓。這就意味着命格的轉換已經快要完成了。

對面,方齡玩世不恭的笑容在紅色的幽光下與畫像中的幽冥小鬼如出一轍。

陸預哼了一聲,心下明白過來不能與他多做糾纏。

金色的真氣再次貫穿長劍。

方齡見狀眉頭一挑, 也做出預備接招的樣式。

突然, 陸預的動作在半途改變。他強行扭轉身子,長劍朝着陣法劈去!

劍鋒刮起了陣陣空氣波動,波動到了陣法的凹槽裏, 激起陣陣漣漪, 将裏面的血液阻斷了!

方齡頓時臉色一收, 猛地沖了過去, 驚險地接住這一擊, 擋住陸預的劍,不讓他有機會破壞地上的陣法。

他的眼中漆黑一片,帶着愠怒和瘋狂,咬牙切齒:“啧,竟然是個會破壞游戲的孩子,我不該和你廢話的。”

陸預沒有糾纏,後退一步,直接朝着大陣的另一邊劈去。

他眼神清明,思緒在頭腦中瘋狂運轉。

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他要救樓青晏,而不是和這個瘋子糾纏。陣法如果再不停下來,樓青晏就真的沒救了。

形式一下逆轉,主動權到達陸預這邊。

地上都是陣法的符號,只要挑個地方破壞就可以了。陸預像是逗老鼠的貓,随意挑選一個角度出手就能逼得方齡手忙腳亂地前來抵擋。

方齡臉上游刃有餘的笑容早就消失殆盡了,咬牙切齒,惡狠狠地盯着陸預,努力預判陸預出手的方向。

突然,他臉上的惡意一收。

他的嘴角像是不能控制似的微微上翹。

陸預眼神一怔。

“要完成了呀……”

另一邊如同提線木偶一樣的樓青晏在昏迷中不可抑制地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吼。

陸預瞳孔一縮,手中長劍方向一變,猛然向方齡的死角刺去!

方齡滑稽地抱腳蹲下。長劍剛好從他頭頂劃過!

方齡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陸預刺空的一瞬間心跳驟停。方齡是故意把他引到這個角度來的,當方齡躲開長劍,陸預的劍正好朝着樓青晏刺去!

“真是遺憾啊。”空蕩蕩的山洞裏,方齡輕浮的笑聲格外刺耳。

這一瞬息在陸預眼中被無限拉長了。

不行!

他的身體突然違背了人體規律似的扭了過去,用強勁的腰力抵抗慣性,強行調轉方向。

陸預的眼神一凜。

還不夠。

在方齡驟然緊縮的瞳孔中,陸預的劍鋒恰好擦過樓青晏手上的鐵環。

鐵環應聲而裂。

方齡立馬舉到朝陸預劈來。但他的速度不夠快,陸預的長劍順勢脫手,被他的另一只手接住,行雲流水地挑斷樓青晏另一只手上的鐵環!

失去固定的樓青晏無力地倒了下去,被陸預一把接過。

方齡的刀鋒轉瞬到了他的面前。天鷹符化成的長劍突然融化,化成了一面盾牌的形狀,擋住了方齡的一擊!

陸預摟着樓青晏落到遠處。天鷹符重新化成了長劍。

他落地的時候腳下就是陣法的一個重要環節。長劍毫不猶豫地豎直朝下,猛地一插!

石刻的陣法被砍出了一個大缺口!

流動在陣法凹槽中的血液頓時失去了前進的軌道,沿着破裂的口子流了出來!

山洞裏的紅光驟然熄滅,整個大陣死氣沉沉。

命格的祭典在最後關頭被打斷了。

“得救了。”陸預心裏的石頭落了地。

懷裏的人纖細勁瘦,隔着薄薄的單衣可以感受到衣料下結實卻不誇張的線條,但此時這具身體卻像是被打散了似的,肌肉無力,甚至在微微顫抖,渾身軟若無骨,好像裏面軀體裏面撐着皮囊的那股精氣不見了一樣。

樓青晏身體冰涼。陸預心疼地将他環地更緊了。

陸預身上穿着薄甲,初次觸碰的時候冰冰涼涼。樓青晏碰到薄甲的瞬間像是受到了刺激,微微一顫,但旋即像是感受到薄甲下炙熱的體溫和安全感,無意識地将自己靠得更近了。

陸預一手攬着樓青晏,另一只手牢牢握住天鷹符化成的長劍,眼神銳利,在昏暗的洞穴中死死盯住遠處那個古怪的身影。

“還差一點點,就之差十息而已,我就能完成了。”方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四肢無力,拖着伏矢,長刀拖在在地上,随着他走動而發出刺耳的響聲,“該死,你們都該死。”

陸預護住樓青晏,慢慢向前一步,像一只正在捕獵的獅子,細數自己的呼吸。

方齡突然暴起!伏矢直沖陸預而來!

純黑的真氣因為極端的暴怒而失控,兇惡至極。

天鷹符擋住伏矢。

陸預半眯起眼睛,冷靜地說:“你已經輸了。”

“我沒輸,我怎麽可能輸呢?”方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低語喃喃,握着伏矢只知道簡單的劈砍,像是要将內心的憤怒全部傾斜出來似的,“去死吧,去死吧!”

刀劍磕碰出來的火花在黑暗的洞穴中格外刺眼。

陸預面無表情地護着樓青晏,一只手格擋方齡的攻擊。

突然,方齡咯咯地笑了出來,像是真的瘋了:“我沒輸……至少姓樓的變成了這樣,再也無法複原了……哈哈,我沒輸……”

陸預的臉上突然浮上一層怒氣,天鷹符一改格擋的架勢,怒然揮出,劍鋒到了方齡的面前。

方齡擋住他的攻擊,像是挑釁似的笑了。

“你知道嗎?我有多少嫉妒他。憑什麽尚在襁褓時就注定了命運?為什麽他什麽都有,而我什麽都沒有?就因為這個命格嗎?”

陸預沒有和這個瘋子說話,長劍調準一個角度,向上一挑。伏矢脫手,被甩了出去,落入黑暗。一道亮閃,伏矢化作一道光,重新回到樓青晏脖子後的封印裏。

刀脫手了,方齡的笑聲也沒停:“現在好了,我們兩個的命格都不純淨,再也沒有天府命格了……哈哈哈!”

長劍蓄勢待發,可以随時奪走失去武器的生命。

方齡的笑聲停止了:“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在這個山洞裏設陣嗎?”

陸預還沒開口,方齡自問自答,哈哈笑了出來:“因為,我本想在一切順利結束之後将樓青晏埋在這裏!”

突然,他狠狠一扭頭,狠狠撞向陸預!

陸預下意識揮劍。

“如果我失敗了,就一起死吧。”

方齡不管不顧,像是自己撞到劍刃上一樣,用這股死前最後爆發出來的沖勁将陸預兩人撞到身後的石壁上!

陸預在撞上石壁的同時心裏咯噔了一下。

身後有機關!

轟——

牆壁上用血繪成的符文一瞬間全部亮起!黑暗的山洞在一剎那被完全照亮!

隔着石壁,陸預感受到了震動!

山洞的出口坍塌了!

無數落石從他頭頂砸落!

方齡怒瞪雙眼,他死前沖過來的速度極快,脖子被長劍割開了個觸目驚心的口子。整個人頓時跌落在地,但他臉上怪異的笑容不減,像是拉下了墊背。

“這裏要塌了。”陸預眼睛一眯,天鷹符一收,雙手抱起樓青晏,不管腳邊那具還在抽搐的屍體,猛地向出口奔去!

這個山洞在山的深處,只有一條狹窄的小道可以進出,此時那條小道已經被完全堵住了。

陸預聚集起真氣,想要從出□□破出去。

突然,他的腳下開始劇烈震動!原本,石頭只是陸陸續續落下,此時竟然像是落雨一樣,霹靂嘩啦地掉下,其中還有幾人大的巨石塊!

陸預的臉色變了。

方齡設下的陣法不只是讓山坍塌。他還設了聯動的陣法,只要感應到真氣,真氣越大,山坍塌的速度越快!

一瞬間,各種想法在陸預心裏盤旋。

山卻沒有給他思考的機會。

轟鳴,沙土,石塊。

整座山洞被填得嚴嚴實實。

樓青晏恢複最基本神智的時候感覺自己在一個人懷裏。

他悶哼一聲,想要擡手摸索周圍的東西,但發現自己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他不安地想要移動自己的身體,卻只能将腳移動一點點距離。這稍微的一移,他好像碰到了粗糙、無規則的硬物。

他迷迷糊糊地把腳往另一個方向探一探,結果也碰到了阻礙物。

“別動。”

樓青晏在迷糊中花了好久辨別聲音的主人,在厘清頭緒之前,他卻已經認定自己可以完全信任他,稍稍動了下肩膀,往熱源貼得更近了。

陸預攬過他似乎一碰就碎的身體,小心地為他撐開一個空曠的位置,不讓他磕到石頭。

他安撫似的用自己的嘴将樓青晏額前雜亂的頭發撥開,在他額頭上輕輕啄了下。這種粗糙而柔軟的觸感在瞬間贏得了惺忪之人的好感,陸預明顯感到懷中之人剛企圖用力的肌肉再次松弛下來。

他們兩個被埋在了石碓中。陸預在山洞坍塌之後用自己的真氣強行支起了一個空間。

大混元的力量可以對抗了一整座大山的重量。

陸預本來打算抱着樓青晏用真氣強行突圍,但他剛想要用真氣包裹兩人,昏迷中的樓青晏就顯露出極度排斥的模樣。

他太虛弱了。命格已經被轉移了大半,身體無法負擔霸道的伏矢,這把妖刀的能量在他身體中橫沖直撞,最後和他剩下的命格達成了微妙的平衡。但陸預霸道的真氣如果太靠近他的身體就會攪亂這種脆弱的平衡。

陸預沒辦法用真氣包裹兩人沖出去,只能盡力将真氣罩撐開,為兩人暫時贏得一個活下去的空間。

樓青晏臉上的黑紋一直沒有消退,雖然沒有像之前那樣可怕地跳動,但是也觸目驚心。雖然陸預并看不清楚他的模樣,但他對樓青晏太過熟悉了,在一片黑暗裏,他似乎能看到樓青晏不舒服的蹙眉和鼻翼的翕動。

雖然樓青晏醒來沒半柱香又昏過去了,但醒來過就是個好消息,陸預心裏繃着的弦也微微放松了下來。

“水……”樓青晏在昏迷中無意識地發出一個字。

這個空間很狹小,兩人幾乎是貼着石頭的。陸預伸不開手,只能盡力貼着自己的身體從輕甲後解下一個水袋,然後用胳膊聳動,把水袋移到自己嘴邊。

空間太小,陸預沒有辦法用水袋喂給樓青晏。

他只能用肩窩夾着水袋,用嘴把塞子拔掉,自己含了口,然後撥過樓青晏的臉,嘴對嘴喂給他。

昏迷中的樓青晏只知道尋取水源,剛從陸預嘴裏獲得些許滋潤立刻主動地迎了過去,主動地銜住陸預的唇,貪婪地吮吸起來。

陸預哭笑不得,從他虛弱的唇畔間逃脫,再含了一口水,再次喂給樓青晏。

獲得水分的樓青晏安分了下來,陷入與先前一樣的沉睡。

陸預在黑暗中閉上眼睛,下巴抵在樓青晏的肩側,聲音輕柔,安撫似地說:“不會有事的,我們很快能出去。”

樓青晏在睡夢中得到值得信任的承諾,睡得更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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