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樓青晏再次醒來時,兩人在一個較為寬闊的石穴中。
這次樓青晏沒有再昏過去。他睜開眼睛後在原地呆呆地躺了良久, 熬過天旋地轉的恍惚感, 終于清醒了。
他想要起身,但是渾身酸痛難忍, 只能作罷。
我在哪裏?這是怎麽了?
他微微将頭撐起了些, 但周圍一片黑, 什麽都看不到。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的頭下面枕着一個軟軟的布團, 是衣服揉成的。
“你醒了?”
樓青晏吓了一跳。周圍太黑了,直到陸預走到他身邊的時候他才發現。
“這是怎麽了?”
“說來話長,你被方齡綁到了山洞裏,但是山洞坍塌, 我們兩個被困在裏面了。”
“如果只是山石的話, 用真氣就能轟開……”樓青晏話說到一半就沒聲了。他感受不到身體裏的真氣。
黑暗中, 兩人相對無言。樓青晏張開嘴, 卻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等等……”樓青晏在自己身上摸索着,想要找出自己變成這副模樣的原因。
陸預一下蹲了下來,将他攬進自己懷裏,什麽話都沒有說。
樓青晏用了好久才接受了自己已經沒有真氣的事實。他怔怔地保持上半身支起的姿勢,眼睛無光, 與洞穴裏的黑暗合二為一。
這種無法把握自己身體和命運的無力感像幽靈, 牢牢攀上他的脊背。不論是穿書前還是來到這裏之後, 他都沒有這樣絕望過, 即使是剛穿越進來的時候, 他也沒有感到如此無力。
陸預知道他的心思。樓青晏永遠都仰着頭,因為他有昂首挺胸的資本,如今将他的骨全抽走了,這樣驕傲的人會如何是好?
這個時候,他不能多說什麽,只能陪在他身邊。
樓青晏終于從失神的狀态中清醒,一把伸出手扶住陸預的胳膊,想要站起來。
“你的身體還很虛弱,不要勉強。”
樓青晏的手松開了。
明明受傷的是樓青晏,陸預卻像是心被刺穿的那一個。他将樓青晏扶躺下,調整好一個舒适的位置。
樓青晏沒有掙紮,安靜地任陸預擺弄。
“不用擔心,我有辦法出去。”陸預輕輕對樓青晏說,說完後轉身就要繼續去另一邊開道。
突然,樓青晏叫住他:“陸預。”
他的聲音虛弱而沙啞,甚至還在微微發抖。
陸預在黑暗中停住了。他閉上雙眼,假裝無事地轉頭問:“怎麽了?”
樓青晏拉住了他的手。
出乎陸預的意料,樓青晏沒有低沉和失落,甚至沒有失去真氣後的虛弱。他的聲音輕卻堅定:“謝謝你。拜托你帶我出去。”
沒有故作逞強,也沒有自怨自艾。
陸預睜開眼睛。黑暗中,那雙丹鳳眼裏神采不減。方齡能抽去他的命格,但抽不去他靈魂裏的驕傲。
陸預的喉結一動。
“好。”
兩人沒再多說什麽。
陸預的真氣不能近樓青晏身。因此,他一開始是用雙手撥開石頭的,等兩人的空間稍微大了一些,他将樓青晏放在石穴的一端,然而他在石穴的另一端用真氣開路,盡量控制真氣強度,小心不波及樓青晏。
樓青晏靜靜躺在石穴的一端,聽着石穴另一端的動靜。
石頭破碎的聲音一聲接一聲,不久,陸預就又走回來了。
他二話不說,将樓青晏抱了起來。
“你幹什麽?”
陸預:“我們可以往前進了。”
他抱着樓青晏往另一端走。樓青晏這才發覺,陸預的上半身赤.裸着。他脫下了礙事的輕甲,将自己的襯衣卷起來給樓青晏當枕頭。
黑暗中,樓青晏的腦子一下炸開了。
他裝作什麽都沒有察覺,如同之前一樣無力地仍由陸預抱着,頭垂下,貼在陸預的胸前。臉頰和陸預精壯的前胸之間沒有衣服阻隔,樓青晏聽到了他胸膛中堅實的跳動。
好在一片黑暗,陸預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們就這樣走走停停,像兩只勤勞的鼹鼠,在石頭中開出了一條路。
然而,推進并不完全順利。
時間推移,石穴裏的空氣逐漸稀薄。樓青晏身體虛弱,不像一般修行之人可以熬過多天辟谷。饑餓和幹渴逐漸讓他清醒不久的神智重新恍惚。
陸預喂了他幾次水,讓他不至于再昏過去。
樓青晏的喉口帶血:“你不需要水嗎?”
陸預的水袋不鼓,但好像只要樓青晏需要水,他總能滿足他。
陸預搖搖頭:“沒關系的。”
随着兩人的處境越來越惡劣,樓青晏心裏的不安也逐漸強烈。
他畢竟是個受過高等教育的現代人,可以粗略估計石穴裏的空氣量,也能估計水的儲量。
陸預沒有喝過一次水。
不僅如此,樓青晏還懷疑他在主動屏息。
陸預再次過來抱他前進的時候,樓青晏一把握住他的肩膀。
陸預:“怎麽了?”
樓青晏憤憤地咬上他的喉結。
陸預一時驚愕,一直提着的屏息散了,一下吸進兩大口氣,不禁咳出聲。旋即,他意識過來,重新屏息。
樓青晏聲音發抖:“在頻繁使用真氣的時候屏息,你這是在自殺。”
他能摸到陸預的肌肉,他已經渾身僵硬了。
陸預将他安穩地放在地上,輕輕拍了拍他的背,什麽都沒說,重新回到之前的工作中去。
樓青晏也開始降低呼吸頻率,即便如此,石穴中的空氣仍然越來越稀薄。
突然,陸預聲音欣喜:“出現裂縫了!”
樓青晏心裏的大石頭也落下了。有裂縫意味着空氣可以進來,他們兩個的處境會沒這麽困難。
但是,旋即,陸預欣喜的聲音就消失了。石頭破碎的聲音也停下了。
樓青晏疑惑地問:“怎麽了?”
陸預頓了頓:“再往上,石頭之間相互支撐得很複雜。”
如果再強行破開石頭,可能會連帶讓一大堆石頭失去支撐,一下子坍塌下來。
樓青晏想了想:“如果強行爆破,然後用真氣保護身體,如何?”
“不行,你不能接觸到真氣。”
“你過來。”
陸預有些疑惑,但出于對樓青晏的信任,順從地走到他面前彎下腰:“怎麽?”
樓青晏什麽都沒說,兩條手臂環上陸預的脖子。
陸預什麽時候見過樓青晏這樣,一下子僵住了。
樓青晏奮力攀上他的脖頸,咬牙切齒地說:“背我起來。”
陸預這才雙手托住他,一個轉身,把樓青晏背起來,左手托着他的大腿防止他掉下去。樓青晏雙手環得更緊了。
“真氣牆停在你身前兩丈。這個距離不會影響到我。”樓青晏在他肩膀上虛弱地說。
陸預剛想拒絕,但停住了,良久,他才說:“一邊爆破一邊防禦,很可能無法顧及你。你抱緊我。”
“好。”樓青晏将上身緊緊貼到陸預身上,不留一絲縫隙。
本來暧昧的姿勢,兩人卻都沒感到半點旖旎的氣息。陸預擔心自己無法顧及樓青晏,但是他也知道,就算樓青晏虛弱成這樣,也不是個只會賴着他的,他既然提出這樣的建議,就一定考慮過這個問題。
陸預信任他。
“抱緊了。”陸預最後大大深吸一口氣,忽地擡手。
金黃色的真氣噴薄而出,将黑暗的洞穴照得明晃晃的。
樓青晏這時才瞪大眼睛。
陸預已經是大混元了?
渾厚而霸道的真氣以勢不可擋之勢毀滅面前一切阻礙,從下而上在山中轟出一條道路,直通外界!
如他們預料的一樣,旁邊的石塊失去了支撐,轟隆隆地坍下。
陸預在石塊間跳躍。他不能用真氣增益身體,不能用真氣調動輕功,完全憑借□□的力量在落下的石塊間跳躍。
忽然,視覺死角有一塊石頭掉了下來。陸預眼疾手快,一把撥過樓青晏的頭,讓石頭堪堪從樓青晏臉側劃過。
轟——
兩側的石壁再次坍塌下來!
樓青晏将頭埋在陸預的肩窩中,他能感受到陸預皮膚的每一絲紋理和起伏。他咬着牙齒:“陸預,你要是不能把我帶出這裏,我就毀約了。”
“不論是否出去,你都毀約不了。”陸預沒有回頭,說話間喘着粗氣,“活着出去,你只能當我的人;死在這裏,我們也永遠在一起。”
“這時候你丫還咒?”
陸預笑了:“因為我們只能一起生、一起死,只要我活着,你就沒事。”
轟——
更多的山石落下,被陸預身前的真氣屏障擋住。陸預的真氣屏障在不斷調整,以确保不會有碎石砸到樓青晏。
樓青晏摸到陸預脖子上的青筋迸出。大混元擋住這些土石并不難,但是陸預一直在控制自己的真氣流動,讓真氣流動不波及樓青晏,這就使得支起屏障格外困難。
“咳。”
陸預咳了聲,似乎有血。
樓青晏閉上了眼睛,在他耳邊輕輕張開嘴。
陸預率先打斷他的話:“你要是想讓我抛下你,那就閉嘴。”
“你在想什麽呢?”樓青晏笑了,眼睛眯成了一條線,“我這麽貪生怕死的人怎麽可能說這種話?”
他的語氣一轉,淡然卻堅定。
“陸預,我們會一起出去的。”
陸預回他:“我們會的。”
陸預又擋下幾波土石塌方,終于,亮堂堂的天空出現在他們眼前。
還沒等他們安心,突然,頭頂突然暗了。
旁邊另一堆山石塌下來了。
兩人都已經是強弩之末,瞳孔緊縮。
在光亮最後被掩蓋之前,這堆土石卻停在了半空中,給他們留下了一絲縫隙。
來不及思考,陸預猛地一跳,帶着樓青晏跳出了隧道,落到外面。
兩人出來之後直接疊着倒在在地上。陸預成了樓青晏的肉墊。
兩人喘了良久,正欲睜眼起身才發現,這堆土石原來被人撐住了。
而且,這不是一堆土石。
這是半座山。
良宇領着十幾個樓青晏熟悉的面孔,臉色蒼白而僵硬,圍坐在一邊,結陣,用真氣屏障抵住了上半座山,沒讓它落下,因此陸預才能帶着樓青晏如此之快地從下半座坍塌的山石中出來。
良宇坐在陣的中心,閉着眼睛,面色蒼白,全憑最後腦中最後的一根弦撐着。
原來,方齡死去引發第一次塌方時,他們就在這裏結陣了。他們知道,不論方齡是否勝利,只有盡可能阻止塌方,樓青晏才有一絲生機。
但是,他們不知道方齡是否還活着,是否會向他們追責。
見到兩人平安逃出,結陣的北星閣衆人都露出了狂喜的神色,但是他們不敢動,因為一動真氣屏障就消失了。
陸預仰頭躺在地上,看到北星閣衆人,如是重負地笑出了聲。
樓青晏問:“你笑什麽?”
“他們願意追随你,不是因為你是大混元。”陸預眯起眼睛,深情注視着趴在自己身上脫力的樓青晏,“而我愛你,只是因為愛你而已。”
樓青晏挑起眉毛。
陸預突然撐起身體,在樓青晏沒反應過來之前一手扣住他的後腦勺,強硬地吻了上去。
他的唇溫熱而幹燥,因為多日缺水而皲裂,但在樓青晏感受起來卻無比甘甜。
樓青晏沒有推脫和反抗,并不是因為渾身無力,相反,他雙手再次摟上了陸預的脖頸。
北星閣衆人瞠目結舌。
“等等,這是什麽情況?”
“我們是不是知道不該知道的東西了?”
“快,把眼睛閉上!”
陣中的良宇一直閉着眼睛,聽到他們說話才不善地睜開眼睛:“你們專心一點……”
睜開眼睛之後的他也加入了震驚的行列。就算他知道閣主和皇帝有一腿,但他們這樣不顧及別人的目光,是認真的嗎?
“卧槽,良宇你認真一點!”
“大陣散了!良宇你在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