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0-14

10.

雙魚座環星群，幻影號飛船。

碳基生物刻在基因裏的喜好——致幻劑，地球人稱之為酒，飛馬座人稱之為霧澤，天鵝座人稱之為夢引，我們姑且采取地球人的說法。

暗沉的實木色吧臺，表面一條條細致的紋路，仔細看，紋路組成了銀河系的星圖。瑞安低頭抿了一口透綠色的酒液，享受地眯起眼睛。

“嘿。”

一束沾着露珠的玫瑰花出現在瑞安的視野，向上，成年飛馬座居民線條淩厲的側臉，林黑亮的眼珠中明晃晃一叢笑意，緩和了過分剛肅的軍人氣質，說話的尾音上揚，仿若俏皮的豹子晃了一下尾巴尖：“帥哥？”

“好老土的搭讪方法。”瑞安拍拍身旁的位置，“坐吧，我請你一杯。”

“一杯莫齊威，謝謝。”林坐下，濃豔的玫瑰花瓣落在瑞安的酒杯中，林裝模作樣地驚訝，“哎呀。”

瑞安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玫瑰花酒液：“味道不錯。”吧臺上方的冷光照在瑞安修長的手指，他的手指長，骨節小巧，皮膚細膩，再加上天鵝座人慣有的冷白膚色，單單端着酒杯，就像一件精雕細琢的曠世名作。

“我帶了一件禮物。”吧臺自動升起一杯莫齊威，林端起酒杯，朝瑞安眨眨眼，“走吧，出去玩。”

“好。”瑞安放下酒杯，站起身，跟上林的步伐。

“對了。”林問，“你知道我們這樣，什麽時候是初遇？”他掰着指頭算，“你二十八，我二十，按照你的時間線，這是我們最後一次約會，按照我的時間線，這是我們的第一次。”

“我們的初遇。”瑞安重複一遍這個詞語，舌尖滑過的音節，美好得不像話，他低低地笑起來，“我們沒有初遇，我們兩個，互為開始和結束。”

“天生一對？”林問。

“是啊。”瑞安主動拿過林手中的玫瑰花，“天生一對。”

11.

兩個時間線完全相反的人如何相愛？

我們有開始和結束嗎？

這是命運的詛咒還是祝福？

時間的尊嚴不允許人們探求自己的未來，林将問題吞進肚裏，全然享受浩瀚的星空和絢爛的星雲。

閉口不談關于對方的未來和過去，林撿些戰場上的趣事講給瑞安聽：“你知道那些小馬座人多有意思嗎？”林用手比了一下高度，“他們很矮，像地球童話裏戴着尖尖帽子的小精靈。哈利罵他們是，鬼鬼祟祟的小偷。”

瑞安盯着林的面容出神，眼神渙散，不知道在想什麽。

“瑞安，瑞安？”林伸手在瑞安眼前搖晃，“是我說的太無聊了嗎？”

“不。”瑞安托着下巴，握住林的手，輕聲地笑，細碎的笑聲像柔軟的絨毛，“我在想，未來的我，再也不能和過去那樣親吻你了。”

林驟然失聲，他怔怔地看着瑞安，片刻，他小心翼翼将親吻落在瑞安的眼睛上，這是飛馬座文明極為親密的動作，唯有相戀多年的伴侶才會做出：“我代表未來的我送給你這個吻，非常抱歉。”

“不用道歉。”瑞安溫柔地拍拍大男孩的手臂，“你要去編織我的過去。”

“看，我的禮物。”林指着巨大的舷窗，他們置身于林的飛船中。飛船懸浮在獵戶座外圍，舷窗正好把巨大的馬頭星雲框進去。

厚重的塵埃構成馬頭形狀，馬頭後方是被恒星照亮的紫紅色氫氣團霧，橫向的粉色光帶仿若駿馬張開的雙翅。馬頭星雲底部有一顆冷色的恒星，年輕的恒星緩緩旋轉，通過引力将周圍的星塵聚攏到身邊形成一個雲紗般的罩子。

兩人并肩站在舷窗前，靜靜地觀賞震撼絢爛的星雲，林拿出一個盒子：“打開看看。”

瑞安詫異地看向他：“送給我的？”

“嗯，送給你的戰袍。”林說。

瑞安打開盒子，拿出一件風衣，灰卡其色的布料，細細看來鋪滿了青色和紅色的顆粒：“這是什麽材料？”

“r76元素，整個銀河系數一數二的高端防禦材料。”林驕傲地說，“這是我的軍功章，我特意交代後勤部做的，它搭載了飛馬座軍方信息綜合系統。無論你遇到了什麽危險，都可以第一時間躍遷回飛馬座51星。”他抖開風衣，披在瑞安肩上，“你照顧幼年的我，我照顧未來的你，不沖突。”

寬大的風衣根據瑞安的體型自動調整參數，服帖地罩在瑞安身上，他攏起衣領，問：“我老的時候好看嗎？”

“好看，溫文爾雅。”林說。

12.

送走了二十八歲的瑞安，林獨自一人駕駛飛船踏上環游宇宙的旅行。

第一站是鯨魚座天倉四，這顆星球是光波生物的聚居地。波形生物和碳基矽基這種有實體的生物不同，波形生物的形式随種族而變。光波生物是球狀的光，像一個個發光的毛球，電波生物是電子振蕩的赫茲，聲波生物則是分貝。這是三個波形生物的大類，還有一些獵奇的小類，在這裏不做贅述。

總之，光波生物是波形生物中行為較為友好，它們為了和實體生物溝通，甚至可以給自己勾勒一個類人型身體輪廓。然而如此友好的光波生物，依舊不被允許進入地球，原因是，若影若現的人形輪廓多次引起五等文明碳基生物的恐慌，換個說法就是，被當做鬼。

光波生物表示很委屈。

林盯着杯子裏毛絨光球：“出來。”

光球閃爍兩下，似乎在撒嬌。

“趕緊出來。”林催促。

一個手型輪廓移過來，穿過杯壁，抓走毛絨絨的光球。

林轉頭，光波輪廓鞠了個躬表示歉意，林大度地擺手：“沒什麽，小孩子調皮，可以理解。”

“看來你玩得挺開心。”

瑞安走過來，他穿了一件藍白配色的衛衣，年輕跳脫：“想我了嗎？”

“想啊，想你送我什麽禮物。”林喝掉杯中的酒液，皺眉，“怎麽那麽苦。”

“光波生物只喝影子，他們才不管實物什麽味道。”瑞安坐在林身旁，攤開手，“看。”

“靜音扣？”林拿起扣子，稀奇地看了半天，“哪來的？”

“換的。”瑞安說，“我換了兩個，我們可以去波江座玩。”

波江座是聲波生物的聚居地，那地方碳基生物如果不帶靜音扣進入，能被吵到當場休克。

“換的？”林發問，“用什麽換的？”

“墨鏡……”瑞安聲音越來越小，“有人想來鯨魚座，我說不戴墨鏡的話會被閃瞎。”

“騙來的。”林下定論，“人家找來了怎麽辦？”

瑞安說：“那就揍他，我們兩個打他一個。”

“……”林眨眨眼睛，“好。”他笑起來，心弦恍然被撩動。如果說上次的禮物是童年的感謝，親吻是未來的珍重，現在的他才算是第一次産生好感。之前的年齡差和歲月感讓林對瑞安的感情多是敬重，漸漸的，年齡段的靠近，瑞安不再擔任領路人的角色，林的勇氣便開始生發了。

13.

Ummmm……這個情況，有些棘手。

林撕掉靜音扣，捂住耳朵大喊：“你為什麽要騙天爐座人啊！”

“對！不！起！”瑞安大聲說，他拿着兩個靜音扣還給天爐座人，“可以放我們走了嗎？”

密密麻麻的星塵讓開一條路，林和瑞安灰溜溜地開飛船離開。

天爐座人是煙塵形态，一個人散開便是一個軍隊，這誰受得了。

“太刺激了。”林松開捂住耳朵的手，“我差點就休克了！”

“是不是很爽？”瑞安笑眯眯地問。

“是的。”林操作飛船，“不過，你急什麽？”

“我……”被戳破心事的瑞安撇開腦袋，“我沒有。”

“是嗎？”林靠着座椅，偏過頭看天鵝座人，“碳基生物在危急時刻體內會催生出一種激素，這種激素會讓碳基生物們傾向于合作和包容。渡過難關後，激素殘留有可能讓碳基生物産生一種愛上同伴的感覺。所以……”

“你別說了。”瑞安低下頭，“我錯了。”

“你不甘心。”林說。

“我怎麽甘心？”瑞安握住操縱杆，設定躍遷坐标，“我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分開，去找尋對方下一個未來。明明生死陪伴，卻相逆而行。”他錘了一下面板，“我們上次見面可以親吻，上上次見面可以做//愛，現在呢？我什麽都沒得到。”

林喝了一口水，嗆住：“那你想要什麽？”

“要做//愛！”瑞安用力拍下躍遷按鈕。

“……”林捂住眼睛，“For  god  sake.（看在上帝的份上）”

“閉嘴，你不是地球人。”瑞安沒好氣地說。

14.

未來的戀人撒嬌固然可愛，前提是林能受用得起，那可是天鵝座居民，一言不合屠殺同級文明的民族。林嘆氣，敞開雙臂：“親親抱抱舉高高要不要？”

“要。”瑞安走過來，下巴放到林的肩窩，問，“你真的不會再長高了嗎？長一公分就行了。”

林憂郁地皺起眉頭：“你不是見過我的未來嗎？”

“我在抱怨。”瑞安說，他抱緊林的腰，小聲說，“早點愛上我。”

“好。”林說。

瑞安朝林揮揮手，離開飛船。

關門的瞬間，林笑着搖頭。小時候見過的那個肩擔歲月的溫雅男人，年輕時居然是這樣一個愛撒嬌不靠譜的性格，真是可愛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