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馬車轱辘辘行駛在寬敞的青石板路上。
侯夫人擔心于寒舟會緊張,便跟她坐在一輛馬車上。路上,對她說起了今日會到場的賓客,以及可能會遇到的狀況等等。
然後安撫她道:“長公主的脾氣不好,沒有人敢在她的壽辰上鬧事,你莫害怕。”
于寒舟把她說的都記住了。頓了頓,想起什麽,她低下頭笑道:“母親還擔心別人鬧事嗎?母親不知,從前我最愛鬧事的。”
原主是個驕縱的性子,到哪裏都要獨占風頭。不如她的,她頤指氣使。跟她差不多的,她便要踩下去。比她出色的,更是盯着人家不放,非要找出人家的不好。
說白了,她是個刺頭,幾乎到哪裏都要鬧出風波的。
侯夫人聽了,眼神都沒有波動一下,仍舊是慈愛地看着她:“我相信顏兒,才不是那樣的人。”
于寒舟一僵,低頭不說話了。
她原是想跟侯夫人打個預防針,因為她可能會遇到一些死對頭。今日去長公主府上賀壽的人家,有幾家是安家來往的。而來往的人家,總之沒有跟她要好的。
所以,哪怕她不找人家的茬,不見得人家會放過她。
看着侯夫人的意思,是要她忍着了。
不多時,長公主的府邸到了。
于寒舟跟随侯夫人下了車,進了府邸裏面。
來賀壽的人,皆是勳貴人家,儀态不俗,談吐不凡。于寒舟卻也不怵,因為原主也是官家千金出身,從小受到良好的教養和熏陶,該有的氣度和見識還是有的。
她跟着侯夫人一起,來到長公主殿下跟前,說着賀壽詞:“願殿下身體康健,福壽延年。”
長公主是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容貌很是秾豔,但眼神卻十分挑剔而高傲。她的目光在于寒舟的臉上打量片刻,便移開了,看向侯夫人說道:“你新娶的兒媳婦?這麽小的年紀,能照顧好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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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便笑着回答:“殿下別看顏兒年紀不大,卻是個極溫柔細心的,璋兒被她照顧得極好。”
周圍還有同來賀壽的人,聽得這句,便有低低的笑聲傳來。
落在于寒舟耳中,便是笑她“溫柔細心”。落在侯夫人的耳中,便是笑她兒子病弱。
指甲在手心裏掐了掐,侯夫人面色未變,繼續說道:“我家璋兒身子骨弱,時常是病着的,難免不開懷。偏偏顏兒是個會哄人的,璋兒每天被她哄得喜笑顏開,心情極好,氣色都好多了。”
話落,笑聲更多了些。
侯夫人把下巴一擡,聲音清越,繼續說道:“我家璋兒,雖然身子骨弱,卻心地極好,人也體貼。顏兒哄他開心,他就畫花樣子,叫丫鬟們做了荷包給顏兒佩戴在身上。”
說到這裏,她對于寒舟一點頭,道:“顏兒,把你身上佩戴的荷包摘下來,給殿下瞧瞧。”
于寒舟聽了,心下驚訝不已,原來這竟然是賀文璋畫的花樣子?他怎麽沒有說?
面上不顯,摘下荷包後,雙手捧上。
長公主伸出手,拿在了手裏,端詳幾眼,颔首笑道:“是璋兒的手筆,我認得。”
于寒舟聽到這裏,更驚訝了,怎麽長公主竟認得賀文璋的手筆?
還是說,長公主跟侯夫人的關系要好,這是在給侯夫人做面子?
就聽長公主道:“前陣子,璋兒給我畫了幾個扇面,我很喜歡。一段時日不見,他的功底更好了。”說着,将荷包還給了于寒舟。
于寒舟連忙接過,佩戴回去。
而這時,那些意味不明的笑聲都不見了。
侯夫人昂首掃了一遍,眼底劃過輕蔑。嘲笑她?她是那麽好嘲笑的?
衆人都知道她的脾氣,再敢笑出聲,她還要說下去,一直誇兒子誇兒媳,誇到天黑也不停。
于寒舟還不清楚長輩們之間的洶湧暗流,只以為是長公主的威勢把她們壓下去了,站在侯夫人的身後,更加恭敬了。
夫人們說話,她們這些年輕的媳婦便在身後侍奉着,倒是未出閣的小姐們不好聽,跑出去玩了。不一會兒,有人來喊于寒舟:“安姐姐,你來。”
于寒舟今年十六歲,剛嫁人不到一個月。而在場的小姐們,十五六歲,十六七歲,都還有未出閣的。所以,她跑去跟她們一起玩,倒也合群。
侯夫人也怕在這裏拘束她,就對她道:“去玩吧。”
“是,母親。”于寒舟行了一禮,便出去了。
剛才喊她的小姐,于寒舟并不認識。不過,人家來喊她,她若是不出去,也不好看。
走出門後,她便道:“你好,是你叫我?”
“我姓陳,叫陳芝芝。”小姑娘對她笑出一對梨渦,“安姐姐,來一起玩啊。”
于寒舟便點點頭:“好啊。去哪裏玩?”
屋裏的氣氛太詭谲了,于寒舟只覺得針鋒相對,浪濤洶湧的,卻又聽不出是怎麽回事。她站在那裏,頗覺不自在,倒願意跟年輕的女孩子們玩。
雖然這些年輕女孩子不一定對她抱有善意,但是總好過被洶湧浪濤沖刷着。
“我們去園子裏玩。”陳芝芝一臉的笑,引着她往外去了。
于寒舟跟着她,繞過了幾道回廊,又進了幾個門,便到了她所說的園子。
是長公主府裏的一個清靜漂亮的院子,栽種着大片的竹子,還種了許多的花和樹,有涼亭,有石凳,既寬敞又漂亮。
十來個年輕的女孩子在園子裏玩,有的坐着賞花,有的站在竹叢前吟詩,還有的湊一起說話。見到于寒舟進來,倒是紛紛住了口,朝她看過來。
“你們好。”于寒舟走進去,對衆人微微點頭。
從前的安知顏,性格不太好,得罪了許多人。她如今穿了過來,成為忠勇侯府的長媳,既然忠勇侯府上下都對她不錯,于寒舟覺得有必要經營一下名聲。
她本來也不是多麽願意出風頭,樹敵的人。
“喲,嫁了人,倒是改性兒了。”一個容貌清麗的女孩看着她說道,語氣輕鄙。
于寒舟從記憶中扒拉出來,這正是她的對頭之一,名叫薛寧雙,父親的品級比安大人高半級。原是個清貴的女孩兒,偏偏被安知顏踩了幾次,踩出火兒來了,就此結下梁子,每次見面都要鬥。
“薛妹妹最懂我的,只見我一眼,就看出我改性兒了。”于寒舟對她和善地笑。
薛寧雙原以為自己會得到她一個白眼,加一句“關你何事”,那樣她就正好嘲諷回去:“嫁了人還死性不改,等着被休出門吧!”
沒想到,于寒舟給她來了一個軟釘子,讓她打也不是,擋也不是。
“你!”薛寧雙思索半晌,也沒想好如何應對,再開口就落了下乘,索性冷哼一聲扭過頭去。
于寒舟便走了進去,依次對認識的人點頭,對不認識的人笑一笑打招呼。
她和善的樣子,被昔日的對頭們啧啧稱奇:“賀夫人倒是會調教人,安姐姐這樣的性子都能變成順毛驢。”
“也不見得,興許是賀大爺呢?”
“倒是忘了,賀大爺身體不好,想來脾氣也不好吧?安姐姐在賀家的日子過得怎麽樣?可還舒心?”
于寒舟知道她們在刺她。但是侯夫人說過了,不要搞事情。于是只當成是好話來聽,微笑着說道:“很舒心的,謝謝姐妹們關心。”
衆人:“……”
薛寧雙還奇怪地走出亭子,來到她跟前,奇異地将她打量兩眼:“安知顏,你沒事吧?古古怪怪的。”
就跟換了個人一樣。
“本來沒事,不過,如果你們再刺激我,可能就有事了。”于寒舟微笑着道。
她發現了,人設變得太快,也不太好。就像現在,沒有人相信她要改變作風,都以為她傻了。
所以,她換了個說法,示意自己現在是忍着的,叫她們不要再挑釁。
衆人這下都信了,有人掩口笑,有人啧啧有聲,還有人道:“看來是賀家的規矩嚴,連安姐姐這樣的脾氣都能按下去。”
一個個猜她在賀家的日子。
當然,在她們心裏,她肯定過得不如意。丈夫是個病秧子,還是活不久的,她用不了一年就要當寡婦,日子能好過多少?
還有人猜,賀家上下的氣氛都不會太好,肯定很陰沉,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一有點風吹草動就要大動幹戈,她嫁過去後受了大罪了。
跟她有點梁子的,都幸災樂禍。
跟她不認識的,眼裏也帶了憐憫,總之是沒有人認為她過得好。
于寒舟剛才解釋過了,在賀家過得很舒心,就沒有過多強調。反正說了也沒人信,那就這樣吧。
她坐進亭子裏,讓丫鬟奉茶。
年輕小姑娘們的針對,對她來說,無關痛癢。她低頭喝茶,發現長公主府裏待客的茶十分不錯,比她在侯府喝過的要好上許多。
她兀自喝茶,用點心,很是閑适自在的樣子,倒為她拉了一波好感。之前跟她不認識的,便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說道:“安姐姐喜歡這茶?我也喜歡,聽說這是之前藩國上貢來的,統共沒有幾兩,皇上只給長公主殿下勻了一些,其他人都沒得。”
“原來如此。”于寒舟便笑道,“那我可要多喝兩杯,畢竟出了長公主府,可就喝不到了。”
陳芝芝也坐在她身邊,聞言掩口笑起來:“安姐姐提醒我了,我也要多喝兩杯。”
這一幕落在其餘人眼中,都很是不痛快。
本來叫她出來,是看她笑話的,如今一眼也沒看到,怎麽叫人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