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侯夫人在廳裏跟長公主說話。

忽然間看到長公主府裏的下人小碎步走進來,來到長公主身邊,低聲說着什麽。

侯夫人聽不清下人說的什麽,但她是當家主母,她看得懂這個表情,心知有鬧事的了。一時間,腦中劃過來時的路上,兒媳跟她說過的話。

她眉頭幾不可查地挑了挑,坐得穩穩的,低頭喝茶。

“知道了。”長公主面上不顯什麽,揮了揮手,叫下人退下。

然後,才接着剛才的話題說了起來,并不提剛才發生的事。但是侯夫人還是很快知道發生了什麽,因為于寒舟打發身邊的丫鬟過來,跟她禀報了。

惹了事,于寒舟當然不能藏着,要跟長輩說一聲。

而侯夫人聽完後,只點了點頭,并沒有說什麽。倒是另外一位胡夫人,在自己家的下人來禀報後,面上浮起怒意,朝侯夫人看了過來,冷冷說道:“安氏出閣前也是正正經經的大家小姐,一進了賀家的門,就變得這樣不知禮數!真不知是誰教的!”

還能是誰教的?她這麽說,不就是指責侯夫人不會教兒媳婦?

“我的确不會教。”侯夫人淡淡道,把杯子放在桌上,因為微微用了力,發出清晰的一聲,她朝胡夫人看過去,神情冷沉:“只潑她一臉茶,太手軟了。要我教,這樣不會說話的東西,就該一巴掌打過去!”

“你!”胡夫人大怒,站起來指着她道:“你怎麽說話的?!”

什麽叫“東西”?她女兒是東西?

呸!她女兒才不是東西!不,她女兒根本是個人,怎麽能罵她是東西!

胡夫人只覺得侯夫人太刁鑽,氣得臉色漲紅,指着她的手都發抖:“你少張狂!就是你年輕時張狂,害了子孫,現在又嚣張個什麽勁兒!”

侯夫人的臉色頓時變了。

“砰!”就在這時,桌案被拍響了,卻是長公主一臉沉色,“今日是我的壽辰,你們就是這樣給我祝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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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夫人和侯夫人都站起來了,拱手拜下:“請殿下恕罪。”

“都叫過來!”長公主冷聲道。

立刻有下人領命,去叫鬧事的人了。

這下卻把園子裏的小姑娘們都叫過來了。有的低頭垂眼,不敢出聲。有的耳朵微動,顯然好奇接下來的事。

于寒舟和一位胡小姐,就是此次鬧事的當事人。

“見過殿下。”兩人盈盈拜下。

“就是你拿茶水潑人?”長公主先看向于寒舟問道。

于寒舟答道:“是。”

空氣一時凝滞。

緊接着,就是胡夫人不滿的怒哼聲,然後胡小姐也抽泣起來了,聽起來十分委屈。

“下人說,你們兩個發生口角。究竟是什麽口角?”長公主便問道。

胡小姐的抽泣聲頓了頓,而後繼續抽泣起來。

于寒舟低頭回答:“禀殿下,她說我璋哥不好,口吻充滿惡意。”

長公主便看向胡小姐:“你的确說了嗎?”

“殿下,冤枉。”胡小姐抽泣着道,“我并沒有惡意相向,我只是,只是擔心她,說了幾句寬慰的話。”

長公主便看向下人:“把當時的情景還原出來。”

下人便一五一十地說起來。

衆人聽了,都噤聲了。而侯夫人則是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臉色難看極了。

怎麽說呢,胡小姐的确是“擔心”,也是“寬慰”。

她擔心賀文璋明年去世了,于寒舟要怎麽辦?守寡好可憐哦。

給于寒舟出主意,給賀文璋留一點骨血。

又感慨賀文璋身體不好,恐怕行不通,還是過繼一個吧。

于寒舟聽了這些“關心”“寬慰”的話,一點都不高興。賀文璋是她的小夥伴,人非常好。他會在賀文璟的面前維護她,會在常大夫的面前據理力争,只為了讓她多睡會兒。還會畫花樣子,叫丫鬟繡了荷包給她,還不好意思給她知道。

這麽好的小夥伴,怎麽能被人這樣說?

“你不是關心我。”于寒舟擡起頭,冷冷朝她看過去,“你這是詛咒,詛咒我璋哥不好。”

關心人,沒有這樣的!

胡小姐這樣說,不是蠢就是壞!

而屋裏的一衆夫人,幾乎都認為胡小姐不對。賀文璋的身體不好,被斷言活不過二十歲,不是什麽秘密。包括她們,剛才在侯夫人面前也露出意味不明的笑聲,但是沒有人這樣直接說出來的,還擔心他妻子守寡。

這已經不是關心人,就是小姑娘之間的掐尖要強。

偏偏胡小姐的話,又太過火了。

“我不是,你不要污蔑人。”胡小姐捂着眼睛,抽泣着說:“我關心你,你還要誤解我。”

于寒舟便道:“那我往你臉上潑茶水,也是關心你,因為你臉上髒了,你哭什麽?”

胡小姐的抽泣聲一頓。

“好了!”長公主喝道,高傲的視線落在胡夫人的臉上,“你不會教女兒,就不要帶出門,來我的壽宴上哭哭啼啼,嫌我死得慢?”

胡夫人吓得臉色發白,立刻跪下了:“殿下恕罪!”

這事最終胡夫人和胡小姐鬧了個沒臉。

原是胡小姐大意了,她以為于寒舟嫁過去不好過,今日又是長公主的壽辰,于寒舟不敢如往日一樣嚣張。她聯合幾個姐妹,狠狠刺刺她,出一出往日的惡氣。

但她沒想到,于寒舟敢直接把茶潑她臉上。

筵席散後,于寒舟跟在侯夫人身後,坐上了回府的馬車。

“母親,”于寒舟小心地道,“對不起,我今日惹了事。”

賀壽前,侯夫人告訴過她,安安分分不惹事。

而她本來一直忍着的,別人挑釁她,她都沒理會。可是別人說賀文璋命短,她就忍不了了。

侯夫人看了她一眼,口吻淡淡:“你知道錯了嗎?”

于寒舟一頓,低着頭道:“我知道錯了。”

嘴上說着,其實心裏覺得自己沒錯,因此腰板直直的,絲毫沒有彎。

縱然是在長公主的壽辰上,鬧事不好。可她不是主動挑事,是人家欺到她頭上。

她若是不還擊,由着人欺負,以後少不了落個“軟蛋”“慫貨”的名聲,更坐實了她在賀家沒地位,坐實了那些不好聽的猜測之言。

“嗯。”侯夫人點點頭,淡淡地道:“下次不要潑茶,直接一個巴掌打過去!”

她口吻果斷,擲地有聲,就跟真的一巴掌打人臉上似的。

于寒舟愕然擡頭,看着她道:“母親?”

“你維護璋兒,并沒有錯。只不過,你手段太軟了。”侯夫人說道,“下次再有人當面說這些,不要客氣,盡管教教她規矩!”

于寒舟看着婆婆淡然中透着厲害的神色,由衷覺得婆婆氣場一米八。

“是,母親。”她道,“我記住了!”

侯夫人點點頭,又說道:“剛才我問你錯了沒有,你回答,錯了,可是以為我在責問你不夠忍讓,在長公主的府上鬧事?”

于寒舟低下了頭:“嗯。”

“顏兒,我們忠勇侯府,從來不惹事,卻也不怕事。”侯夫人口吻嚴肅,借着這事教她,“如果是你主動尋釁,回到府裏,我不輕饒你!但是如果別人欺負你,你也不要怕,我們侯府不是好欺負的!”

自從她生了個病秧子,日日用藥吊着命,這些年來沒少受到奚落。侯夫人如果忍了,人家只會更加低瞧她。

所以,她從來不忍,每次都張揚高調,結果怎麽樣?沒有人敢在她面前說半個字,最多只敢意味不明地笑笑。

而今日,她們連笑笑都要收斂着。

“我記住了。”于寒舟誠服道。

看着侯夫人的目光,帶着喜愛和仰慕。侯夫人的性格,很合她的口味。她本也是這樣的人,有仇當場就報了,才不玩什麽當面忍辱負重,過後讨回來。

侯夫人便拍了拍她的手臂,然後閉上眼睛,假寐起來。

她不再說話了,于寒舟卻能感覺得到,她心情不好。發生這樣的事,兒子被人這樣詛咒,她心情好才怪。

于寒舟不知怎麽安慰她,只好低下頭,把玩腰間的荷包。這荷包,回去要問問小夥伴。

此時,賀文璋等在長青院裏,坐在屋檐下,翹首企盼。

媳婦怎麽還不回來?

他上午在花園裏溜達了一圈,中午吃了飯,用了藥,睡了午覺,還洗了頭發。

她怎麽還不回來?

正盼着,就見到一道人影從院子門口處走來。

他眼睛一亮,緊接着看清來人,就抿起了唇,眼裏的亮光也熄滅幾分。

“文璟,你下學了?”他看着走進來的弟弟說道。

賀文璟點點頭,将手裏的一篇文章遞給他:“孫先生剛做的,我抄了來,哥哥你看。”

他知道哥哥喜歡讀書,外面有什麽文人士子的好詩好句好文章,包括他們在讨論什麽,都會抄寫回來給賀文璋看。

賀文璋原本最期待這個了,這是他跟外界少有的一些連通。可是此刻,他接過來,竟然不是很想看。

不過,弟弟的心意他還是很受用的,仰頭笑着道:“辛苦你了,文璟。”

再次見到哥哥的笑容,賀文璟心裏松了口氣,笑道:“這有什麽,哥哥太客氣了。”

撩開衣擺,在他旁邊坐了下來,指着文章道:“哥哥,你看啊,看完我們聊聊。”

賀文璋低頭看着手裏捏着的文章,并不是很想看。

他覺得媳婦就快回來了,他看這個幹什麽?他要看媳婦回來,問問媳婦今天出門怎麽樣,高興嗎,遇到好玩的事了嗎,有人欺負她嗎,吃了什麽,等等。他可以跟她聊很久,說很多話!

旁邊,賀文璟兩眼期待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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