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柳琇蕊輕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心情愉悅地進了家門,“爹、娘、大哥二哥,我回來了!”
正在院裏打着拳的柳耀海見她如沐春風的歡喜樣,不禁好奇地問,“可是發生了什麽好事?怎的這般高興!”
柳琇蕊嘻嘻一笑,将手中洗幹淨了的衣物擰了擰水,抖了抖搭在竹竿上,再将皺褶撫平,這才故弄玄虛地搖頭晃腦道,“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柳耀海為之氣結,“壞丫頭,連你二哥都捉弄!”
柳琇蕊見他氣鼓鼓的模樣不禁笑得更歡暢了。
紀淮好不容易才從包圍中脫開身來,他也顧不得身上的狼狽,稍正一正歪了的儒巾,再拍拍衣袍上的皺褶,便加快腳步歸家去。
經過柳家門前,一串太過于歡快的笑聲飄蕩出來,讓他的腳步不知不覺便停了下來。
循着聲音望進去,果不其然便見柳琇蕊正扶着晾衣的竹竿笑個不停,直笑出滿臉的紅霞……
他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只幸災樂禍的僞兔子!無奈地搖搖頭,嘴角也不知不覺帶了幾分笑意。
“少爺,今日怎的這般早便回來了?”從紀府跟着他到祈山村來的郭大娘,見他比平日返家的時辰早了不少,不禁意外地問。
“嗯,想着早些回來!”紀淮也不願多說,彎腰抱起地上正啃着白菜的大白兔阿隐,慢悠悠地踱進了屋裏。
将阿隐放于桌上,想想方才的遭遇,又不自覺揚起一絲笑容。
“壞心眼的兔子,光會看熱鬧,見死不救、幸災樂禍!”輕輕點了點阿隐的鼻子,口中不斷地數落着某人的罪行。
可憐的阿隐無端當了替罪兔,呆愣愣地朝着主人望來,長長的耳朵抖了抖,讓紀淮嘴角微揚。
“僞兔子就是僞兔子,哪有我家貨真價實的兔子阿隐這般乖巧聽話!”喃喃自語一會,又抱過阿隐,輕輕地撫摸着它身上的皮毛。
看了一回紀大才子的笑話,再有姑娘明裏暗裏地向她打聽紀淮的事,柳琇蕊也能笑盈盈地應付過去了。紀淮暫住祈山村,這也是得了她的外祖父高舉人的贊同的,不但如此,高舉人還叮囑女婿一家盡可能多方照應,也好讓他的得意弟子安心念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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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高舉人這話,再加上柳敬南夫婦對紀淮印象極佳,紀淮才能這般快便與柳家各房結交起來。
“阿蕊,把桌上那壇菜送到隔壁給郭大娘,慎之喜歡吃。”高淑容邊解着圍裙邊吩咐女兒。
紀淮搬到祈山村已有大半個月,往日閑時也多往柳家這邊跑,一來二往的便熟絡了起來。柳敬南夫婦也視他如子侄一般看待,平日總會邀請他過柳家來用飯,柳琇蕊本以為一向不待見讀書人的二哥柳耀海會與他相處不來,哪料到這白面書生手段非常,竟然與柳耀海稱兄道弟起來,讓她詫異不已。
她百思不得其解,便跑去問柳耀海,柳耀海故作深沉地長嘆一聲,“往日竟是我孤陋寡聞,以為天下書生一般酸,哪想到慎之竟然與旁的不同,竟是我輩同道中人!”
柳琇蕊嘴角微微跳動,同道中人?那白面書生與號稱打遍全村無敵手的小霸王二哥是同道中人?
總而言之,不管紀淮用了何種方法,如今他來往柳家便如同出入自家一般随意了。
抱着一壇子高淑容腌制的小菜到了隔壁,見郭大娘正在喂着那只名為阿隐的大白兔,說起來這也是柳琇蕊不解的地方,她倒想不到紀大才子居然還會養着只兔子愛寵,不但如此,還給它起了個怪裏怪氣的名字——阿隐。
“還說是才子呢,連個名字都不會取!”初次從紀淮口中聽到白兔阿隐的名字時,她便嘀咕了一句。
紀淮‘啪’的一下又展開那把讓柳琇蕊嫌棄至極的風騷折扇,邊搖着扇邊裝模作樣地道,“隐,蔽茀,小兒也。小則不可見,故隐之訓曰蔽。”
柳琇蕊白了他一眼,彎下身子抱起越來越重的阿隐,沖着他抱怨地道,“養的這般胖,萬一以後被人看中,偷了去吃掉可如何是好!”
紀淮搖頭晃腦,嗓音不疾不徐,“生生死死,時也命也,凡人尚且強求不得,何況一禽畜乎?”
柳琇蕊暗暗瞪了他一眼,這個滿口之乎者也的書呆子!
***
郭大娘擦了擦手,憨憨笑着接過壇子,感激地道,“多謝柳二嫂子與阿蕊了,我家少爺就愛這一口,偏我也做不出二嫂子那種味道。”
“不客氣,我娘說遠親尚且不如近鄰,大娘若有什麽農家小菜想吃的盡管與她說。”柳琇蕊笑嘻嘻地朝她擺擺手,傳達高淑容的原話。
“那大娘便也不與你們客氣了。”郭大娘笑笑地拉着她的手往屋裏走。
“昨曰我那當家的送了些瓜果茶點來,少爺吩咐大娘備出一些送到府上去,如今你來得正好,先嘗嘗有哪些喜歡的。”
郭大娘家的男人,便是一直負責替紀淮駕車的郭大伯,如今每隔幾日便奉紀家父母之命給少主子送些日常用度,柳琇蕊見過他幾回,是個憨厚老實、高大壯健的中年漢子,只可惜卻是口不能言的。
她有些意外,都說大戶人家挑選下人的要求頗高,尤其是會跟随主子外出的随從,要求又要苛刻些,倒沒想到紀淮會挑了個啞大叔。如此一來,她倒也明白當初為何是他這位主子下車向她問路了。
柳琇蕊怔愣地望着那一盒一盒的甜點,“這、這麽多?”
郭大娘有些讪讪然,尴尬地磨磨手掌,“阿蕊,你看看自己喜歡哪些,你娘及伯母嬸嬸她們又愛哪些,盡管裝些回去。”
她不解地望着郭大娘的神情,想不通她為何會這般反應。
“多謝,這些便夠了!”柳琇蕊忙止住郭大娘不停往她懷裏的黑漆木雕錦盒塞甜食的動作。
“這便夠了嗎?多拿些回去也讓你爹爹兄長他們嘗嘗!”郭大娘又塞了一把桂花糖進去。
柳琇蕊呶呶嘴,“他們才不好甜的,大哥還說這些都是婦道人家及孩童吃的東西,堂堂男子漢又怎可如婦孺一般!”
郭大娘動作一頓,面上又尴尬了幾分,悻悻然地将盒子收好,“是啊是啊,你大哥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柳琇蕊也沒留意她的表情,将懷裏的錦盒抱緊了些,這才甜甜笑着道謝告辭回去了。
走出紀家院門,正要左拐往家中去,便聽右邊不遠傳來一陣呼叫聲,“阿蕊,阿蕊!”
她疑惑地側頭一看,見不遠處的小山坡上,有幾位村裏的姑娘正朝她招手示意。
“阿蕊阿蕊!”對方見她愣愣地站在原處,便再次喊道。
柳琇蕊只得轉了個方向,抱着錦盒來到幾人面前。
見眼前的幾位大多是村裏家境較好,又或是長得較好的姑娘,有一位甚至是村裏的一枝花章紫雲。
“可有什麽事?”将有點滑落下去的錦盒颠了颠,奇怪地問。
這幾位在村裏或是自持家勢,或是自持容貌,一直眼高于頂,對她也是陰陽怪氣的,如今怎的這般熱乎?
“阿,阿蕊,聽聞那紀公子是你外祖父的學生,也,也不知道他家裏還有些什麽人?”幾番推揉下,章紫雲便被衆人推了出來打頭陣。
“是啊是啊,阿蕊,他是你外祖父的學生,又住在你家隔壁,想來你對他應該有些了解吧!”有了人開頭,後面便容易多了,村長的小女兒章妞妞緊接着道。
“是啊,阿蕊,說說吧!”
“說說吧!”
“……”
柳琇蕊微張着嘴愣愣地望着這幾張熱切的如花嬌顏,之前村裏那些姑娘都是獨自一人隐晦地向她打聽,她随便應付兩句便也過去了,今日這幾位成群結隊而來,還開門見山道明來意,讓她不禁懷疑自己用那些似是而非的話是否能應付得過去。
“他他,他是我外祖父學生,可,可我也,也是近段日子才認識他啊!”她期期艾艾地回答道。
“他與你爹爹兄長那般要好,難道未曾說過家裏的事?”章紫雲首先質疑。
“就是就是,方才我們還見你從他家裏出來呢!”
“難道你是故意隐瞞?”
“太不厚道了!”
“就是嘛,都是一村子的人,大家也好奇,說說也不會掉塊肉!”
“可不是,有什麽說不得的!”
“……”
柳琇蕊頭大如牛,有些招架不住了,耳邊嗡嗡嗡地直響。
對那白面書生家中之事,她真的不清楚啊!
腳步不動聲色地向後挪了挪,打算趁着衆人不注意偷偷溜走,可眼尖的章紫雲察覺了她的意圖,身影一動,便移了個位置,将她困在了幾人的中間。
“我都聽到了,紀公子向人承認了他與你們家的關系。”
“我也聽到了!”
“我也聽到了!”
“……”
柳琇蕊哭喪着臉,無緣無故的她怎的就惹上了這幾個最難纏的。
都怪那招蜂引蝶的白面書生!
她微惱暗忖,可章妞妞幾人越發逼問得厲害,讓她急出滿頭汗水來。
正焦急間,一個搖着折扇的藍色身影映入眼睑,那身影瞧見這一幕,先是靜立了片刻,繼而晃悠悠地走到一方樹樁前,用折扇扇了幾下,便施施然地坐了下去,順帶着沖她露出個極度和煦、萬分溫和的笑容。
這、這可惡的白面書生!
柳琇蕊恨得磨牙,尤其是對方還邊風騷地搖着折扇,邊又沖她笑得熱情洋溢。
“上回紫雲家得了好東西,她還主動與我們大家分享,如今不過問你些事,你怎的還遮遮掩掩的!”章妞妞有點不高興了。
“可不是……”
“可,可我真不清楚啊!”柳琇蕊差點哭出來了。
“煩各位姑娘讓一讓!”溫文有禮的男子聲傳來,讓吱吱喳喳的幾人剎時便止住了話,不約而同地回過身去……
見她們口中的主角出現在眼前,幾人的臉唰的一下便紅了。
“多謝姑娘,你們繼續!”紀淮側身走了過去,行了幾步,又回過頭來沖着柳琇蕊笑得如春風滿面。
這這這,這個壞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