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紀淮照舊在西角門處下了馬車,守門的老仆見是少主子歸來,滿臉驚喜地将門再打開了些,“少爺,你回來了!”

紀淮朝他微微一笑,“紀伯,今日怎的是你守門?”

“老王頭前幾日摔傷了腿,老奴便替他守這幾日。”頭發花白、滿臉褶子的紀伯笑着回了話。

紀淮又問候了他幾句,這才邁着步子往紀夫人所居住的院落去。

進了屋裏尚未來得及行禮問安,紀夫人笑容滿面地朝他招招手,“淮兒過來,娘給你看樣好東西!”

紀淮挑眉,每回娘親笑得這般春風滿面地讓他過去看好東西,十之□□是……

“淮兒你看,這姑娘長得可俊?”紀夫人笑盈盈地展開畫軸。

果然如此!

紀淮瞄了畫卷一眼,平靜無波地道,“眼睛小了些,嘴巴又大了些,娘親的審美水平有所下降啊!”

紀夫人惱瞪他一眼,“上回又嫌那位眼睛太大嘴巴太小,這回又反了來說,娘瞧你是存心找茬!”

頓了一下又有些得意地道,“就知道你不會老老實實的,為娘早有準備!”

紀淮一怔,早有準備?

待見紀夫人得意洋洋地又翻出一幅畫卷,小心翼翼地展了開來,“這位又如何?可挑不出毛病了吧?這容貌,便是放眼整個燕州城也挑不出幾個來!更不必說她還是易州陶家的姑娘,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一不通,便是女紅廚藝亦是不落人後!”

紀淮循着她手上的動作望過去,見畫中女子果是難得一見的佳人,他便是再挑剔也不得不承認以往那些推搪之話确不适用于畫中人。

紀夫人見他沉默不語便更得意了,“可沒話說了?此畫娘可是千辛萬苦才得到的,你若是沒有異議,娘便去試探一下陶夫人的意思,她如今剛好在永昌鎮上。”

紀淮聽她這般說,下意識便反駁道,“怎的就沒話說了?有的!她、她、她力氣太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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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夫人被嗆了一下,掏出帕子半掩着嘴咳個不停。

紀淮慌得欲伸手幫她順順氣,卻被紀夫人一把推開。

“你、你這、這,僅是看幅畫便知對方力氣是大是小?再者,又有哪家人挑媳婦要挑力氣大的!”

紀淮亦是想不到自己脫口而出的竟是這樣一句話,有些悻悻然地摸摸鼻子。

紀夫人恨恨地瞪着他道,“你倒是給我找一個讀書識字容貌佳又有力氣的來啊,只要你尋得到,不管對方家世如何,娘立馬找人上門提親去!”

讀書識字容貌佳又有力氣?一個快快樂樂的嬌俏身影從他腦中浮現出來,驚得他用力拍了下去!

“別人家的男兒到你這等年紀,便是還未成親,也早把親事訂下來了,偏你這般挑三揀四,讓人不省心!”紀夫人惱道。

紀淮不敢反駁,老老實實地低頭受訓。

紀夫人見他如此反應,仿如一拳打在棉花上,頓覺無力。

“罷了罷了,我也不管你了,你出去吧,瞧着就糟心!”沒好氣地朝他揮揮手,打發他出去。

紀淮只得躬了躬,讪讪地退了出去。

“少爺,你回來了?”剛退出正房,便見他屋裏的丫頭挽琴驚喜地望着他道。

紀淮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後再不說話,有些心不在焉地往自己所居住的東院而去……

挽琴癡癡地望着他的背影,久久回不過神來……

紀淮邊走邊納悶,方才怎的一下子便閃出那只僞兔子的身影了?難道是這段日子經常接觸之故?

想來便是了,這段日子他接觸的姑娘家也就這一個,自然而然想到她也是情理之中。

給自己尋到了說得通的理由,紀淮的腳步便又輕快起來,慢悠悠地觀賞沿路的風景。也不知是不是見慣了祈山村質樸自然的山山水水、野花野草,他竟覺得這滿院由花匠精心培育的名貴鮮花,居然還比不上柳家小院裏籬笆牆上爬滿的絲瓜藤!

這古怪念頭一起,他便無奈地搖搖頭,也無閑情雅致再觀賞了,大步往東院走去。

“少爺少爺,你可回來了,這回便帶書墨一塊去吧,郭大娘年紀大了,又哪能侍候人?再說也沒書墨侍候得更用心、更方便!”耷拉着腦袋坐在書房門沿上的小書童,聽到熟悉的腳步聲便擡頭一望,見是抛棄他離府的主子,立即迎上前來可憐兮兮地哀求道。

紀淮含笑瞄了他一眼,施施然地進了書房,書墨立即寸步不離地跟上去。

“少爺少爺,還是由書墨跟着侍候吧,萬一你沐浴時郭大娘不小心闖了進去,那豈不是要丢清白?又或是忘了帶衣裳,郭大娘也不方便給你送進去啊!”

紀淮一個踉跄,差點一頭栽到地上去!

他當年到底是何等鬼迷心竅才挑了這麽個書童啊!

“少爺你怎麽走路也這般不小心,還是書墨跟着好,這會若是郭大娘,肯定扶不住你!!”書墨慌不疊地扶着他,一臉‘我比郭大娘有用多了’的自豪表情,胸膛也不自禁地挺了挺。

紀淮咳了幾聲,輕輕推開他扶着自己的手,滿臉無奈地道,“你要去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得老老實實的……”

想着再叮囑幾句,但見書墨如搗蒜似的猛點頭,突然便沒有了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便這樣吧,你先下去收拾一番,明日再與我一起到祈山村去。”

書墨心願得償,笑顏逐開地謝過了紀淮,歡歡喜喜地出門往自個屋裏收拾行囊去了。

***

“書墨來了?快過來,伯母新熬了湯,你嘗嘗這味道如何?”高淑容眼睛一亮,喜不自勝地朝捧着空壇子跨進屋裏的小書童招招手。

不怪她這般待見書墨,她往日做的菜,問柳敬南及三個子女的意見,都是幹巴巴的幾聲稱贊,可這位年紀小小的書童倒不同,居然能将她每樣菜裏放了什麽調料都說得一清二楚,偶爾還能與她就應該怎樣做才能使味道更佳讨論一番,偏還說得頭頭是道,自己的作品有了真正會欣賞之人,這又怎能不令她欣喜若狂!

“書墨,你上回說的那故事結局如何了?今日再給我說完吧!”柳琇蕊見紀大才子身邊那位有趣的書童又來了,急急将最後一件衣服晾好,擦擦手上前道。

“稍等,我先嘗嘗伯母新做的湯!”書墨沖着她點點頭,一步三跑地朝高淑容奔去。

“伯母伯母,又做了什麽好吃的,讓書墨嘗嘗!”

“好好好,你嘗嘗,看看味道如何?還有沒有改進的地方?”

“書墨,你那故事打哪聽來的?可有話本?”柳琇蕊追在他身後問。

“書墨,你上次教的那種編織蝈蝈的方法,我有處不太記得了,你再給我示範一遍。”柳耀海撓撓頭,拿着幾根草向着書墨走去。

“書墨,……”

礙眼,相當礙眼!

紀淮眯着眼盯着被柳家母子幾人圍在中間如衆星捧月的小書童,頭一回極度看跟在自己身邊數年的書童不順眼!

差別待遇,絕對是差別待遇!

那只僞兔子何時這般讨好地沖自己笑過?瞧瞧,居然還伸手去扯書墨那混賬的衣袖,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女誡》《女則》學哪裏去了?看來得尋個機會就此問題與恩師商讨一番!

他又轉頭冷嗖嗖地盯着小書童的後腦勺,這小子,實在是不應該帶他來的!

正滿臉幸福地喝着湯的書墨,突然感覺背脊一涼,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他讷悶了,如今這般天氣居然還會覺得冷?莫非是昨夜又把被子踢下床之故?

“書墨可是着涼了?呆會伯母給你熬點姜湯,如今這天氣雖然還算暖和,但也要注意身子,受涼可大可小,千萬不能小瞧了!”高淑容察覺他的反應,關切地道。

書墨揉揉鼻子,不在意地擺擺手,“不礙事不礙事,多謝伯母好意,書墨多喝幾碗伯母熬的肉湯,心裏一高興,什麽病也沒了!”

高淑容被他逗得笑個不停,連連道,“好好好,你若喜歡便多喝幾碗,今後若有什麽想吃的也盡管和伯母說,伯母給你做!”

“多謝伯母,伯母待書墨真好!”小書童感激涕零地道。

紀淮實在看不下去了,‘啪’的一下将折扇收回來,再正正衣冠,大步邁了進屋。

“柳伯母!”他朝着高淑容躬了躬身。

“慎之來了啊,你柳伯父在裏頭屋裏呢!”高淑容百忙當中朝他笑笑道。

紀淮想說他并不是來尋柳敬南的,可高淑容卻又轉過頭去與書墨讨論着應該往湯裏加些什麽樣的藥材更好。

他嘴角抽了抽,轉身又沖着柳琇蕊作揖,“阿蕊妹妹!”

“紀大哥……書墨,你再說說,後來又怎樣了?”柳琇蕊應付性地喚了他一聲,又扯着書墨的衣袖追問。

這這這……

紀淮不由氣結,再瞧瞧追在那三人身後離去的柳耀海的背影,又恨恨地剮了自家那個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小書童一眼,一拂衣袖,腳步一拐,往另一往屋裏尋柳敬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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