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除了父兄外,其他均是外男……”紀淮喃喃自語,話中似是飽含着唏噓,又似是蘊着些許不甘願。
“怎麽會呢?夫君與兒子都不是外男啊!”一邊來來回回地擦着桌子,一邊哼着小曲的書墨耳尖地聽到自家少爺的低語,順口便回了句。
“夫君與兒子?”紀淮身子一下便僵住了,某些或許在他不曾留意之時,便已悄悄在心底處紮根的念頭霎時便如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
他怔怔地呆坐着,許久許久才低低地笑出聲來,繼而一聲輕嘆,果真是當局者迷!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竟忽略至此!
回想自認識柳琇蕊以來的點點滴滴,他臉上笑意更深。活至如今這般歲數,若說他從不曾想過未來與之攜手一生的女子是何等模樣,那是假的!他想過對方或是溫柔賢淑的大家閨秀,又或是娴靜婉約的小家碧玉,可從來未曾想過最終闖入他心裏的卻是一個時不時讓他受挫吃癟的小丫頭!
只不過,僅是在腦中想像一下将來若得那只僞兔長伴身側,他便有一種說不出的愉悅之感,仿佛飄蕩許久的小舟終于靠了岸。
“書墨!”
“少爺,書墨在呢!”小書童立即将手上的活停下,歡歡喜喜地奔至他跟前。
“左邊櫃中那盒綠豆糕賞你了!”紀淮眉梢輕揚,嘴角微彎,神情是說不出的愉悅。
“啊?果真?多謝少爺!”書墨料想不到他垂涎了幾日的綠豆糕竟然這般意外地便到手了。
紀淮也不理會他,起身拍拍衣袍,迤迤然步出廳內,邁入了書房當中。
“得尋個機會禀明爹娘,也好讓爹娘着人上門提親……不行,小丫頭終究年紀尚小,只怕柳家伯父伯母未必同意!”紀淮抑住心中波動,一邊磨着手掌在書房內走來走去,一邊自言自語。
既然認清自己的心意,那便應該快手快腳地将人名正言順地納入名下,讓那些什麽竹馬竹牛、哥哥弟弟再無觊觎的機會!
他反反複複思量着接下來應該如何做才能達到目的,只可惜最終卻發覺沒有一條可行之路。柳琇蕊離及笄尚差兩年,以柳家父母對她的疼寵來看,必定要留至十六歲才許嫁,雖說大多數人家的姑娘都會在及笄前訂下親事,但從平日觀察可窺知,柳家伯母或許不會反對,但柳家伯父就未必了。
想到外表嚴肅,內裏卻十分疼愛子女的柳敬南,他不禁有點頭疼。他如今能在柳家出入自如,便是因為柳敬南對他的信任,若是對方知曉自己居然‘引狼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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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處,他重重地嘆了口氣,想來要想将小丫頭娶到手并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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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公子現今都已經會查案了?紀淮失敬失敬!”紀淮站起身來,沖着坐在他對面的魯恒旭拱了拱手。
魯恒旭急忙起身還禮,憨憨地摸了摸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只不過跟在爹身後學習,倒不曾獨自辦過一樁案子,實在慚愧!”
“魯捕頭辦案如神,魯公子深得其真傳,假以時日必有所成。”紀淮溫和有禮地道。
“嘻嘻,承你貴言!”魯恒旭裂着大嘴道。
紀淮含笑品茗,不動聲色地觀察着他,心中暗道,倒是個實誠憨厚的性子,聽聞魯捕頭處事精明,倒不曾想到居然會有這樣一個率真老實的兒子。
“聽聞茶山縣城出了樁命案,一位員外半夜莫名橫死家中,財物卻絲毫不損,不知可有此事?”他輕輕将手中茶碗放下,裝作感興趣的模樣問。
“确有此事!這案子如今在茶山縣傳得沸沸揚揚的,那員外死在他自個屋裏,房門、窗戶均是反鎖着,縣裏的百姓都說他是被冤魂索命,爹前些日便是因此案未能到柳家來。”魯恒旭興致盎然地搬着凳子挪了過來。
“紀公子,都說你才高八鬥,你來判斷一下,這員外到底是不是被冤魂索命?”
“子不語怪力亂神,紀淮不才,但亦相信冤魂索命實屬無稽之談,若在下猜測不錯,這不過是樁密室殺人案罷了。”紀淮又呷了口茶,神色自若地道。
“我亦是這般認為,只可惜爹不讓我跟着去,這密室殺人我還是頭一回遇到,正好奇來着呢!”魯恒旭惋惜地嘆息一聲。
“紀淮手上有一本前朝徐公所作的《斷案錄》,裏頭記載了徐公所遇各式奇案,魯公子若有興趣,紀淮便将此書贈送于你。”
“果真?這《斷案錄》我尋了許久,一直不曾見到,想不到紀公子此處竟然有!”魯恒旭大喜,興奮得一下子便蹦了起來。
頓了片刻,又猶豫着道,“只是這《斷案錄》千金難求,紀公子如此慷慨,倒讓……”
紀淮朝他擺擺手,“魯公子不必如此,所謂良将遇良騎,此書乃徐公傾心之作,也只有在真正懂它之人手上才能更好地發揮其應有的作用,紀淮一介書生,實是暴殄天物了。”
魯恒旭思量了半晌,終是敵不過誘惑,用力一拍他的肩膀,朗聲道,“如此便多謝紀公子了,日後紀公子若有事需用到魯恒旭,魯恒旭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既如此,你倆倒不如直接兄弟相稱,還好過如今公子來公子去的!”剛踏進門來的柳耀海見狀,涼涼出聲。
“阿海此言正合我意,紀公子若不介意,你我日後便兄弟相稱吧!”魯恒旭一拍大腿,爽快地道。
“自然不介意,紀淮虛長你幾歲,厚顏喚一聲‘恒旭弟’!”
“慎之兄!”
“好了好了,你們就不必再兄來弟去了,快随我上山去!”柳耀海不耐煩地打斷兩人,一手一個扯着兩人出門往山上去。
柳琇蕊納悶地望了望前方稱兄道弟、相談甚歡的紀淮及魯恒旭,這書呆子果然不可思議,才沒幾日又與恒旭哥哥套了近乎了,她有些不厚道地想,也不知會不會有人不賣他的帳。
紀淮斜睨到她的身影,不動聲色地移了移身子,擋住魯恒旭的視線。
知已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既然柳家暫無替女兒擇婿之意,那他便需想方設法将潛在的競争對手一一掃清,待将來再一舉訂下紀柳兩家親事。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慎之兄真知灼見,令我茅塞頓開,往日竟是一葉遮目了!”魯恒旭感嘆一聲,片刻又高高興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可惜我無姐妹,否則你我兩人再添一層姻親關系,那便更好了!”
紀淮被他拍得連連嗆了幾口,這人,果真是……轉念一想,又故作不經意地問道,“恒旭可曾訂了親事?”
魯恒旭嘻嘻嘻地傻笑幾聲,才憨憨地摸摸後腦勺,“訂了!”
紀淮心中一突,訂了?莫非……
他強壓下心中驚慌,随手将身旁一塊小石子拿在手上,緊緊地握在手心裏。
“不知訂的是哪家姑娘?”
魯恒旭臉上一紅,有幾分羞澀地低低道,“是自幼相識的姑娘……”
紀淮腦中‘轟’的一下便炸開了,自幼相識的姑娘?青梅竹馬?魯家竹馬,柳、柳家青梅?
他剎時覺得眼前一片昏暗,活至十八載頭一回動了心的女子,居然早就有主了?
“……爹便與冉伯伯定下了兩家親事,娘還說咱們家有個做捕頭的,他們有個做師爺的……”魯恒旭垂頭不好意思地繼續道。
紀淮如今哪還有心思聽他說兩家的交情如何如何的好,只覺得心裏腦裏均是空空如也,直到‘冉伯伯’、‘做師爺的’這幾個字竄入他耳中,他猛地回過神來,努力抑制心中激動,試探着問,“與你訂親的,是姓冉的師爺家的姑娘?”
魯恒旭臉蛋紅紅地點點頭,“正是!”
‘撲通’一聲悶響,紀淮一下便撞到了石凳上,他也顧不得膝蓋上那陣痛楚,揚着大大的笑容道,“如此真要恭喜恒旭了,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天生一對、地設一雙,果真是羨煞旁人!”
被他這般一說,魯恒旭臉上又紅了幾分,蚊吶般道,“嗯,多、多謝慎之兄!”
絲毫不在意書墨的驚呼,紀淮一拐一拐地走入了書房,将房門掩上,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歡喜,仰首哈哈大笑,如此甚好,甚好!雖經歷了片刻心情的大起大落,但得知原來對手竟不是對手,他的阿蕊仍只是柳家的阿蕊,他便覺得通體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