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高淑容抱着擔憂了一整晚的女兒,又是歡喜又是惱怒地罵道,“你怎的就總這般亂跑,要是出了事可怎生是好?”

李氏亦淚光閃閃地嗔怪道,“可不是,都讓人擔心了一宿,下回可不能再這樣了!”

柳琇蕊也知道這回确是讓家人擔心得狠了,也不敢多話,老老實實垂着腦袋任她們訓斥。

好一會,高淑容與李氏才擦拭一下淚水,一左一右的拉着她的手進了帳裏,兩人仔細檢查了一番,确定她身上只是一些小擦傷,并無大礙,這才松了口氣。

“你老實告訴娘,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之前還有人來回娘,說你與永寧縣主騎馬去了,怎的這一去就一整晚?”在榻上坐下後,高淑容才問起她事情經過。

柳琇蕊一聽她提起罪魅禍首就恨得牙癢癢,“就是她,把我的馬趕跑了,才讓我回不來!”

高淑容一怔,與李氏對望一眼,昨日女兒久未見歸來,她心急如焚,着人去尋找,可一直沒有下落,後來更是驚動了皇帝。皇帝這一插手,便直接查到永寧縣主處去,可永寧縣主卻也是尋不着人,召來徐太妃派來侍候永寧縣主的兩名女官一問,才知道那兩人竟然策馬不知所蹤。

這一下問題便大了,同啓帝龍顏大怒,斥責兩名女官既然早就發現不妥為何不早來報。兩名女官卻道早就回禀了麗妃娘娘,可娘娘卻說不過小孩子貪玩,玩夠了自然會回來。

事情又牽扯了寵妃,同啓帝不勝煩擾,如今最重要的還是要将人尋回來,便下旨抽調侍衛去尋人,柳耀海擔心親妹子,自然主動請纓,同啓帝明白他的心情,便應允了。

直到了申時,才有一隊侍衛尋着了驚馬摔傷了腿的永寧縣主,以及背着她的新科探花郎簡浩。而另一位一同失蹤的柳琇蕊卻始終下落不明。

到了酉時,原與紀淮有約的新科榜眼久不見人來,便也出去尋,尋了大半個時辰亦不見人,他心中一驚,也急急報了上去。如此一來,新科狀元郎與威國公府小姐均下落不明之事便漸漸傳開了。

永寧縣主歸來後先是讓禦醫醫治了傷腿,同啓帝也來不及問她為何會與簡浩一起,直接了當便問她紀淮與柳琇蕊同時失蹤是否與她有關。

她眼神躲閃,就是不敢面對同啓帝,氣得同啓帝一掌便拍在帳裏的小圓桌上,吓得她臉色發白,頭一回見識到這個皇帝表哥的怒氣,當下也不敢再隐瞞,一五一十的交待清楚了。

原本她自那日在太皇太妃處達不到目的後,便想着尋個法子将這門可能的親事推得幹幹淨淨。她苦思了幾日,終是決定将自己平生最讨厭的兩個人——紀淮與柳琇蕊送作堆,一個是飛上枝頭的假鳳凰,一個是躍了龍門的鯉魚,倒也算般配。

同啓帝聽罷都不知該如何反應,敢情這門親事就只得太皇太妃一頭熱啊?當事人根本是男無情女無意。

“紀淮與柳家姑娘的親事,自有他們的父母作主,你雖身為縣主,可亦無權幹涉他人婚姻。萬一他二人早有訂親,你如此作為,又置別人于何等地位?”

“我也是打聽過他們均無婚配才這樣做的啊!”永寧縣主小小聲地反駁。

同啓帝見她竟然還敢回嘴,雙眼一瞪就要發火,永寧縣主連忙認錯請罪,同啓帝終也是憐惜她受了傷,又訓斥了一頓後便作罷了。

“那你這腿又是怎麽回事?還有簡浩又是怎麽回事?衆目睽睽之下他這般背着你,你的名聲還要不要?”

聽他提起那個磨磨叽叽的探花郎,永寧縣主神色有些複雜,只耷拉着腦袋道,“我騎着馬本想回來,可突然被猛獸的叫聲吓了一跳,缰繩抓不住,便從馬上摔了下來,後來才遇到路過的簡浩。”

同啓帝神色複雜地望了她一眼,許久才重重地嘆了一聲,罷了罷了,換個角度想,這也算是兩全其美了,便是太皇太妃也找不話來,畢竟促成了紀淮與柳家小姐的可是她的嫡親外孫女。

柳琇蕊自然不清楚這些,她被高淑容勒令在回京前老老實實呆在帳裏不許再外出,她雖然不太樂意,可到底不敢逆她的意,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應了一聲。

至于她與紀淮之間那些事,她自是不好意思對高淑容她們說,也只是含含糊糊地道偶遇到了紀淮,兩人在回來的途中出了些意外,這才一夜未歸。

高淑容與李氏又是對望一眼,也不多問,只是吩咐她好生歇息,這才一前一後地離去了。

另一側的紀淮可就不那麽容易過關了,柳敬東兄弟四人加上柳耀河及柳耀海,簡直像是開三堂會審一般,尤其是柳耀海,那眼神像是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塊一般。

“如今不少人都知道新科狀元郎與威國公府嫡小姐一同失蹤了一夜之事,你怎樣看?”柳敬東沉聲問。

紀淮朝他深深地躬了躬,“柳大伯父,紀淮對阿蕊的心意天地可鑒,今生若得她為妻,紀淮必珍之重之愛之護之,絕無二心。”

柳敬東點點頭,将目光移至神色平靜的柳敬南身上,說到底他們也不過是叔伯,真正作主的還得是柳琇蕊的生父。

柳敬南定定地望着站立帳子中央的紀淮,紀淮迎上他的視線,眼中透着堅定與真誠。

能否順利迎娶心中人,今日這一回便是關鍵!

柳敬南眼神複雜地望了他許久,才淡淡地道,“阿蕊乃我唯一愛女,便是外人再怎麽議論她,若她不願嫁你,我也必不會讓她受半分委屈,你可明白?”

“紀淮明白,伯父放心!”

柳敬南點點頭不再說話,只端起小圓桌上的茶碗呷了一口,讓紀淮猜不透他這番話到底是同意了,還是不同意?他求助般将目光投至神色自若的柳敬北處,見柳敬北含笑沖他點了點頭。

他稍思量了一會,瞬間便大喜,恭恭敬敬地朝柳敬南行了大禮,“多謝柳二伯父成全,紀淮必不負所托!”

這一年的秋狩,除了當今皇上大發神威獵了頭猛虎這一震驚的消息外,還有三件事亦是讓京城世家貴戚私下議論不休。其一便是永寧縣主将下嫁新科探花郎簡浩;其二則是連中三元的新科狀元紀淮與威國公府嫡小姐訂了親事;其三便有些出人意料,自進宮後一直寵愛不斷的麗妃娘娘失寵了。

得知外孫女竟然為了逃避與紀淮的親事而設計了威國公府小姐,太皇太妃不可謂不震驚,可想到那探花郎亦不算差,加上外孫女既然用了那般的手段,可見她确是不想嫁那紀淮,強扭的瓜不甜,日子終究是她自己過的,是以太皇太妃也只是可惜了一番便也高高興興地準備起外孫女的親事來。

柳琇蕊得知紀淮已經書信禀明了父母,擇日請了官媒上門提親,她心中又是羞澀又是歡喜,高淑容見她如此神情,感嘆一聲,憐惜地摸摸她的額角,低聲囑咐,“将來嫁了人,便不能再與如今這般,遇到不順心之事便發作一通。”

柳琇蕊抱着她的手臂呶着嘴反駁道,“我哪有!”

高淑容好笑的戳戳她的臉蛋,“哪都有!你就是個一點就着的小炮仗,別人稍一撩撥,便不管不顧地爆發起來。這性子不管怎樣都得改,慎之自是個好的,可當了別人家的媳婦,有許多事便不能再與做姑娘一般由着性子來,凡事要學會退讓,人活一世又哪能事事如意的!”說到最後,她神色一黯。

柳琇蕊被她說得羞澀不已,倒也沒有留意她的神情,嬌聲應了句‘知道了’便踢掉繡鞋将頭枕在高淑容腿上,雙手抱着她的腰肢。

“一眨眼的功夫,你們都長大了,娘也老了!”片刻,她又嘆息一聲,感慨道。

自當年不顧女兒家的矜持主動向柳敬南提起親事後,一眨眼十幾年便過去了,連最小的女兒都訂了親,時間果然不饒人。

想到秋狩那日她與柳敬南同時遇到文馨長公主,那兩人旁若無人深深凝望的神情如根刺一般在刺在她心中,讓她每每想起心裏都擰擰的痛。果然還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啊!

“娘、娘、娘!”柳琇蕊一聲比一聲高的呼喚讓她回過神來,她抱歉地沖女兒笑笑,溫和地問,“怎了?可是有話要與娘說?”

柳琇蕊撒嬌地将她抱得更緊,“我都叫你好幾遍了,你也不理人!我不過想問問你,這幾日爹爹為什麽老在書房裏歇息?”

“娘在想我家阿蕊嫁人後會是什麽樣子,一時想得入神了,這才沒聽到。”高淑容尋了個理由打發道。

“那爹呢?爹是怎麽回事?”柳琇蕊睜着大眼好奇地追問道。

高淑容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視線,好一會才捏捏她的臉蛋,“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許多嘴!”

柳琇蕊不高興地嘀咕,“方才還說我們都長大了,如今又成了小孩子。”

高淑容失笑,倒也沒有再多說,只是繼續輕柔地撫摸着她的長發。

紀淮終于得償所願,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便是紀家父母亦是異常欣喜,獨子終于要娶妻了,別說對方既是師長外孫女,又是國公府小姐,就算是一窮二白的平民女子,只要兒子肯娶,他們都絕無二話。那個挑剔至極的兒子,難得有人入得了他的眼,他們又怎可能會不樂意。

新科榜眼及探花郎先後授了官,雖品級不高,可到底是京官。紀淮卻步了柳耀江後塵,得了個七品縣令,所幸同啓帝體諒他,允他回鄉成婚後再攜夫人赴任。

旨意一出,威國公府也有些措手不及,尤其是高淑容,她原以為是先娶了兒媳婦再嫁女兒,如今卻不得不調轉過來,先忙了女兒的親事再說,畢竟紀淮還有皇命在身,拖延不得。

柳琇蕊自訂了親便老老實實地在屋裏繡着嫁妝,間或到李氏或高淑容屋裏說會話,受受教導。

這日,她正打算去尋尋近段日子甚少見到的爹爹柳敬南,沿着園子裏的小道走了片刻,突然見前方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間雜着李氏身邊的婢女佩環大呼着‘請大夫來,夫人暈倒了!’之類的話。

她大驚失色,快走幾步上前,急切地問,“大伯母怎麽了?”

佩環等人見她過來,嗚咽着道,“夫人剛一下車便暈倒了……”

柳琇蕊也顧不得細問,緊緊跟在背着李氏的婆子身邊,快步到了李氏的院裏。

頭發花白的老大夫匆匆而來,得到消息的高淑容及關氏亦急急趕了過來,幾人關切地望着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李氏,心中均感不安。

柳琇蕊緊緊抓着高淑容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氏。自有記憶以來,她又何曾見過一向疼愛她的大伯母如今這般虛弱的模樣。

“夫人怎樣了?”房門‘啪’的一聲被人用力從外頭推了開來,得到報信急得滿頭汗水的柳敬東闖了進來,一把抓住老大夫的胳膊問道。

“夫人這是急怒攻心,悲憤交加,這才突然受不住暈了過去,只要用心休養,并無大礙。”老大夫也不介意他的失禮,溫和地道。

得知李氏無礙,柳琇蕊幾人不禁暗暗松了口氣。高淑容及關氏對望一眼,謝過了老大夫,又命人引着他離去,這才極有眼色地拉着柳琇蕊走了出去,将空間留給屋裏那對夫妻。

三人方才出了屋,突然便聽得裏頭傳來李氏悲痛欲絕的哭聲,聲聲揪心,讓她們的腳步不知不覺便停了下來。

柳琇蕊下意識地回頭,緊閉的房門亦無法阻隔那一陣一陣痛哭聲,那一聲聲似是絕望、似是發洩、似是悲憤,又似是控訴的哭泣傳入她的耳中,讓她鼻子一酸,眼淚便‘啪嗒啪嗒’地掉落下來。

高淑容心中亦如驚濤駭浪一般,大嫂自來便是寬厚溫和、端莊從容的,何曾有過如此失态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能讓她哭得那樣肝腸寸斷?

她遲疑地望了關氏一眼,關氏亦是一臉的震驚。

“你家夫人今日與你到廟裏去可是發生了什麽事?”三人出了屋後,便見佩環正端着熱水走過來,關氏率先便問。

佩環遲疑了一下才道,“夫人到了廟裏便去替大少爺祈福,出來後覺着有些累了,便想着到廂房裏歇息片刻才回府,在到廂房的路上遇着了位夫人……”

想到李氏遇到那人臉上的震驚,佩環不知怎的心中有些不安。

“後來夫人便與那位夫人到了屋裏說話,只讓奴婢遠遠在外頭候着,什麽人也不讓接近。待夫人出來後,又有一位一身藍衣的年輕公子走了過來,夫人見到他後臉色便更差了些,像是與那公子說了什麽話,奴婢離得遠也聽不清楚。”

一旁的柳琇蕊聽到此處,心中一突,不知怎的就想起那對母子來,她初次遇到那名‘煦兒’的男子便是在廣林伯府,莫非這對母子與同樣出自廣林伯府的大伯母有什麽關系?否則大伯母又怎會一見到那位夫人便臉色大變?

這當中,難道有什麽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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