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5)

人告訴你,你随時都蒙主召喚,你在治療過程中承受的每一分痛苦,都只是換取點滴的生命,誠如辰辰。

如果你喜歡的人告訴你,他也對你有同樣的感覺,只是程度不如你,成分也不能确定,他會給你一個答案,只是這個答案很有可能是你最害怕聽到的,誠如我。

等待這樣的期限到來,到底是一種痛苦和失落,還是一種仁慈和希望?

我想,對辰辰來說,希望更大于失落。

第二天,我們在病房見面時,她也是剛做完化療,嘴裏發苦想吐,勉強喝了幾口溫水,已經氣若游絲。

我偷偷塞了一塊黑森林蛋糕給辰辰,她吃了一口,露出笑容。

在生命的盡頭,一塊蛋糕,就足以讓一個人滿足。

我還注意到辰辰的睫毛很好看,又卷又翹,像是種的假睫毛,雖然已經掉了許多。

我将一中一西兩種方案擺在辰辰面前的桌子上,辰辰基本上沒有任何意見,可能即使有也沒有力氣說出來。

唯有一點,她說,希望到時候李明朗能當衆讀一小段《聖經》。

我想了想,覺得沒什麽問題,便替李明朗答應下來了。

“這個忙他肯定會幫的,你放心吧。”

緊接着,辰辰又從枕頭下面拿出一張紙,上面有些手寫字,只是字體扭曲。

辰辰說:“這張紙上面,寫着我的遺願,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能實現……”

我腦海中突然劃過一部電影《遺願清單》,講的是兩位性格和身份背景嚴重相悖的老人,在生命的最後階段,一起列了一張寫有一百件事的遺願清單,上面寫滿了他們最想實現的願望。

那些願望,聽上去似乎很容易做到,比如飛車,比如參觀金字塔,但因為對自己生命的長度太過自信,而來不及去實現。

辰辰的清單上只有一件事,就是希望由自己親口講一個故事,但她希望李明朗、我和阿飛都能在場。

并且,在她講完這個故事之後,再讓李明朗自己做決定,是否願意在她的婚禮上,為她朗誦《聖經》。

我忽然有種預感,那個故事會讓李明朗陷入兩難。

(● ̄~ ̄ ●)

翌日,小米來醫院看我。

她眉宇舒展,神情開朗,似乎已經從之前莊勝宇的惡性中走了出來。

我倆坐在病床上邊吃邊聊,不僅撒了一床的零食,她還帶來了一大壺醪糟和我分享。

小米說,單看這間病房,就能清楚的認識到我們公司的福利特權,走後門不遺餘力,連住個院都能搞得跟度假一樣,從骨子裏到表面上透露出一種嘚瑟範兒。

我玩笑說:“那你也來我們公司打工吧,還提供宿舍呢。”

一說起宿舍,小米就來勁兒:“你們那個宿舍就是奸情的集散地,名為宿舍,實際上不就是男女雜居麽?程伊伊和她那個劉備,你和你的李明朗……”

我将小米打斷:“什麽我的。人家已經說過了,還沒想好對我到底是真有意思還是假有意思……萬一是假性的,我還能強求他跟我好麽?”

“哎,要不我怎麽老說你拗呢?”小米笑道,“就算你倆不成,那又怎麽了?不成你可以找下家啊,難道還一棵樹上吊死了?”

“那住在一起多尴尬……”

“那 有什麽尴尬的,你名正言順的享受你們公司的福利,還能有足夠的精力去找男朋友。你要是住在原來那個房子裏,或是找一間價格你能接受的,怎麽也都在五環外了 吧?你每天上班來回就要花三個小時,你還哪有時間約會啊?再說,等你找到男朋友了,往那個李明朗跟前一帶,甭管好賴先讓他明白,誰少了誰都能活得很滋 潤……”

小米的話音,最終被一記電話鈴聲打斷。

她接起來時也沒避諱我,語氣輕柔和緩,好像是電話那頭的男人在說,他已經停好了車,來到住院部了。

小米報上了樓層和房間號。

挂上電話後,我問:“誰啊?”

“哦,莊勝宇。”小米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你……”

小米迅速打斷我:“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不過我和他已經正式提出分手了,只不過大家想給彼此一個緩沖的時間,以半個月為限,半個月後各奔東西。到時候,我會将他從我的生活裏徹底拉黑。”

我皺眉不語,只覺得小米語氣古怪,卻說不上來哪裏怪。

只聽小米笑道:“哦對了,半個月後,我還得請你幫我和他辦一場分手儀式,就當做是要為這段不倫之戀畫上句點的……紀念品吧。不登記,不宴客,只是找幾個知道我們關系的好朋友,坐在一起,吃一頓飯,聊聊天,看看照片,唱唱歌……”

小米的話還沒說完,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

開門一看,果然是莊勝宇。

莊勝宇見到我并沒有尴尬,笑容一如既往的自信,和小米的态度也沒有絲毫改變,好像他腳踩兩只船的事,只是我臆想出來的。

他禮貌性的問我的病情,誇了一番病房的設施和醫院環境,還十分坦然的問起“分手儀式”需要的前期準備。

我撐起一抹笑容,一一回答他每一個問題,然後還将他和小米送到門口,互相寒暄,彼此客套。

直到返回病房,我才感到一種虛脫的疲憊。

我想,成人世界裏你情我願、好聚好散的男女關系,我确實不是個兒。

(● ̄~ ̄ ●)

我沒想到的是,繼辰辰和小米對我提出要求和難題之後,程伊伊和劉備之間的感情也遇到了瓶頸。

起因還是因為那件被阿飛偷過的婚紗。

程伊伊也是這兩日才知道,那件婚紗是屬于陳素的。

陳素便是那個,幾年前曾和交往過一段時間的女人。

當初程伊伊悔婚,就是因為在結婚前,看到陳素從背後抱住了劉備,以擁抱作為離別。

而比這個更讓程伊伊介意的是,陳素曾經一手幫劉備做起了婚紗設計工作室,盡管他們之間銀貨兩訖,收益各分一半。

可是這卻成了程伊伊悔婚的理由。

盡管後來程伊伊和劉備和好了,而程伊伊也聽說陳素尋到真愛了,可她卻想不到,那件價值不菲,設計水平已然登峰造極的婚紗,是劉備晝夜不休為陳素做的……

☆、45 Chapter 8

程伊伊想不到,那件價值不菲,讓劉備晝夜不休,設計水平登峰造極的婚紗,竟然是為陳素做的……

程伊伊負氣的跟我抱怨劉備的立場不堅定,說既然陳素是前任,就該表現出對前任的态度,怎麽能這麽暧昧不清的幫前任設計婚紗,還是他出道以來最用心的一次?

我倒是有不同意見:“你希望他是個忘恩負義的男人麽?我怎麽聽說,要看一個男人的人品,就要看他對前任的态度呢?何況陳素不光是劉備的前女友,她還是他曾經的事業合夥人。難道你想看到劉備對陳素不聞不問?”

程伊伊難得如此尖銳的反擊我:“既然如此,那你告訴我,你是怎麽看成大功的?”

我不禁一愣:“他人還不錯……”

“不對吧,你以前可不是這麽說的。你當初為了他和你分手的事,可是消沉了兩年,你還為了我和成大功差點結婚的事,找李明朗幫你演了一出假結婚的戲。”

一說起這事我就來氣:“那是因為你們登門挑釁!別忘了,你當時以為劉備和我結婚的時候,還跟我扭打呢!”

一說起劉備,程伊伊也來氣,她不僅氣劉備,還氣我舉一反三的口才。

我說程伊伊太作,難得前女友肯花重金關照劉備的生意,有錢幹嘛不掙呢,如果我是程伊伊,我非但要鼓勵劉備盡心盡力,還會親自和劉備去見一趟陳素,請她吧婚禮一并交給我們公司制作。

我們的口號就是,“無論貴賤,你的幸福我們都承包了。”

只是程伊伊一時難以擺脫當局者迷的困局,她撂下一句“神經病”便怒氣沖沖的離開了我的房間。

我也片刻不停的拿起手機,打電話給小米吐槽。

小米聽後語氣平淡,從頭到尾只會用“嗯”來回答我,直到我問了她一句,“你除了‘嗯’還能說點別的不”。

她才說道:“說什麽?以程伊伊的性格,她最多也就氣兩天,就會想辦法跟劉備和好了。她找你不過就是吐個槽,你就看在她是你老板的份上,說兩句場面話呗。”

真是一物降一物,每次我和程伊伊的唇槍舌戰,都以我的勝出而告終,可在小米面前,我似乎只能當個輸家。

而且,我總覺得小米是有道理的。

人們總說,未經失戀的人不懂愛情,未經失意的人不懂人生。

可我這會兒卻由衷的認為,即便失戀一百次,人也不可能真正懂得愛情,這主要取決于你的對手,是否和你勢均力敵。

而所謂的“懂得”,也是建立在和對方的相處模式上的。

至于那後半句,我很快就在李明朗身上找到了答案。

只是我從沒想過,像是他這樣的人也會那樣失意過。

(● ̄~ ̄ ●)

在辰辰準備講故事的那天上午,私下裏我也曾委婉的問過李明朗,可有誰做過對不起他的事。

李明朗當時正坐在我的病房裏,翻看英文版的《五十度灰》。

這本書我是聽過的,講述的是一個女大學生因采訪一位英俊的青年企業家而擦出愛的火花,進而發現企業家有S/M的傾向。女大學生得知真相後徘徊在愛與痛的邊緣,也因為這種徘徊而發現自己不為人知的一面。

這本書我也曾在網上找過,不過沒有中文版。

我英文也不靈光,所以一直以來只能腦補劇情……

聽到我的問題,李明朗放下書,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注視着我:“沒有人對不起過我。”

很快,他又補充了一句:“是我以前做過對不起別人的事。”

我一下子就不知道怎麽接話了,很想問他是誰,又不知該怎麽開口。或許,在我和他之間的那層窗戶紙戳破之前,我永遠也不會問他任何隐私。

可能是因為難以啓齒,更害怕承擔那個後果。

(● ̄~ ̄ ●)

我最終,也沒有将辰辰的遺願清單透露給李明朗知道,可能是出于某種連我自己也解釋不清楚的私心,可能是因為我也想通過這件事,得知我想知道的事情吧。

但我沒想到,辰辰會講這樣一個故事。

她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曾經做過第三者。”

看着氣色比往日好些的辰辰,我一下子就愣住了。

我下意識的看向阿飛,但辰辰卻說:“不是阿飛,是另外一個男人……他已經去世五年了。”

我注意到,當辰辰說完這句話時,原本只是微微蹙眉的李明朗,臉色因此沉了下去。

(● ̄~ ̄ ●)

辰辰講的故事就發生在五年前。

四個剛剛畢業的大學生相約去爬山。

兩男兩女,李程、大風,和李程的女朋友劉希。

大風正準備和女朋友郝苗結婚,郝苗有事未能參加這次旅行,大風臨行前,郝苗還開玩笑的囑咐李程,務必要把大風完完整整的給她帶回來。

李程也玩笑說,要是大風有事,他也沒臉見郝苗。

可他們都沒想到,這樣的玩笑,到最後竟然一語成的,而這樣一場慶祝畢業的旅行,到最後也釀成了一死一傷的悲劇。

傷的是劉希,死的是……大風。

前三天,他們露營深山,三個人有說有笑,大家一起暢談畢業後的發展和十年後大家會變成什麽樣,還約定了下一次集體旅游的時間。

到了第四天,大風拎着相機要去搶拍山頂風光,他急匆匆走在前面,李程和劉希走在後面。

李程也曾多次叫住大風,說越往山頂走路越滑,霧氣也大,三個人誰也不要單獨行動。

大風原本還是合作的,可是到了後來,劉希不慎扭到了腳,只能讓李程背着走,大風便擅自決定,由他先行一步,到山頂找救難隊下來幫忙。

盡管李程也用越野手機聯系了救難隊,可是當幾個小時之後,救難隊下來和李程、劉希彙合時,卻說他們一路從山上下來,并未見過李程描述過的大風。

直到三天後,衆人才找到大風的屍體。

大風是失足落山的,就躺在一個小山谷裏。

幾天後,大風的喪禮在老家舉行,是李程親手操辦的。

喪禮上,郝苗悲痛欲絕,昏厥過去,數日精神恍惚,不能置信怎麽好好地一個大活人,竟然說走就走。

(● ̄~ ̄ ●)

未免郝苗傷心過度,郝家将所有她和大風為結婚準備的所有物件都收了起來,并挨個通知親朋,婚禮取消。

又過了幾天,郝苗獨自背上了行囊。

郝家父母原本以為,她只是出去散心,要不了多久就會回家,就會痊愈。

可是他們想不到,郝苗沿着大風曾經走過的路線,展開了為期一年的旅行生涯,後來還成了個小有名氣的驢友了。

那一年,郝苗的電話,時常打不通。

郝苗的父母,往往只能通過她隔三差五的微薄更新,得知她現在在什麽地方,是否平安。

直到最近兩年,郝苗在雲南的一個小鎮上定居,并在當地盤下了一個小旅館,二樓可住宿,一樓供應美食和好書。

旅館經營雖稱不是客似雲來,但由于郝苗的好客和助人為樂,曾幫助過不少路過的旅客,因此在網上也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很多旅客都是慕名而來或是朋友介紹,人人都說老板娘郝苗随和、樂觀、好相處。

只是一直到現在,郝苗都是單身。

(● ̄~ ̄ ●)

至于李程,他就像是當年他親口說的一樣,沒臉再見郝苗。

在幫大風辦完那場喪事之後,沒過多久,李程和劉希也因此而分手。

大風死後的面容,和悲痛欲絕的郝苗,始終在兩人腦海中徘徊,即使他們将來能開花結果,也是建立在大風和郝苗的悲劇之上。

劉希去了外國念書。

而李程則離開了那座他們幾個人土生土長的城市,到北方發展事業。

盡管他父親對他寄予厚望,同行的前輩們也都說,李程是有能力将他父親的事業發揚光大的。

順便一提,李程的父親是做喪葬業起家的。

李程從小就見多了生離死別,從最初的懵懂到同情,一直到後來學會淡然。

別人的死和哀痛,在他看來,似乎已經漸漸變成了一種形式和走過場,似乎所有人家在處理這件事上,态度和心理都是一樣的,如此千篇一律下來,年生日久也就見怪不怪了。

直到李程最好的朋友大風,也淪為其中一個。

沒有人知道李程是怎麽看待這件事的,葬禮舉行當日,他表現的額外冷靜和專業,儀式的每一個環節都可以稱得上是完美無缺。

為表尊重,連李程為大風更換壽衣的手法,都有一種日本電影《入殓師》的氣質。

這是李程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他從此再不沾染和死有關的事業,反而劍走偏鋒,走了另一個極端,撮合有情人終成眷屬。

并且,他還改換了姓名。

“雖有陰雲,轉更明朗。”

李程……就是李明朗。

(● ̄~ ̄ ●)

辰辰的故事講到這裏,她的身體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靠在床頭頻頻氣喘。

阿飛連忙起身給她倒水,李明朗沉靜不語。

我原本只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在聽故事,并且在辰辰講述的最初,我還在提醒自己,千萬不能太過入戲,一定要保持冷靜,不管故事講完後,李明朗的态度如何,我都要幫辰辰完成她的遺願清單。

但事實上,我幾乎不能作出其它反應,除了震驚。

如果不是故事裏的幾個主人公,乍一聽此事,我大概只會以看新聞的态度品頭論足一番,發表一些出門要注意安全,深山老林可不要随便去之類的感悟。

可是事實上……

我的堂姐就叫郝苗,她因為即将結婚的未婚夫意外身亡,已經離家五年了。

我的大伯和大伯母經常跟我媽說,我表姐對當年的事始終不能釋懷,也不知道會不會就這樣過一輩子……

☆、46 Chapter 9

我的大伯和大伯母經常跟我媽說,我表姐對當年的事始終不能釋懷,也不知道會不會就這樣過一輩子……

表姐在雲南的小旅店,我是去過的,環境古樸雅致,頗具小資情調,人到了那裏似乎連情商也會變高。

說實在的,雖然表姐曾有過那樣一段傷心往事,可是每次我去小旅店裏找她,她都是笑眯眯的跟我談人生,談理想,談将來要走遍世界的美好願望。

直到一年前,我聽大伯母說,表姐所在的雲南小鎮,就是當初大風哥跟她求婚的地方……

(● ̄~ ̄ ●)

我急于知道到底在整個故事裏,辰辰扮演了怎樣一個第三者,她所謂的希望在講完整個故事後,再讓李明朗決定是否要在她的婚禮上朗誦《聖經》,到底是什麽意思。

只是辰辰的身體已經不堪負荷,她再沒有多餘的體力将剩下的故事講完。

阿飛走到床邊握着她的手,輕聲安撫,他的平靜像是早已知道了來龍去脈。

李明朗站起身,一言不發的走向門口。

我看了一眼眼神帶着懇求的辰辰,又看了一眼阿飛,轉身跟了出去。

“李明朗。”

我一聲聲叫他,他卻越走越快。

步子并不大,也不急,但我知道,他并不平靜。

“李明朗!”

我小跑沖上去,攔在他面前,對上那雙來不及掩飾哀傷和疲憊的眼睛。

“你是不是早知道我是郝苗的表妹?”

他沉默着。

我又問他:“在我的高中畢業聚會上,你是被我表姐和大風哥騙來的,所以你認識我,你知道我不吃羊肉,你還知道我當天喝了幾種混酒……我還,吐了你一身……是不是這樣?”

他依舊沉默,視線緩緩轉開。

“……李明朗,你說你對我有意思,但是要我給你時間讓你弄清楚,這話其實也是騙我的對吧?你根本就是喜歡我,但是因為我表姐的關系,所以你什麽都不敢表示……是不是這樣……”

我原以為,李明朗只是一個喜歡釣着別人玩感情游戲的公子哥,他因喜歡暧昧而暧昧,也習慣将自己置身于随時都可以抽離的位置,所以他一直和我保持着距離,将自己畫進一個圈裏。

就像是孫悟空前去化緣時為唐僧畫的那個圈一樣,圈外有誘惑的白骨精,圈裏也有躁動的豬八戒,還有及時趕回,将白骨精一棒子打死的孫悟空。

若僅僅是這樣的話,我想我最多也只是難過一段時間,大不了在心裏罵幾句粗話,面子上依舊笑着祝他幸福。

可是……

“李明朗,我表姐根本沒有怪過你,大風哥的事大家都不想,也不是你的錯,你又何必一個人扛下這個責任……”

李明朗站了很久很久,望向我的目光深如湖水。

我以為他會跟我說些什麽,哪怕是一句“讓我一個人靜靜”,也好。

可他最終還是錯開視線,腳下一轉,繞過我走向走廊的盡頭。

我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目光仿佛長在那副逆光而行的背影上,腦海中唯有表姐曾說過的那句話。

她說,人和動物一樣,受了傷就想一個人躲起來,靜靜療傷。

靜靜療傷……

所以,表姐才會遠走雲南五年。

所以,李明朗才會一個人北上。

是這樣麽?

……

而我,似乎注定只能是個局外人,是個旁觀者,是個想幫忙卻找不到着力點的……笨蛋。

(● ̄~ ̄ ●)

後來,還是在醫院的後花園長廊裏,阿飛講述了餘下的故事。

早在大風還在世時,阿飛并不是辰辰的男朋友。

從小到大,阿飛都是辰辰的跟屁蟲,辰辰走到哪兒,阿飛就跟到哪兒。

辰辰最初不喜歡阿飛,甚至可以說是膩煩的,但是為了讓辰辰改變對他的态度,阿飛不惜幫辰辰去追求她的心儀對象。

就是大風。

大風是和他們在同一家孤兒院裏長大的,大他們幾歲,沒上過大學,很早就出了社會打拼。

可是跟着大風一起混大的弟弟妹妹,毫無例外的都很崇拜他。

大風和我表姐郝苗,是在一家環境清靜的小酒吧裏認識的。

那間酒吧是一對外籍夫婦經營的,不走迪廳路線,重在營造異國情調,注重客人隐私,因此酒吧裝潢采用隔斷式座位,只放輕音樂和爵士樂。

郝苗有一陣子常和她當時的男朋友一起過去,後來漸漸喜歡上那裏,便成了那裏的熟客。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在吧臺服務的大風,給郝苗單獨調了一杯低酒精的飲料,味道有淡淡的橘子味,郝苗每次都要喝上兩杯,還開玩笑說,如果将來她也當了老板娘,一定會聘請大風,專門為她的客人調配這種飲料。

後來,大風還給那杯東西起了名字,Aarbre。

郝苗起初并不知道,那杯飲料是專屬于她一個人的。

後來,還是她親眼見到一個客人要求大風再調一杯反被拒絕時,才豁然明白到,大風對她的心思。

郝苗告訴大風,她有男朋友,希望大風不要把時間浪費在她身上,希望他們能做永遠的好朋友。

可大風卻反過來告訴郝苗,她的男朋友也帶過別的女孩來這間酒吧。

郝苗不信,大風便在她的男朋友又一次帶女孩來酒吧約會時,通知了郝苗。

結果自然是兩敗俱傷。

女人失戀時,男人總是容易趁虛而入的,何況是大風這麽容易招女孩子喜歡的男人。

幾個月後,郝苗和大風走到了一起,兩人性格互補,興趣相投。

郝苗也說不清楚她對大風的感覺,最初可能只是出于寂寞和對上一次戀情無疾而終的自我療傷。後來逐漸被大風的風趣幽默吸引,又覺得和這樣一個男人談戀愛也沒什麽不好。

我記得表姐和我說過,細水長流的愛情最蝕骨,它遠遠比一見鐘情來的致命,而且這種致命是潛移默化深入骨髓的,讓人防不勝防。

等你發現時,已泥足深陷,拔不出來,也不想拔出來。

而比這個更可怕的是,是突如其來的外力,強行拿走了你的幸福。

(● ̄~ ̄ ●)

阿飛說,辰辰就是在發現大風和郝苗在一起後,開始倒追大風的。

辰辰不是第一次向大風表白,也不是第一次被大風拒絕,但辰辰從沒有像這時候一樣,這麽極端瘋狂。

辰辰做盡了這世界上為愛瘋狂的女人能做的所有,比如假裝自殺,散播謠言,色誘,示威等等。

大風告訴辰辰,她永遠是他的妹妹,他從沒把她當成女人看待過。

因為這句話,辰辰消失了好一段時間。

等再回來時,大風已經準備和郝苗結婚了。

辰辰決定放手一搏。

她從阿飛口中得知,大風要和李程、劉希去爬山,于是特意一個人先行一步,抵達山頂後,打通了大風的手機。

她告訴大風,她要大風上來見她最後一面,告訴她,他不愛她。

然後,她會徹底死心,從山頂上跳下去。

她要讓大風後悔一輩子。

可是,她沒想到,最後死的竟然是大風。

(● ̄~ ̄ ●)

聽完整個故事,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不知道是該譴責辰辰的任性,還是該為表姐的愛情感到唏噓。站在表姐和大風的立場,辰辰或許是做錯了,可是站在辰辰自己的立場,她只是想求愛,只是用錯了方法。

而現在,她已經走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阿飛說,原本辰辰有兩個遺願,一是希望李明朗不要在為當年的事愧疚,二是希望能親口和郝苗說一句對不起。

只是他們不知道郝苗的下落。

☆、47 Chapter 10

由于辰辰和她請的那十幾個賓客的身體情況都和特殊,所以辰辰和阿飛的婚禮不能到醫院以外的場地舉行,後來還是程伊伊和院方交涉,讓醫院同意将腫瘤科的休閑室借給我們用。

場地不大,整間休閑室也就四五十平的樣子,由兩個護士幫我一起布置,從頭到尾只用了一上午的時間。

美嘉送了兩箱子她趕制的布藝裝飾,還做了一對辰辰和阿飛的娃娃放在前臺。

辰辰看着那對娃娃良久,她說她特別喜歡,還說将來等她走了,有這對娃娃幫她陪伴阿飛也好。

劉備将婚紗送來時,距離婚禮開始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化妝師正在仔細的給辰辰梳理頭發。

劉備很貼心的為辰辰設計了婚紗帽,貼服的戴在頭上,婚紗帽的前端蕾絲碎花正好蓋住大半個額頭,兩側是大朵的白花,後面披散着頭紗。

辰辰說,她很感謝劉備,在她已經忘記自己其實也是個漂亮姑娘的時候,劉備幫她找回了當年的自信。

一直忙活和醫院對接的程伊伊,始終沒有來辰辰的病房,我知道她是在躲避劉備,而劉備似乎也沒有和程伊伊碰頭的打算,處理完最後的工序就收拾起東西準備走人。

我跟着劉備走出病房,到花園裏小聊了幾句。

我問劉備,打算和程伊伊冷戰到什麽時候。

劉備說,是程伊伊在和他冷戰。

我突然覺得,男人的任性,主要表現就是他們會将“任性”定義在女人身上。

我 說:“你知道麽,沒有一個女人能忍受自己的男朋友幫前女友張羅‘幸福’,當然你可以說,那正是因為你們已經心裏沒鬼,才會這麽大方。可是該避嫌的時候,還 是要避嫌的。要是有一天,程伊伊不再對你提要求,不再幹涉你,也不再吃你和前女友的醋了,那你們的關系也就完了。”

劉備并沒有正面回答我的話,他只是說,他會把陳素的婚紗完成,這對他和陳素來說,是必須畫下的句點,而他的設計在這件事裏不過就是個形式。只有畫下這個句點,他和程伊伊才能無後顧之憂。

我張了張嘴,終是沒再說什麽,心裏卻在想,如果你願意,句點随時會畫在彼此的心裏。

(● ̄~ ̄ ●)

婚禮開始前十分鐘,阿飛緊張的整理自己的西裝。

他不是很會打領帶,我按照上次李明朗演示的那樣,幫阿飛整理了一下,卻有點幫倒忙的感覺。

最後,我們只好拿它當紅領巾處理。

阿飛眼角有點濕潤,額頭和手心全是汗。

為了讓他放輕松,我随口問道:“當初你到底是怎麽追上辰辰的?”

辰辰這麽認死理的喜歡大風,又怎麽會對笨拙憨傻的阿飛動心呢?

阿飛抓了抓頭說:“辰辰說,因為我說了一句話把她感動了。”

“那句話?”我在阿飛的袖口別了一枝紅玫瑰。

“任何時候,只要你願意,我都會帶你一起私奔。”

(● ̄~ ̄ ●)

婚禮準時開場,柔和的音樂緩緩充滿整間休閑室,門扉開啓,我推着坐在輪椅上的辰辰,走了進去。

室內燈光柔和,氣氛溫馨而悲傷。

這是我見過最心塞的畫面,也是最美的。

十幾個賓客,十幾把輪椅,每個人都面容憔悴,卻漾着發自內心的笑容。

他們的頭上帶着花色鮮豔的絲巾或是毛線帽,以遮蓋所剩不多的頭頂,還穿着寬松不合身的禮服,那是他們生病之前最體面的衣服。

阿飛從臺上箭步走來,一把将辰辰從輪椅裏抱起來,走回臺上。

程伊伊開始按照腳本主持儀式,其實俗套的就像生活裏常看到的那種,新郎新娘發表感悟,主婚人和證婚人致辭,主持人阻止新人玩幾個游戲讓賓客們看抓猴戲,然後就是播放一些兩人從小到大的照片,講一段感人肺腑的故事。

首先是發表感悟,主要是阿飛在說。

說他當年如何死皮賴臉追求辰辰,還以辰辰愛情軍師的立場幫她追求過另一個男人,他們一起擁有過許多秘密,一起幹過許多壞事,一起逃過單,一起撒謊騙人,而每一次都是辰辰支招,阿飛執行,事敗了辰辰就罵阿飛笨,阿飛只會說“我就是這麽笨”。

十幾分鐘後,進入致辭環節。

我事先和阿飛商量過,如果李明朗遲遲不出現,就由我上場,念幾段辰辰以前最喜歡的《聖經》段落。

自從那天辰辰講了那個故事以後,他一直到現在都沒露過面,程伊伊說他連宿舍都沒有回去過,電話也無人接聽。

在賓客的鼓掌聲中,我硬着頭皮走上臺。

說實話,我英文水平很爛,偏偏阿飛給我的還是英文版的《聖經》,之前我用了兩個小時的時間查那段詞的音标和大概意思,念完一句英文的,還要讀出它的中文解釋。

我正念到那句:“A kind man benefits himself, but a cruel man brings trouble on himself. (仁慈的人,善待自己。殘忍的人,擾害己身。)”

休閑室的門就突然打開了,走進來一道颀長的身影。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