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1(一更)
這件事雖然是向太後挑起來的, 卻是太皇太後在背後策劃的。
兩個人的目的不同。
向太後是為了給女兒報仇。
嫡公主趙延的死就是她的逆鱗, 一旦觸碰到了, 她就會發瘋。太皇太後深知這一點, 所以才會利用她。
太皇太後則是為了打擊秦盈盈,讓她徹底退出朝堂,同時壓一壓趙軒的氣焰。接連吃過幾次虧了, 她再也不敢不把他們放在眼裏了。
道姑、宋貴妃、榮王, 甚至崔嬷嬷都是太皇太後安排的。尤其崔嬷嬷, 可以說是她的殺手锏,所以榮王才會故意提點趙軒。
不出所料,趙軒真把她叫來了。
崔嬷嬷那句話幾乎等同于承認了秦太妃的罪責。不管嫡公主是不是因巫蠱之術而死,只要秦太妃有過這個心, 宗正寺就足以定她的罪。
殿中諸人看向秦盈盈的目光暗含同情或指責, 仿佛已經料定了結果。
就在衆人議論紛紛之時,崔嬷嬷清了清嗓子, 揚聲道:“太妃娘娘當時确實請了道姑不假, 卻不是為了行巫蠱之術, 而是為了安胎。”
一句話便叫衆人安靜下來。
宋貴妃眯了眯眼, 不善地看向崔嬷嬷。
榮王沉聲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崔嬷嬷微揚着下巴, 一臉沉靜,“老奴所說皆是親眼所見。老奴記得很清楚,太妃娘娘當年請的是精通醫術的無塵道長,而不是殿上這位招搖撞騙的妖道!”
秦盈盈柳眉微揚,露出一個滿意的笑。
平日裏看着崔嬷嬷不可一世地教訓人還挺煩的。但是, 當她教訓的對象變成自己的敵人時……真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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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軒穩重地繃着臉,配合地問:“嬷嬷這話是何意?”
崔嬷嬷福了一禮,恭敬道:“回陛下,老奴以為必是有人串通了這個妖道,借着太妃娘娘失憶前來污蔑。”
向太後一臉震驚,“崔嬷嬷,你把話說清楚!”
崔嬷嬷看向她,語氣誠摯:“太後娘娘,我家娘娘是什麽性子您是知道的,自打她入宮後,對您從來都是恭恭敬敬,對嫡長公主更是喜歡非常。當年嫡長公主在時同我家娘娘十分投緣,常去娘娘殿中玩耍,我家娘娘怎麽忍心害她?”
向太後目光一閃,怔怔道:“可是那個帕子……倘若不是秦氏有意為之,又怎會讓人畫下符咒?”
崔嬷嬷不慌不忙地說:“自打得了那帕子,我家娘娘便日日随身帶着,只是後來嫡長公主去了,娘娘怕您傷心,這才收了起來。前些日子在西山行宮,娘娘得了場重病,那日行宮忙亂,帕子便是那時候遺失的。”
崔嬷嬷的話說得隐晦,向太後卻懂了。
她分明是在暗指,有人借着秦太妃病着的時候把帕子偷走了。
向太後搖搖頭,不知道是不願相信,還是別的什麽。她指向殿中的道姑,“那她是怎麽回事?她明明就是當年那個道姑,本宮是親眼見過的!”
“她不是。”崔嬷嬷篤定道,“不知娘娘是否聽說過,無塵道長有一姐妹,當年二人家裏遭了災,雙雙被老觀長收入東皇觀。後來妹妹留在汴京,姐姐同老觀長去了秦州行醫,一待就是幾十年,直到十七年前才回到汴京,也是那一次為我家娘娘看的診。”
秦太妃懷的是雙胎,生下來的就是早夭的五公主和六皇子趙軒。
下面的話不用說衆人也知道了,如今殿上這位恐怕是久居汴京的妹妹,而不是精通醫術的姐姐——真正的無塵道長。
道姑早就傻了,跪在地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和姐姐的事知情者只有廖廖數人,不是已經故去就是不在京中,不然的話太皇太後也不會找她來做僞證。
實際上,崔嬷嬷起初并不知道,她剛剛說的那番話都是趙軒告訴她的。
趙軒費了極大的心思才查出來。
向太後看向宋貴妃。
宋貴妃面上一慌,又很快鎮定下來,厲聲道:“本宮也是親眼所見,當初秦太妃就是請了這位道人在院中做法。太後娘娘還記得吧,當初秦氏是住在我宮裏的,這種事怎麽瞞得過我?”
向太後目光一閃,正是因為這個,她先前才信了宋貴妃的話。
“那便驗驗吧!”秦盈盈笑眯眯道,“方才崔嬷嬷說無塵道長在秦州待了許多年,秦州話總會講吧?”
崔嬷嬷道:“确實,無塵道長當年入宮時說的就是秦州話,還因此受到過貴妃娘娘的打趣。”其實是嘲笑。
秦盈盈朝道姑微微一笑,“唱兩句秦腔來聽聽。”
道姑慌得一批,“貧、貧道不會……”
“不會呀?”秦盈盈笑笑,看上去很好說話,“說句秦州話也成。”
道姑白着臉,幾乎要昏過去,“貧道、貧道回京多年,學會了官話,秦州話早就忘了……”
“一派胡言!”
朝中便有來自秦地的官員,對這種忘本的行徑最為痛恨,當場便說了一串秦州話,“我們秦人即便離家萬裏,從少小到白頭,都不會忘了如何說秦話。如今你幾番推脫不肯開口,定然不是在秦地長大,更不可能是懸壺濟世的無塵道長!”
道姑被他一通訓斥,伏在地上瑟瑟發抖,哪裏有半分方外之人的風度?
向太後木木地坐在那裏,一臉茫然。
事情到這裏,算是告一段落。
雖然秦盈盈的嫌疑沒有徹底洗清,但是衆人心內都有了計較,事情明朗之前沒人敢亂傳。
秦盈盈沒在百官之前丢了臉面,也沒被押進宗正寺,太皇太後的謀劃算是徹底泡湯了。
下朝之後,榮王怒氣沖沖地把崔嬷嬷扯去偏殿,惡狠狠道:“你敢耍我?”
崔嬷嬷冷哼一聲,将一袋銀子砸到他臉上,“你以為我對你自稱‘老奴’就真是你的奴才了?區區一點銀子,還收買不了我!”
榮王冷笑,“原來是嫌少。”
“我呸!”崔嬷嬷啐了他一口,“你們還真以為我受不了氣,任由你們拉攏嗎?我是官家的乳母,從他還不會走路的時候就抱着他,看着他一天天長大,官家就是我唯一的主子!別說他只是訓斥我兩句,就算他想要了我的命,我也會眼都不眨地獻給他!哪裏容得着你們利用?”
原來,崔嬷嬷早就發現了太皇太後的拉攏之意,幹脆将計就計,做了個雙面間諜。
當然,起初她心裏有怨也是真的,只是在許湖的敲打和秦盈盈的感化下,很快想通了。
秦盈盈對趙軒如何、對趙敏如何,她是親眼看着的,再怎麽樣她也不會被外人利用。
回宮之後,趙軒才把這些隐情一一講給秦盈盈。
秦盈盈聽得一愣一愣的,“這件事你從始至終都知道?”
趙軒點點頭,又搖搖頭,“起初只是懷疑,直到呂田報信我才知道母後要做什麽。”
說起來,多虧了隆佑宮的小太監呂田,如果不是他及時報信,趙軒也不會這麽快調查清楚,并想出對策。
幸好太皇太後拉攏的是崔嬷嬷,倘若換成其他老宮人,還真不會這麽順利。
秦盈盈憤憤道:“崔嬷嬷、高侍衛、許公公,他們也知道?”
趙軒摸摸鼻子,沒吭聲。
不說話就等于默認,秦盈盈氣道:“又是只瞞我一個!”
趙軒好脾氣地哄。
秦盈盈抓了把杏脯丢進嘴裏,使勁兒嚼,邊嚼邊說:“你也不想想,太皇太後吃了這麽大一個虧,怎麽會輕易罷手?你什麽都不肯告訴我,我連個心理準備都沒有,暗地裏被她弄死了都不知道!”
“不許胡說。”趙軒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秦盈盈見他發愁,反倒沒那麽氣了。
她戳了戳趙軒眉間的川字,道:“我跟你說,從現在開始,你做什麽決定都不許再瞞我。我也是人,而且是很聰明的人,不是被你關在籠子裏的小鳥,任你擺布。”
趙軒挑眉,“我為什麽要擺布一只鳥?”
“別轉移話題。”秦盈盈打了他一下。
趙軒沉默了一下,開誠布公道:“今日有幸躲過一次,卻不是終局。很快皇祖母就會找到新的‘證據’和‘證人’,今日朝堂之争恐怕還會再次上演。”
秦盈盈苦臉,“什麽時候算完?”
“最好的結果就是母後自己想通,不再追究,然而,有太皇太後推波助瀾,這種可能性很小。”
“最壞的結果呢?”秦盈盈問。
趙軒看着她,說:“母後會拼上一切,為嫡公主報仇,即使證據不足,即使你不承認。”
秦盈盈聳聳肩,“很正常,如果是我的女兒被人害死了,我肯定比她還瘋狂。”
趙軒目光一閃,“抱歉,是我把你卷進來。”
秦盈盈挑挑眉,“诶,道歉的話先存着,指不定是誰連累了誰呢。你想想,若是真的太妃娘娘在這裏,她會變着法的跟太皇太後對上嗎?”
趙軒頓了下,道:“母妃生性溫和,且……向來敬畏皇祖母,必不會和她對着幹。”
秦盈盈聳聳肩,“那不就得了。傻子也能看出來,太皇太後之所以把陳芝麻爛谷子的事翻出來對付‘秦太妃’,說到底因為我天天在朝堂上折騰,讓她看不慣了。”
看着她輕松的模樣,趙軒心情也不由放松。
他笑了一下,說:“不只是看不慣,她想要了你的命。”
秦盈盈反過來道:“我是為了誰?”
“為了我。你那麽‘折騰’都是為了我。”趙軒聲音很輕,就像在說情話。
秦盈盈突然有點不好意思。
自從知道趙軒不是她親生的,她不好意思的次數越來越多。
“別怕,我不會讓你有事。”趙軒說,“就算宗正寺定了你的罪,我也會讓人把你送走。或者你想現在離開也可以。你不是想喂馬劈柴嗎?我給你買個大院子,旁邊有山林,你想劈多少就劈多少。”
秦盈盈不由笑了,“你的計劃不管了?我突然消失,不怕被太皇太後抓住把柄?”
趙軒一愣,他沒想這些。
他滿腦子都是如何保全秦盈盈,根本沒意識到秦盈盈離開後對他有什麽影響。
秦盈盈也愣住了,“你不會沒想過後果吧?”
趙軒抿着嘴,像個做了莽撞的事卻不肯承認的大男孩。
秦盈盈這才知道,趙軒從始至終考慮的都是如何保全她,那些權力争鬥,那些朝堂角逐根本想都沒想。
啊……為什麽突然有點兒感動?
趙軒輕咳一聲,極力挽回身為“成熟男人”的尊嚴,“放心,送你走只是最壞的打算,我不會坐以待斃。當年坤寧宮的宮人就那幾個,我會趕在太皇太後前面找到她們。”
“還有無塵道長,她當年同我母妃交好,想必現在也願意幫這個忙。雖然不知道她如今身在何處,但仔細去找定然能找到。”
“母後那裏也要做好打算,她雖然不醉心權勢,但到底主掌後宮這些年,手底下還是有些人的。我們得小心提防。”
“……”
他絮絮叨叨地說着,字字句句都在為秦盈盈打算。
秦盈盈傾身上前,抱住了他。
趙軒頓時卡殼,渾身的肌肉都僵了。
秦盈盈拍拍他的背,沒有說謝謝,什麽都沒說,只是像朋友、像親人那樣抱着他。
趙軒僵硬了好一會兒,才擡起手推開她,“不是說男女授受不親嗎?”
秦盈盈甜甜地笑了,“我們現在是家人,可以親。”
趙軒面色古怪,“可以……親?”
秦盈盈打了他一下,“純潔點。”
趙軒看着她泛紅的臉,心頭微微發熱。
秦盈盈尴尬地別開臉,說回先前的話題:“我自己有辦法,不用你保護。”
趙軒無奈道:“你只是一個小娘子,被男人保護不是應該的?”
“你這個只有十七歲的大男人,還敢看不起小娘子。”
“我的年紀好歹比你這個小娘子大。”
“你頭疼的時候還不是要讓我這個小娘子按?”秦盈盈又戳戳他腦袋。
趙軒下意識躲了一下。
秦盈盈手上一頓,“又頭疼了?”
“沒有。”趙軒答得很快。
每次這麽快回答的時候,百分百就是在掩飾。
實際上,為了這件事他已經接連幾日沒睡過安穩覺了。
“什麽臭毛病,不疼的時候裝疼,真疼了反倒硬扛着。”秦盈盈把他按到榻上。
許湖順勢拿出随身的丸藥,服侍趙軒喝下。
沒一會兒趙軒就睡着了。
秦盈盈輕手輕腳地起身,叫寶兒給她換衣裳。
她感激趙軒的一力維護,也很享受。但是,她也有自己的打算。既然選擇了留下來,怎麽也該拿出宮鬥的本事。
秦盈盈深吸一口氣,朝着隆佑宮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意外的話,3月會堅持雙更,或二合一。
有事會在文案請假,希望能繼續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