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5(一更)
趙軒就像一個極力展示堅硬铠甲的雄性小動物, 威風而又真摯地說完那些近乎表白的話, 執着地問:“你想做皇後嗎?”
秦盈盈并不知道, 此時的他如何卸下了所有的理智和驕傲, 小心翼翼卻又殷切渴盼地問出這句話。
她扭過頭,笑着看他,“你怎麽說得跟真的似的?難不成我還真能給你當皇後?”
“為何不能?”趙軒故作鎮定。
“我是你母妃, 就算不是真的, 但我現在确實擔着秦太妃的身份, 拿你當親兒子。”
“待我親政後,你不必再做我母妃。”趙軒收緊手臂,把秦盈盈困在懷裏。
秦盈盈只當他在鬧小脾氣,用哄小孩的口氣說:“放心, 如果你不需要我了, 我就老老實實出宮,找個像十裏堡這樣的小村子, 隐姓埋名, 喂馬劈柴。”
“為何不想做皇後?”趙軒臉都不要了, 就想要一個答案。
秦盈盈無奈道:“非要說的話, 那就是你這身份不适合我。”
趙軒心一沉, 貌似自然地說:“皇帝還配不上你?你想要誰?”
“誰都行,只要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趙軒的心瞬間沉進谷底。
一生一世一雙人……
縱使他坐擁天下,可以給她錦衣華服,給她無上尊榮,讓她随心所欲, 保她一生無憂,唯獨給不了的就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不說往後,現在他後宮裏就已經有了一個人。
雖說有名無實,他卻不能否認那個确實是他正正經經納進宮的妃子。
Advertisement
盡管心裏一片灰暗,趙軒卻沒表現出來。
他可以對着作為他母妃的秦盈盈鬧脾氣博同情,卻不會在自己喜歡的女子面前撒嬌示弱。
他像個成熟穩重的男人那樣沉下聲音,說:“你想要的,我都給你。”
秦盈盈滿意地點點頭,“這還差不多。”
天知道,趙軒的心已經碎成了渣。
一塊塊碎片浸在苦澀的血水中,疼得他麻木了,還要努力做出沉穩篤定雲淡風輕的模樣。
不能讓喜歡的女子小瞧。
秦盈盈根本不知道自己經歷了一場“表白”,從始至終都以為趙軒是在拿她做例子,對比将來有一天會出現的某個他心愛的女子。
她回味了一下剛才的對話,覺得還是應該鼓勵他一下,“雖然我不想做皇後,不代表所有女子都不想做。将來你遇到那個人,得好好和她溝通,別輕易放棄。”
“閉嘴。”趙軒收緊手臂,把她往胸前一按。
秦盈盈整個人陷進他懷裏,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的熱度,肌肉的力量,不由臉紅無措。
趙軒揚起馬鞭,駿馬撒開蹄子,猛然加快速度。不用他再按,秦盈盈就自動貼到了他身上,再不敢亂動。
風吹在身上有些涼,趙軒扯過身後的披風把她嚴嚴實實裹住,只露着一張白皙嬌嫩的臉。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瞧見她柔和的側臉輪廓,還有一個白白軟軟的小耳垂。
他借着馬背的颠簸,傾身向前,在她嬌軟的耳廓上印下一個輕吻。
秦盈盈感覺到了,以為是風,下意識勾了勾耳後的碎發。
趙軒深深地看着她,默默地說了句抱歉。
那個吻,就當是留給他的紀念。
當向太後再一次對趙軒提起選妃時,他同意了。
不是為了賭氣,而深思熟慮之後做出的選擇。
一個非常成熟,非常爺們的選擇。
男人似乎要經歷過感情之後才會真正變得成熟。因為其他事情大多是通過天賦和努力可以掌控的,唯有感情不可以。
趙軒可以自私地把秦盈盈扣在身邊,甚至可以用盡手段得到她的身和心。但是,他不願意這樣做。
因為喜歡秦盈盈,所以不會強迫她,願意放她走,讓她過她想要的生活。
他選妃不是為了忘記秦盈盈,更不是為了代替她,只是因為這是他應該做的事。
大婚,親政,推行新法,國富民強,大權獨掌,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這就是他給自己劃定的路。
做出這個決定的那一刻,趙軒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發光。
他可真偉大。
就連他的父皇都做不到這一點。
不,就連大昭國的開國皇帝都不能。老祖宗當初還不是為了得到一個人陰謀陽謀都用上了?
對于他們這樣的人來說,強取豪奪手段用盡從來都不難,難的是克制。
為了秦盈盈,趙軒願意克制。
崔晨是他的心腹,除了是史官還兼任知诰制,專門為皇帝起草文書诏令。
崔晨一看就是那種家風清明的君子,眉目清朗,端方雅正。他執着筆,再三詢問:“陛下想好了?”
趙軒繃着臉,微微颔首,“寫吧。”
崔晨輕嘆一聲,墨漬落在素白的紙箋上。
潘意伸着脖子瞅了一眼,道:“确定不用經過中書省?”
“只是選妃,并不立後,屬宮廷內制,由翰林司起草,母後蓋印即可。”趙軒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絲毫沒有即将擁有嬌美小妃子的喜悅。
“話是這麽說,中書省還是會知道,只要太皇太後不同意,就有留中的可能。”崔晨停筆,将剛剛寫好的诏令呈至禦前。
趙軒看都沒看一眼便甩給潘意,“拿去請母後蓋印。”
高世則抱着劍,說了進門以來的第一句話:“你想好了?”
趙軒:“去吧。”
潘意聳聳肩,收好诏令晃晃悠悠地走了。
崔晨也随即告退。
殿中只剩下趙軒和高世則。
兩個人一個比一個臉冷,一個比一個沉默。
許湖從外面進來,看到的就是兩尊相對發呆的木頭人。
他揚起笑臉,“陛下,太妃娘娘讓人傳話,午膳做菌鍋魚丸面,菌子和鮮魚都是從十裏堡帶回來的,叫您去嘗嘗。”
趙軒微垂着眼,沉默了片刻,說:“不去了。”
許湖臉上依舊笑着:“太妃娘娘說了,您要不去,下回可就沒您的份了。”
“下去吧。”趙軒淡淡道。
越是這種不喜不怒的語氣,越是讓人不敢違抗。
許湖暗嘆一聲,躬身退下。
高世則抓起劍,起身要走。
趙軒道:“做什麽?”
“吃菌鍋。”高世則幹脆道。
“不許去。”趙軒聲音冷嗖嗖。
高世則比他還冷,“你不吃,我還想吃呢。”
趙軒曲起食指扣了扣書案,“放下劍。”
高世則面無表情,“既然這麽不舍得,就納了,你在猶豫什麽?”
趙軒涼涼地瞅了他一眼,“如何納?”
“假死、易容、換身份,法子多的是,別告訴我你想不到。”
趙軒垂下眼,看着虛空中的某一點,緩緩道:“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高世則啧了聲。
男女之情,真讓人上頭。
為了照顧趙軒的心情,高世則也沒去吃菌鍋。
不知從哪裏讨來一壺酒,給趙軒倒滿了三大盞,美其名曰,一醉解千愁。
趙軒一口氣喝幹,卻沒醉。
酒就是這麽奇怪,小酌微熏最是怡情,想要大醉消愁卻不如人願。
過了晌午,高世則才回到聖端宮。
呂田在門口探頭探腦,看到他回來立即迎了上去。他把高世則拉到自己房裏,打開食盒。
食盒裏放着滿滿一碗菌絲湯,湯中飄着滑嫩的魚丸、大塊的魚肉,還有綠茸茸的小蔥花。
呂田獻寶似的捧到高世則面前,“我見你沒回,便悄悄給你盛了一碗,太妃娘娘瞧見了,不僅沒生氣,還誇我了。太妃娘娘可真是個好人。”
高世則看看那碗猶帶着熱乎氣兒的菌湯,又看着他,神情詫異,“不過是一瓶傷藥,值得你這樣?”
呂田繃起臉,認真道:“那可不是一瓶普通的傷藥,而是救命藥。如果沒有你給的傷藥,我的屁股八成就要留下疤了。”
高世則挑眉,酷酷地說:“以後哥罩你。”
呂田果斷抱大腿,“親哥。”
高世則破天荒地笑了一下,單手端着碗,一口喝下小半碗香濃的菌湯,魚丸魚肉留在齒間慢慢嚼。
官家真是想不開。
菌湯不好喝嗎?
魚肉不好吃嗎?
談什麽愛情!
不好喝,不好吃,吃什麽都沒胃口。
除了看奏折,什麽都不想做。
這就是趙軒近來的狀态。
他已經連續三天不去聖端宮了,每次秦盈盈讓人來叫,他就推說在忙。
一個人用膳的時候,怎麽吃都不香。每次到了吃飯的時間,他連福寧殿都不想回,幹脆讓人擺在勤政殿,胡亂吃兩口。
一天兩天三天是這樣,第四天秦盈盈就看不下去了。這得忙成什麽樣,連飯都顧不上吃?
這天早上,她趁趙軒還沒出門,過來堵人。
許湖看到她就像看到救星似的,連忙把其餘人打發出去,只留他們兩個在殿裏。
趙軒正在換衣裳,裏衣剛解開,秦盈盈就闖了進來。
趙軒不由怔了怔,竟有些恍惚。
他已經三天沒見到這個人了,整整三天,夜夜夢見她,偏偏醒來之後就忘了,不知道她在夢裏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出去。”他用冷冷的語調來掩飾複雜的心緒。
秦盈盈扒着屏風,笑得像個怪阿姨,“你又不是沒穿衣服,害什麽羞?”
“出去。”趙軒又說了一句,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自若。
秦盈盈厚着臉皮道:“想讓我出去也行,有個條件,今日正好休沐,不要再去看折子了,好好放松一天,你看你,都憔悴成什麽樣了。”
趙軒眸光微沉,“我沒事。”
秦盈盈啧了聲,抱着手臂靠在屏風上,“你繼續嘴硬,我今天就這麽盯着你。”
趙軒眼中閃過無奈,“我要換衣服。”
秦盈盈挑眉,“換啊,我不介意。”
“你……”趙軒氣悶,“哪裏像個矜持的小娘子?”
“我本來就不矜持。”秦盈盈笑道,“在外人面前我還能裝一裝,當着你的面就不必了吧。”
“外人”和“你”的劃分讓趙軒心思微動,不由妥協了,“我今日不去勤政殿了。”
秦盈盈得寸進尺,“午膳去聖端宮用。”
“好。”趙軒應下。
“我這就讓內廚去準備,都做你愛吃的。”秦盈盈高興地拍拍手,笑着走了。
時隔三天,再次聽到她充滿活力的聲音,趙軒的心也跟着明媚起來。繼而又不由苦澀,果然還是應該疏遠些……
再這樣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
剛剛褪下裏衣,秦盈盈就又跑了回來,“忘了問你,有沒有什麽特別想吃……”
話說到一半,眼睛便黏在他身上,閃閃發光。
趙軒飛快地把她推了出去,“沒什麽特別想吃的,平時那些就好。”
動作雖快,力道卻輕柔,還特意等她站穩了才放手。
“好的!”秦盈盈扭過頭,朝他擠了擠眼,“腹肌不錯。”說完就飛快地跑走了。
趙軒哭笑不得,這個小村姑啊,就可着勁兒地招惹他吧!
中午,秦盈盈果然準備了一桌子趙軒愛吃的,并且體貼地沒把小十一叫過來,只單單招待趙軒一個人。
趙軒的心情十分複雜。
高興吧,肯定是高興的。誰和心愛的女子在一起不高興呢?
難受吧,也是有的。這個女子只把他當兒子。
糾結吧,占了大部分。盡管理智上做出了抉擇,情感上還是無法控制,不然他也不會慫叽叽地躲了她三天。
秦盈盈殷勤地給他布菜,魚刺挑好,小骨頭抽出來,只把最好的肉給他吃。
趙軒幽幽了說了句:“你再對我這麽好,我就舍不得了。”
“舍不得什麽?”
“舍不得放你走。”
秦盈盈回過味兒來,立即變臉,“那可不行,我還想完事之後去找梁大将軍呢,如果他真是……”她把“梁醫生”三個人含混過去,“我就和他一起喂馬劈柴。”
趙軒咬牙道:“就算我放你走,也不會讓你去找梁淮。”更別說和他一起喂馬劈柴!
秦盈盈驚奇,“我都走了,你還管我?”
趙軒冷哼。
不僅要管,還想殺人。
秦盈盈鄙視道:“你這樣真像個霸道專.制的暴君。”
趙軒哼笑,“我倒希望自己足夠霸道專.制。”
秦盈盈眨眨眼,莫名體會到一種詭異的危機感,立即乖乖地閉上嘴。
一頓飯就這麽打打鬧鬧地吃完了。
趙軒一會兒高興,一會兒氣悶,不知不覺就吃了好多,快頂上他前面三天的飯量了。
許湖低眉順眼地瞧着,終于松了口氣。
還是太妃娘娘有法子呀!
不,現在應該叫秦小娘子更合适。
也許再過不久,就要換成別的了。
哎,即使是皇家也有許多無奈呀,即使尊貴如帝王面對愛而不得也無能為力。
不僅趙軒覺得自己偉大,許湖也覺得他挺偉大的,理由就是——
明明是個皇帝,明明有許多手段,為何就能忍住不用呢?
作者有話要說: 糾結不了多久了……
請珍惜官家還能做個人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