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3.6(一更)

秦盈盈并不知道趙軒心裏經歷了怎樣的一波三折, 她依舊是那個樂呵呵的太妃娘娘。

同時, 也是個關心兒子的太妃娘娘。

這些天朝務繁忙, 趙軒每天只能睡兩三個時辰, 身體負擔極大,心理壓力也不小,秦盈盈總是變着法子讓他放松。

這天中午, 她又到勤政殿送飯, 順道把二豆也帶上了。

二豆學會了打滾, 趁着趙軒吃飯的工夫,秦盈盈拿着一個小繡球,哄得二逗在地毯上連連翻滾。

趙軒忍俊不禁。

蘇相等人也在,一衆大臣很給面子地笑了起來。

秦盈盈事先打聽好了, 準備了他們的飯菜。

衆人連聲道謝。

蘇相對秦盈盈一直都很恭敬, 這次也是,特意同她說起先前提過的疏通河床的法子。

秦盈盈懂得不多, 也不賣弄, 只是把自己知道的說了。

章淳——就是那個長得很帥、為人很傲氣的太傅——坐在一旁, 不動聲色地看着秦盈盈。

秦盈盈察覺到他的目光, 友好地沖他笑了笑。

章淳執了執手, 姿态依舊高傲。

秦盈盈總得這個人似乎能把她看透。不過呢,因為長得帥,所以感覺并沒有惡意。

短短一頓午飯的工夫,秦盈盈就成功贏得了在場大臣們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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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這些日子朝臣們也想了很多, 太皇太後已經老了,新帝表現出勵精圖治的态度,向太後和秦太妃共同垂簾聽政,從來都是以朝臣的意見為先,不像太皇太後在時,朝中就像高家的一言堂。

人心都是肉長的,大臣們的心已經不由自主地偏向了趙軒。

趙軒緊繃的神經難得放松下來。

喝着熱騰騰的養生湯,看着秦盈盈如花的笑顏,聽着她認真努力地同蘇相談水情,他既欣慰又酸澀。

還是喜歡她呀。

還是忍不住喜歡她。

騙不了自己的。

休息得差不多了,朝臣們重新正襟危坐,繼續談論各地河道治理的情況。

秦盈盈抱着二豆出了勤政殿。

還沒下臺階,便看到潘意飛奔而來,臉色不大好。他甚至沒看見秦盈盈,急匆匆跨進勤政殿。

秦盈盈不放心,轉身跟了過去。

“禀陛下,西山寺出事了。”潘意開門見山。

秦盈盈心裏一咯噔,趙軒說過,秦太妃的棺椁就藏在西山寺的暗室中,若西山寺真被沖毀了,秦太妃的遺體恐怕有損……

趙軒騰地站起身,“怎麽回事?”

潘意嚴肅道,“西山一段河堤垮塌,洪水漫入寺中,具體的情況現在還不清楚。陛下,臣請帶兵前去治水!”

“朕親自去。”趙軒沉着臉,大步向外走。

西山雖說叫西山,其實根本不是真正意義的山,充其量算是一個小土坡。一旦洪水漫入寺中,不僅是秦太妃的棺木,他藏在寺中的那些人也會有危險。

經過秦盈盈身邊的時候,趙軒停了一下,沉聲叮囑:“你安心待在宮裏,我去去就回。”

秦盈盈一陣心慌,仿佛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她果斷地說:“我跟你一起去。”

趙軒自然不會同意,“如果情況不明,很可能會有危險,你……”

“我要去。”秦盈盈揚着臉,定定地對上他的視線,“讓我跟着去,我不會添亂,也不怕吃苦。若是确定了沒事,我會立即回宮。”

趙軒被她說服了。

他們沒乘馬車,而是各自騎上駿馬,一路疾馳。

秦盈盈和趙軒共乘一騎,這次她沒嫌棄颠簸,也沒有絲毫怨言。看着趙軒緊繃的下颌,她輕聲說:“閑暇了教我騎馬吧!”

“好。”趙軒點點頭,甩動馬鞭,加快速度。

沒用一個時辰,便到了西山寺。

情況比他們預想得要好一些,山下的田地被沖毀了大半,半山腰的竹林也毀了許多。好在寺廟地勢高,水還沒來得及沖進去。

他們到的時候,西山大營已經派了兵士過來幫忙。

使揮使恭敬道:“是梁将軍帶兵來的,此時他正帶着兄弟們在後山挖渠引水,不知陛下會親自來,臣這就去叫他。”

“不必了。”趙軒擺擺手,“只管做你們的事。”

秦盈盈一個勁兒給他使眼色,哪個梁将軍?是不是她以為的那個梁将軍?叫過來看看啊!

趙軒仿佛沒有看到她瘋狂的暗示,擡腳往山上走。

秦盈盈忍不住說:“你一個人去廟裏吧,我想去後山轉轉。”

趙軒冷哼一聲:“想也別想。”

秦盈盈挑眉,“你怎麽回事?故意的是不是?你明明知道我想見——”

“是。”趙軒毫不掩飾,“你誰也別想見。”

“你這小子……”當着外人的面,秦盈盈不好發飙,只暗搓搓瞪他。

趙軒不痛不癢。

山路浸了水,泥濘難行。

秦盈盈提着裙擺,深一腳淺一腳,走得有些艱難。

當着外人的面,趙軒不好去扶她,正要傳步辇,便聽她說:“你現在能攔着我,以後可攔不住。

剛剛生出的擔憂頓時被醋意取代,趙軒都要氣笑了。

就在這時,秦盈盈腳下一滑,表情瞬間由氣憤變成驚恐,要是這麽摔在泥地裏,她的臉真就丢盡了!

好在,預想中的慘劇并沒有發生,趙軒長臂一展,穩穩當當地将她撈進懷裏。

秦盈盈感激地沖他笑笑,“多謝啦!”

“笨死了。”趙軒一臉傲嬌。

這麽一抱,便沒放開。

趙軒就這樣半攙半抱地扶着秦盈盈一路進了西山寺。

其間秦盈盈幾次試圖打聽梁大将軍的情況,都被趙軒粗暴地轉移了話題。

進了寺院,趙軒讓衆人在門外等着,只把秦盈盈帶了進去。

寺中種着許多竹子,不像北方常見的毛竹,反而像是西南的品種,異常高大,沒有側枝,竹頂的枝葉仿佛把天都遮住了,滿目都是翠綠的顏色。

秦盈盈顧不上什麽梁大将軍了,好奇地左瞧右看。

趙軒瞧着她的模樣,不着痕跡地勾了勾唇。

真是個喜新厭舊的小丫頭。

不枉他多繞了一段路。

存放秦太妃棺椁的密室其實在竹林的另一頭,趙軒帶着秦盈盈繞了一大圈才走到。

棺椁安放在木床上,插着靈幡,擺着香案。

趙軒克制住悲傷的情緒,朝着棺木磕了三個頭,上了三柱香。

秦盈盈在他身旁跪下,恭恭敬敬地拜了拜。

趙軒看着她鼻子發酸。

他望着漆黑的棺木,暗暗說道:母妃,您讓我找的人,我找來了,您可還滿意?

香案上的長明燈晃了晃,熒熒燭火,像是在回答他。

兩個人出了密室,情緒都有些低落。

好在棺木沒事,也算松了口氣。

臨走之前帶秦盈盈見了一個人,是榮王的正妃,溫王妃。

“她雖是榮王叔的內眷,卻并不被榮王叔喜愛。當年鬧出一些事,溫王妃被太皇太後逼着出了家。後來父皇駕崩,宮中大亂,榮王叔想趁機取我性命,是溫王妃把我藏在床底,這才躲過逆軍搜尋。她對我有救命之恩,待會兒你見了她,要恭敬些。”

秦盈盈點點頭,已經不由自主地腦被出一個性格剛烈、英姿飒爽的女強人形象。

沒想到,并不是。

溫王妃個子不高,生得十分溫婉,瑩白的皮膚,小巧的臉型,說話輕言慢語,身形柔柔弱弱——是真柔弱,不是秦盈盈這種演技派——別說男人,就連秦盈盈這個小女子,看上一眼就忍不住生出無窮的保護欲。

溫王妃見到他們很高興,連忙擺上點心茶水,又拉着秦盈盈說了好一會兒話,才不舍地放他們下山。

秦盈盈小聲問:“溫王妃知道我不是真正的秦太妃嗎?”

趙軒點點頭,“母妃的遺體便是她幫着收斂的。”溫王妃和太皇太後有仇,所以他才放心把這件事托給她。

秦盈盈不屑道:“榮王瞎嗎?放着這麽個可人的王妃不喜歡,偏要搞一院子小的?”

趙軒忍不住笑,“那就要問榮王叔了。”

秦盈盈翻了個白眼,“他差點害死你,你還叫他叔,真大度。”

趙軒眸光微暗,“當年我被其他皇子欺侮,都是他出手幫我。”

秦盈盈不由嘆道:“欲望讓人面目全非。”

趙軒聽到這話,不由一怔。

欲望讓人面目全非……他又何嘗不是呢?

秦盈盈沒有注意到他眼中壓抑的情緒,正好奇地四處看,冷不丁看到一個人影在竹林中閃過,居然穿着件綠油油的衣裳。

她覺得好笑,正要跟趙軒說,突然聽到一陣破空之聲,有什麽東西飛速地朝他們襲來。

是一支無羽弩箭。

潘意等人迅速反應過來,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剛才為了方便趙軒和秦盈盈說話,侍衛們特意離得有些遠。

趙軒想也沒想,一把将秦盈盈推開,自己卻暴露在刺客的弩箭之下,只聽叮的一聲,趙軒向後踉跄了一大步。

緊接着,對方又從背後射來一箭,秦盈盈跌坐在地上,剛好看到了,不顧一切地将趙軒撲倒。

趙軒抱着她翻了個身,再次用身體擋住她。

潘意張開弓弦,射向那支鐵箭。

又是叮的一聲,箭頭被射偏了,擦着秦盈盈的肩膀沒入泥土。

護衛們迅速分成兩波,一波保護趙軒和秦盈盈,一波捉拿刺客。

趙軒将秦盈盈打橫抱起,扶着她肩膀的手止不住顫抖。殷紅的血順着他的指縫流下來,一滴滴落到厚厚的落葉上。

趙軒青筋暴露,雙目赤紅。

他寧可傷的是自己!

秦盈盈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愣愣地看了一眼,突然大哭:“啊啊啊我流血了!”

趙軒把她抱得更緊了,大步朝西山寺跑去。

秦盈盈揪着他衣裳,迎風飙淚,“疼死了!會不會發炎,會不會得破傷風?那個箭頭有沒有毒?”

趙軒的心縮成一團,比她還要痛,“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

秦盈盈還在哭:“你說了不算,現在醫療條件這麽落後,得個感冒都有可能死掉,嗚嗚……我還沒活夠呢!”

趙軒原本憤怒又自責,此時聽着她不着邊際的話,反倒哭笑不得。

這個小丫頭,真是……

秦盈盈哭了一會兒,反過來關心他,“你有沒有事?我看到那支箭射中你……”

“沒事,我沒事。”趙軒望着她淚濕的眼,有一股強烈的沖動想親親她,最後只克制地親在她發頂。

秦盈盈救了他兩次。

第一次,那支箭不偏不倚地射中了他心髒的位置,好巧不巧,被他衣服裏的“護身符”擋住了。

秦盈盈給他編的那個極醜的中國結,上面纏着一個巴掌大的銅鏡。

那天秦盈盈硬是塞進他懷裏,他嘴上說絕對不會戴,轉天就放在了心口的位置。

這些天,思念秦盈盈的時候他就會拿出來看一看,所以一直沒離身。

這個護身符救了他一命。

第二支箭射過來的時候,秦盈盈抱住他的腿,将他撲倒,自己卻受了傷。

明明知道不該怪潘意,趙軒還是忍不住氣惱。如果沒有潘意那一箭,受傷的就會是他自己,他反而更好受些。

潘意自知闖了禍,已經識相地去抓刺客了。

溫王妃懂醫術,西山寺常年備着草藥。

趙軒将秦盈盈抱到淨室,溫王妃也随即趕了過來。

趙軒沒有回避,他已經顧不上那麽多了,必須親眼看着才能安心。

好在,秦盈盈傷得并不重,只是被急速飛旋的箭尖剜去了拇指大的一塊肉,沒有傷到骨頭,也沒傷到重要的筋絡。只是血流得兇,看上去很吓人。

趙軒松了口氣,繼而是止不住的心疼。

他抓住秦盈盈的手,指尖隐隐發顫。

秦盈盈還在哭。

太疼了。

真的太疼了。

疼得她想打人。

然後,她就真的用力打了趙軒一下,打完又哭,“我是不是傻呀,幹嘛救你?早知道這麽疼,打死我都不救你!”

趙軒哭笑不得,壓着她的頭把她抱進懷裏。

秦盈盈下巴搭在他肩上,抽抽噎噎:“別以為這樣我就能心軟,我跟你說,既然我救了你一命,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趙軒嗯了聲,“你說。”

別說一個條件,就算把他的命給了她他都心甘情願。

秦盈盈吸了吸鼻子,“讓我見見梁大将軍。”

趙軒頓時黑臉,“不可能。”

秦盈盈氣憤,“你忘恩負義!”

“任你怎麽說。”反正就是絕不能見別的男人。

看着兩個人的樣子,溫王妃不由露出笑意。

她給秦盈盈處理好傷口,這才騰出心思,溫聲問道:“你說的梁大将軍可是西山大營的守将,梁淮梁指揮使?”

秦盈盈眼睛一亮,“對,就是他,他也叫梁季琛,王妃認識?”

溫王妃笑笑,“不必叫我王妃,我早就不是王妃了——梁将軍……不算認識,但他此時就在……”

“嬸嬸不必理她。”趙軒打斷她的話,“朝中還有事,就不打擾嬸嬸清修了。”

說着把秦盈盈抱起來,大步往外走。

好不容易有了梁醫生的線索,秦盈盈堅決不肯離開,“既然你有事要就先回去吧,我要留下來養傷。”

趙軒抱着她,腳下不停,“宮中有醫官,有良藥,有宮人照料,回去養傷總比這裏好得快。”

秦盈盈急了,“放我下來,我不想走!”

趙軒輕笑,“不想走沒關系,我抱你。”

“我說的是我不想離開西山寺,我要見梁大将軍。”秦盈盈幹脆把話挑明。

趙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還記得你是我母妃吧?”

“是假的!”秦盈盈提醒他。

趙軒不理她,反而緊了緊手臂。

秦盈盈氣惱地推他,“放手,勒死了。”

趙軒面無表情地說:“不放。”

再也不放了。

弩箭射向心髒的時候,他以為自己要死了。

那一刻他才終于發現,什麽江山,什麽皇權,他半點都不在意。

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她。

作者有話要說:  吶~沒食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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